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抢就防着这点,他未必会开,但这种震慑力是要有的。
刚办完丧事,院子里空荡荡,乱糟糟,只有韩香娣正在院子水盆里吭哧吭哧刷碗,一边刷一边竖起耳朵,正朝着正房窗户,听着里的动静。
屋里传来了李娟的哭嚎声:“……我得找大队的队长评评理,韩兴昌刚死你们就想吃绝户,想要我的房子,我家里还有你们老韩家的孙子啊,家里的东西都是韩兴昌留着韩永寿的,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也不怕报应……永寿啊,有人欺负你娘啊,你长大了可得给娘报仇啊……”
屋子里人少,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劝什么,只听到李娟的哭嚎声。
韩香娣正听得入神,就见到自家院子走进来一男一女。
她看到时,顿时眼睛一亮,蹭地站起来跑到屋子里面,大声喊:“妈,妈!我大姐回来了,我大姐和对象回来了!”
一会儿的工夫,就见李娟衣衫不整,仿佛在地上打过滚一样,冲了出来,一见到韩舒樱和江见许,就哭嚎起来:“我大闺女回来了,我大闺女婿也回来了!舒樱啊,你可得帮帮娘,他们想抢你小弟的房子,还要抢你爹木匠棚里的东西……”
韩舒樱看着这养母扑过来,被江见许一挡,给挡到一边去了。
把韩舒樱护到身后,韩舒樱脸缩到围脖里,往江见许身后躲了躲,看了看养母李娟,她对这李娟可没什么好感,对自己亲生闺女都刻薄的人,而且这养母有意思的是,用到了就叫她大闺女,用不到了就说她白眼狼,好像她这个人是个工具人似的。
跟在李娟身后出来的是韩家几个叔伯婶子,一见到李娟大女儿和对象回来,尤其人家找的对象还是个公安,一身制在阳光下,庄严得很,他们个个脸上讪讪,互相看了眼,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见许挡开李娟,倒是开口问了:“怎么回事?你们打人了?”
这句话普通人说没什么威慑力,但公安问出口,一群人立马吓得摆手。
“没打,没打人,就是跟嫂子商量下,我们这不想买她家房子吗,毕竟韩老二不在了,这房子怎么也是我们老韩家的地儿,我们怕嫂子改嫁,就事先跟嫂子打声招呼……”
“我呸!”李娟跳出来狠声骂道:“什么你们老韩家的房子!盖房子时你们出过一分钱了吗?臭不要脸的,还你们老韩家的房子,你们怎么不说你们家的大米是我家大米呢?”
“嫂子,你看你说的,我们这不是跟你商量吗?再说了,你才四十来岁,难道能给我二哥守一辈子寡?”
“就是,我们可没抢房子,公安女婿,你可明鉴,我们什么也没干,是她自己在地上滚的……”
江见许看着眼前这一出闹剧,没有马上说话,等他们吵完了,先看了他们一会儿,慢慢的这些人心虚地低下了头,不出声了,他才不动声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等别人请你们吃饭啊?赶紧走人!”
他呵斥道:“……别没事一大群人冲进孤儿寡母的家里,知道这是什么行为?讲清楚了这是商量事情,讲不清楚,你们这是抢劫,都想蹲拘留所吗……”
“没有没有。”
“我们没抢劫!”
“马上走,马上走,呵呵。”
“走走走,快点……”
话说完,这些人当即鸟兽散,门口有些看热闹的人小声嘀咕道道:“……人家大闺女对象是公安啊,他们也敢欺负上门,要是我,我可不来……”
“以为捏到个软柿子,没想到踢到铁板啦……”
“人家家里有人,就敢吃绝户了,啧啧。”
“老韩家这是穷疯了吧?韩老二刚过世就来要房子。”
“怕韩老二媳妇改嫁呗,韩老二这房子盖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呢?”
