等到前面几人往后望时,江见许韩舒樱不见了,他们等了一会儿,又回头找,这才发现两人拐进小路里,出来时,韩舒樱眼睛红红的,江见许勉强笑了下,脸色不自在,气氛怪怪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问,天气不好,要下雨的样子,几人很快返回了小院,相继推出自行车,与来时一样,四辆自行车出发,准备回城。
自从江见许正式说了分手,两人不再以对象的身份相处后。
韩舒樱记恨,她就倔强起来,就算坐在江见许后座,也绝不碰他一下,手指紧紧抓着身上的车座,不稳地来回动,也绝不肯再抓他的衣服,韩舒樱虽然没心没肺,可有时候气性是非常大的。
一路上她红着眼眶,一句话不说,前面几人搭着话,就发现江见许情绪低沉,问什么都只嗯一声,很少开口,小韩更是话都不说话,声儿都不出,大家心里都想着,这两人怎么了?闹矛盾了?昨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一晚就变了?
看看这脸儿,一个朝前,一个朝后,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来时欢乐,回归沉闷,几人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返到城里。
周末不用上班,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江见许想将她送回大杂院,韩舒樱不干,就让他送到县委那里,她还要上班,她要走着去国营商场,主要是有骨气的话,到县里就下车,但是太远了,累,就到县委,走二十分钟就到商场,多一站她都不坐。
如果江见许非要送,她就下车自己走。
江见许拗不过她,只好将她送到县委,本来还想带她到宿舍谈谈,结果一到县委门口,就见到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浅格子裙,黄色毛衫,提着东西站在县委门口,见到他,立即摆手走过来:“江见许!”
那一刻,江见许心里莫名一慌,握车把的手一紧,他下意识地余光看了眼身后,心里恼,他妈怎么回事,何欣悦怎么过来了,他不是说了吗,两人不合适!
他镇定地把车停下来,望着这个熟人伯伯的女儿,道:“你怎么来了?”
何欣悦十二岁就喜欢江见许,那时候他是省委大院里最出尖的人,长得帅,一米八几的个子,所有人都听他的,他在大院里还有小团体,以他为首,当时他可时髦了,穿着国外时兴的各种大衣,什么黑呢子料,羊毛料啊,灰格子样式,军绿色款,英伦风,西裤,脚蹬皮鞋,头发还是寸头,一张年轻脸庞,风流潇洒,走路带风。
加上骨子里还有一股傲气,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在大院里特别耀眼,她那时候只是个跟在后面的小妹妹。
后来江见许读书归来,脱去耍帅酷炫的大衣外套,只着一身绿色军装,变得自信沉着,少了张扬与三分凌人气势,多了礼貌疏远,看起来依旧英俊不凡,气宇轩昂,不知大院多少个小姑娘想和他好,都没好上,何欣悦可庆幸了,他一个也不喜欢,但也同样不喜欢她,这让她很失落。
直到他来到鹿城做公安,换了一身白蓝制服后,又多了一股清冷气质,玉树临风的样子,简直把何欣悦给迷死了。
换一套衣装他就变一种气质,哪怕知道他没看上自己,但何欣悦没有放弃,因为他同样没看上别人,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如今几年过去,她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两家父母觉得合适,家境,样貌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明明就差一步,就差江见许同意。
可偏偏一提这事儿,他总说不合适,甚至跟江母说他只是把她当同志一样看待,当一个大院里认识的朋友,做对象不是很合适。
何欣悦知道后大哭一场,她真的很伤心,后来还是江母提示她说,江见许这个人啊,别看他冷冷的,其实他面冷心热,他如果主动起来,很主动的,而且他喜欢主动亲近他的女孩子,最好能逗他笑的,也能被他逗的人,他遇到就能喜欢上,还说他从小就爱逗妹妹,逗妹妹哭,逗妹妹笑,所以让她多跟他开开玩笑,关系会更好。
其实江母有句话没说,她这儿子找对象,一般人看不上。
其实就是,她儿子如果第一眼就不行,肯定不会凑合,但这话不好跟好友的女儿直接说,江母心里也想着,儿子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现在变了,被小姑娘缠着缠着就成了呢,看何欣悦伤心的样子,只好安慰一番,江母也是希望两人能成的,毕竟这姑娘她看着长大,虽然有点小脾气小特性,但也不坏。
没想到何欣悦上心了,放假就跑过来缠着。
她特意打扮一番,梳了头发,格子长裙羊毛衫,见到江见许回来,她格外矜持地走过去,温柔一笑:“江同志,江妈妈让我过来送东西给你,他说你很久没吃家里做的菜了,让我捎过来,还让你带我参观一下鹿城。”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包,“这里面还有我新手给你做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江同志。”
她说完,就看到江见许下车,从后座下来一位女同志,看到那个女同志的脸,她晴天霹雳啊,这女的她还认识,就是几个月前在省城招待所里见到的那个。
说要结婚了……
她怎么,怎么又和江见许在一起了?