人走了,李娟还冲到大门骂了一通,解了气后才想到院子里的的人。
回过头搓着手,舔着脸对站在院子里的韩舒樱和江见许道:“幸好你们回来了,这些人没有良心啊,我家兴昌活着的时候,帮他们多少,人一死就翻脸……”
江见许瞥了她一眼,然后护着韩舒樱,平静道:“伯母,我们进屋说吧,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
“是是是,进屋。”
韩香娣见江见许三两句就把人撵走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眼珠子一转,把碗一扔,也偷偷跟着进屋了。
江见许让韩舒樱去西屋休息,他有话要跟李娟说,韩舒樱疑惑地看向他,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她不是这家人亲生的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天天神神秘秘的。
和韩兴昌也是,谈个话都要避开她。
不过她没跟他犟,不让听就不听,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转身去了东屋,一进去就发现东屋帘子换了。
换了块红布,李娟觉得韩兴昌老吐血,准是犯了邪,红布挡邪,但她没有纯色红布,用的一个红色的花开富贵的布样。
看着这块老布,她突然想到件事。
记得第一次去曾祖奶奶,也就是方秀云家里,在她家桌面上她看到过一张陌生男人的相片,当时觉得眼熟,现在终于知道哪里眼熟了!
是照片背景!就是类似这种花开富贵的背景……但没这么俗,有点洋味的那种全是花的背景图。
她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这个背景跟曾祖姑母银锁里面的小像,是一个背景啊!
在一个照像馆拍的吗?她嘀咕了一声,然后找了干净的凳子坐下来。
……
“小江,坐,你坐。”这时江见许有和了,李娟热情不无比,不失去韩兴昌她不知道韩家人会欺负到她头上,幸好大闺女的对象靠谱,一下子把他们吓走了,这时候的李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家里还得有个男人!
没有男人,孤儿寡母谁都能欺负到她头上,兴昌在的时候,哪怕病重,也没有敢欺上门来。
一想到这个,李娟就抹起眼泪,委屈道:“小江啊,你可得给我们娘几个做主,他们太欺负人啊!你是公安,你得帮我把他们好好教训一顿!”
江见在椅子上坐下来,李娟还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在门角那边站着,畏畏缩缩,实际上心眼不少。
不过现在韩兴昌没了,就剩下她了,她可比韩兴昌好对付多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看着她哭嚎,哭完了,才开口:“我们一进村子,就听说伯母要带人去鹿城,想教训韩舒樱?伯母这不是挺威风的吗?还用得着我来帮忙?”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李娟一噎,她知道坏了,前两天在村里败坏老大的话传到姑爷耳朵里了,这是不满她了啊,李娟还用得着他,赶紧赔笑地解释道:“这不是看兴昌去了,舒樱没回来,我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见许直接开口见山,他道:“韩舒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应该知道,她亲人我已经找到了,调查过,是韩兴昌当年从火车站把人家女儿给偷走了,你丈夫是个人拐子,人贩子,你知道吗?”
这句话一下子把李娟说懵了,不知道怎么话题一直子转到这上面了,韩兴昌活着的时候没跟她说,但她知道韩兴昌偷了别人孩子,觉得人家孩子能旺他,偷完后就跑回老家不出来,还不让她到处说这事儿。
李娟一直没敢说韩舒樱身世,就是怕那户人家找过来,她有理说不清。
“……这事人家要想告你,一告一个准,就因为你和韩兴昌是夫妻,你知道内情,韩兴昌是主犯,你就是从犯,定案后,你会被拉去劳改……”
江见许随口一诈,妇人立马慌了,“冤枉啊!小江,你可得给我做主,这些事都是韩兴昌干的!我什么不知道啊……”
她脸都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他带回来个孩子,我也没办法……”
江见许冷冰冰地看着她,伸手正了下帽子,看了她一眼。
他走到李娟面前:“李娟同志,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我说的话,我再说一遍,我个人,可以说非常讨厌你,还有韩老二韩兴昌,但看在韩舒樱的面子上,我可以暂时放过你,但我不想再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你说韩舒樱不好的话,比如,她白眼狼,忘恩负义,还有透露她身世的事,如果再让我听到一句半句,我马上就把你送进牢子里,在里面,你活不过三个月,明白吗?”