而且三个月不见,更漂亮了,皮肤白得啊,何欣悦皮肤黑,看得她都嫉妒了,危机蹭地就上来了,立即防备地望着她。
江见许甚至将她护在身后。
“江同志……她是谁啊?”何欣悦紧盯着韩舒樱,问江见许,心里可怕江见许说这是我对象这样的话。
江见许看了眼身后的女同志,心里一阵思量,如果在何欣悦面前说明韩舒樱身份,让江家人就知道,不好说,现在不是说的时候,最后咬牙介绍,“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
朋友和对象,那可是天差地别。
“啊,是朋友啊!”何欣悦松了好大一口气,然后走到对方面前,伸出手有礼得体地微笑道:“你好,我是江见许以后的对象,我叫何欣悦,我们俩门当户对,从小一起长大……”
江见许听到脸色一变,赶紧看了眼身边的人,呵斥道:“何欣悦,说什么?别瞎说啊。”什么一起长大,以后对象?他从小就没正眼看过她。
结果就见到,韩舒樱盯着他俩,眼圈又红了,想到江见许以后是别人的对象,她心里难受,就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她虽然爱闹,性格活泼,有时候脸皮会稍微厚一点,但她不是没有自尊的人,被拒绝了,被抛弃了,哪怕她后来说选第一个,但他已经不要她了……
听到他不再说自己是她对象,而是朋友两个字时,韩舒樱眼眶胀红,嘴角紧抿,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望着面前伸出的手,她红着眼睛也伸手,和她握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她想着宁可难过死,也不能失了女人的风度,怎么也要把手握完再走。
见她抹着眼泪走了,江见许心里疼痛,空落落的,旁边何欣悦见人走了,转身:“见许同志,你宿舍在哪儿,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江见许心早就不在这儿了,他扭转车把手,对何欣悦道:“东西送食堂,我晚点过去拿,你回去吧。”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哎,哎,江见许……”何欣悦在后面跺脚追着叫都没叫住人。
江见许不放心,理智告诉他不行,当断则断,可感情上,一见她哭泣他心都要碎了。
他就那么一路跟在哭泣的人身后不远,推着车慢慢跟着,就见到她一会抹眼泪,一会蹲下抽气拣片枯叶,一会又踢小石头,然后跑到河边看了会,看得江见许一阵紧张,握紧车把手,最后亲眼看着她跑进商场里,他提起的心才放下来,站在路许久才满怀心事地往回走。
韩舒樱回到商场二楼,坐在柜台前,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抽了下鼻子,她看了眼右下角剧本,好久都没看了,结果发现第十四场戏竟然完成了,什么时候完成的都不知道。
她点开一看。
剧本第十四场:相思相见在聚时,夜里深爱难为情。情深意重(完成)
奖励:小人参灵果一只
情深意重?情深意重怎么还会分手,虽然她好奇小人参果是什么,但知道果子应该在柜子里,现在吃不到。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就努力去追求,去爱,去表达,就算被拒绝被打击被伤害了,也不要轻言放弃,因为经历过十几次失败之后,也就消停了。
说的可真对,就是次数错了,一次就消停了,想着想着她就在无尽的伤心委屈难过中,趴在柜台上睡着了……睡得很香。
王梅过来,拍了拍她桌子:“小韩,你的信,刚送来的,海城那边邮来的。”王梅一直听韩舒樱说她有个海城的亲戚,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海城那边的人给韩舒樱邮信呢。
“我的信?”
韩舒樱睡得脸颊红润,醒了眼神朦胧地接过,把信撕开里面有张信纸,还掉下来几张钱票。
她想起来了,她代曾祖父往海城邮过信,是曾祖父的姑妈,当时邮局的说必须要填地址,她就随手填了国营商场的地址,没想到邮递员直接送商场来了。
姑妈,不对,她应该叫高祖姑母,她惊讶地数了下,竟然有十六块,里面还有几张布票,信里问曾祖父回来没有,为什么地址是商场,妻子是不是在商场上班?另附上钱和票,说给孩子用。
没想到高祖姑母人这么好,不但邮信还邮钱和票,韩舒樱看着地址心里一动,唉,心情不好,回大杂院更难过,里面每一样东西,每一个地方都有江见许的影子,岂不是越看越难爱,他买的东西,他做的鞋柜,亲手糊的墙,还有他搂着她睡过的床……处处都是记忆。
她不想演,入戏太深,得出出戏。
不如离开鹿城去海城看看,正好海城有个高祖姑母,想到就做,她立即找到何主任,跟他说姑妈病了。
姑妈要知道她这么会请假,肯定“谢谢”她!