这句话说完,周围空气瞬间降了一度。
李娟打了个冷颤。
“你……”她看着面前这个小伙子,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居然还挂着和煦的笑容,笑得她头皮发麻。
“哦,你还有一双儿女……有个小儿子我还没见过,要不要我帮你安排你这一子一女……”
听到儿子,李娟终于绷不住了,吓得扑通一声摔地上了,抓着江见许的裤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江……我肯定老老实实的,再也不说舒樱坏话了……公安同志啊,你可饶了我们孤儿寡母吧……”
……
韩舒樱被韩香娣烦死了,一个劲儿地缠着她,说想去鹿城,她拒绝:“不行,那儿没你住的地方……”
“我睡地上就行,姐。”
“挡路不方便。”
“我哪都能睡,我睡床下面!”韩香娣拽着她胳膊求。
韩舒樱:……
真被她烦到了,她伸手反复抽回自己的手,正要说话,就见到门口一个影子突然出现,是韩家那个八岁的儿子,韩永寿。
他手里拿着一根竹条,进来向着韩舒樱冲过来:“打倒坏人!”竹条尖冲向韩舒樱。
我靠!韩舒樱吓了一跳,她运动神经不错,嗖地跳起来躲开了,但竹子也没捅过来,因为韩永寿被江见许一脚给踹到了一边。
他三步并两步过去扶着韩舒樱,紧张地问道:“没事吧?”刚一出门就到看让他窒息的一幕,竹子竟然冲韩舒樱肚子去了,他反应快到踢完才发现他一脚将韩永寿给踹到墙上。
“没……”韩舒樱惊到了,他怎么拿竹子捅人?韩家这个小孩子,真可怕!
江见许那一刻无比厌恶这家人,每次回来,韩家的门都像个黑洞,仿佛龙潭虎穴,大人疯,现在连孩子都疯了,刚才看到那一幕,他心都差点停跳了,再次后悔带韩舒樱回来,名声能有人重要吗。
韩舒樱能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简直是个奇迹。
韩永寿被踹得闷哼一声,疼得半晌没有动静,后面出来见到这一幕的李娟,嗷的一声冲了过来,她的儿子啊,儿子是她的命啊!
“永寿,永寿!”
韩永寿被摇了两下才缓过来了,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哭声。
江见许看都没看他们,拉着惊魂未定的韩舒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警觉地向后望,他见到了李娟脸上露出了恶毒的神情,正死死地盯着他和韩舒樱。
见到江见许回头望过来,她慌乱地低下头,躲开了视线。
江见许在那一刻,终于明白父亲说的斩草要除根,真正的意思。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
……
这韩家从大的到小的,又毒又坏,韩舒樱打定主意,下次江见许再拉她,她肯定不会跟来了,他要想来,他自己来吧。
出去时她问:“你和她说什么了?”干嘛总避开她?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还是说她坏话了?
江见许阴沉脸在转头面对韩舒樱,荡然无存,他冲她爽朗地微微一笑,“我跟她说好了,你再也不用回来了。”
“真的?”
“嗯。”从今以后,李娟这个人,应该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没过多久,江见许再次来到了李娟的家乡,莲花乡,之前调查韩舒樱时他顺带调查过李娟,并且找到了上次打听李娟的那个媒婆,给了她五十块钱:“……给李娟提亲,越偏远越好,越穷越好,最好在山沟里,三天也出不了县,一个不成两个,两个不成十个,若是提成了这门亲事,我会再给你五十。”
一个人,只有太闲了才会琢磨,等到她连饭都吃不起,也就没那么多心思琢磨了。
最好一生都窝在小山沟里,就算她想报复,想说出韩舒樱不是她亲生这件事,在封闭的环境里,也传不出来。
对敌人,绝不能心软。
斩草,要除根!
媒婆乐坏了,她提成一对儿,也只有几块钱的媒婆礼,有时候更少,只有一两块,这一下子来了五十,乐得简直合不拢嘴:“……放心吧小伙子,我肯定按您要求,给提最远的,最穷的,她那娘家可贪财了,只要捎微给点好处,就算把李娟嫁到大深山里头,家里人也给嫁……不过到时候那五十块?我上哪取……”
“到这个地址找他,他会给你,但如果你骗我……我可知道你的住处。”
“呵呵,说笑了,骗谁也不敢谁你啊。”这李娟是得罪人了啊,被人摆弄了。
江见许离开莲花乡,在两个月后,李娟果然出嫁了,远到这辈子估计都难见上一面。
江见许彻底放下心,据说那个地方离当地县城都要走上一个白天,在某个山沟里,男方家里五个孩子,穷得叮当响,媒婆只用三十块钱彩礼钱,李娟娘家就松口答应了,把老闺女给骗过去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