可她没有别的借口,何主任一看,这姑娘手里拿着海城的信,眼睛都哭肿了,这假肯定得给啊。
韩舒樱怎么说也国营商场的职工,有单位的人,虽然临时的,但何主任还是亲自带她找人,把介绍信给批下来,盖了章后,韩舒樱拿着信离开了,先跑回大杂院收拾东西,别的东西不带,剧本奖励她必须带上,小的物件她放到青色挎包里,随身携带,像布料这种大一些的,装进青色行李包里,只要有这些东西,走到哪儿她都饿不死。
临走还把小人参灵果吃了,长得像个小葫芦,奶白色的,很清甜,沙沙的口感,入口即化,韩舒樱爱吃。
把东西都装好,她吸了下鼻子,在大杂院不少人异样眼光里,提着包出了院子坐上公共汽车,去了鹿城火车站。
……
江见许自从送韩舒樱去了商场,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看时间,想着她下班去接她,虽然不知道去了说什么,到底还要不要再见面,可就想看看……
一个大小伙一下午坐立难安。
忍不住去水房洗脸清醒下,听到水龙头洗衣服的几个人在说,“听说没……又有个为情所困的姑娘跳河了。”
“啊?”
“听说被男方甩了……想不开,捞上来人都死透了。”
那一刻,江见许心都停跳了,他突然想到妹妹被退婚后一直哭一直哭,早上时,他说了那些话后,她也哭了一路,他脑中一片空白,连盆都忘了拿,转身离开水房,回房间抓了衣服和帽子就冲下楼。
“小江,你盆!”有人喊他都没听到。
他先去了出事现场,问过同事后知道出事的不是她,那一刻腿都软了,紧接着一路骑着自行车去了国营商场,二楼柜台没人,他迈步到旁边柜台,声音有点哑,急声问:“王梅同志,韩舒樱她人呢?”
王梅看着他奇怪道:“小韩?她没告诉你吗?说是姑妈病了,找何主任开了介绍信走了……”
“走了?”江见许脸色一变,“她哪个姑妈?什么时候走的?”
“哪个姑妈我不清楚,只说看姑妈去了,还跟我开玩笑,说要是那边好,她就不回来了,已经走两小时了。”
不回来了……
江见许的心似被攥紧,有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痛……他手不自觉握拳回想,她哪来的姑妈?韩家的?他查过韩兴昌档案,他只有两个兄弟,没有姐妹,江见许想到杨弘杉,杨弘杉有个姑妈,在海市!他咬牙切齿,这个杨弘杉,竟然把这个也告诉她了。
王梅只见到江见许面色焦急,说了声谢谢,转身匆忙下楼离开了。
她摇了摇头,这小韩冒冒失失的,姑妈病了这事儿怎么能不告诉小江,看把小江急的,额头都出汗了,她是亲眼看着小江同志那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离开商场,外面开始下雨了,江见许顾不得雨,骑着自行车直奔火车站。
第41章 火车
“同志。”火车站买票口:“海市发车什么时候?”一个年轻公安一脸焦急问道。
“马上出发了。”
“买票,去海市!”江见许匆匆而来,脸上还有雨水,身上衣服都湿了,他飞快地将介绍信工作证推进窗口。
韩舒樱没想到天气变化这么快,她才进车站没多久,外面刷啦啦下起雨来,下午三点多,天就黑得像太阳落山似的,她穿着青色手工柔软棉服,围了条浅灰色围巾,一条浅灰长裤,肩膀斜挎着包包,包包也是青色的,双层布料做的,摸起来十分柔软,里面放着仙杏干,白玉灵米,凤髓萝卜,六羊仙毛,蜜露灵蜂糕,蔷薇之灵,灵髄芝油,苦灵茶,玉肌灵肉,小人参灵果……
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只是些小袋子和纸包,也不占地方,像三匹布,青丝绫布,白丝绫布,豆绿灰丝毛料都被她放在手拎行李包里。
行李包也是找裁缝专门做的,青色手拎包,里面放着路上能用得着的东西,像喝水的搪瓷缸,纸笔,和几件换洗衣服,拎起来不重,将包放在上边行李架上,她在靠近人行道的位置坐下。
上次火车她在卧铺,但这年代卧铺不是普通人想坐就能坐,还要看单位和级别,之前她怀疑江见许一个普通公安,他怎么能买到卧铺票呢?后来知道江见许是未来大佬级人物后,韩舒樱……
不过现在的江见许还年轻,不是几十年后的他,现在的他还不是大佬,是个坏东西!
她愤愤地将脖子上围巾拉了拉。
她只能买到硬座票,硬座远远没有卧铺舒适,椅子是没有软垫的,全是木质硬椅,也没有被子,更没有躺下休息的地方,只能坐着,有的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一上车,硬座厢闹哄哄的,座位上坐满了人。
韩舒樱在坐下来后,就开始尴尬了,火车硬座区座位背靠背就算了,四个人还要面对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对面是两位男性,左边是年长些,右边年轻,四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度过一段漫长的旅途。
如果有手机就好了,也不必干坐着,她往后望了望,全是人,分不清谁是谁。
对面两个男同志时不时飘来视线,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因为女孩漂亮,漂亮的人总让人想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