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连忙补充——
“二爷卓荦不群、超世绝伦,必然得过许多女子倾心——”
啊啊啊问出来了!!
这种话真是……好酸啊!
可她想问。她想知道。
纪明遥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看崔珏会如何回答。
崔珏已被夫人柔软的气息吹烫了耳朵。
分明是疑问的语句,似在怀疑他所说不实,却不知为何听得他心中欢喜。
他停下步伐,轻手将夫人搂在身前,垂首才要回答,却又看见了夫人双眸中盈满的羞涩喜悦与期待紧张。
于是,他更放缓了语速,郑重又认真地说:“从未。在与夫人成婚前,我从未与其他女子如此出行过,连交谈都甚少,也并不知谁曾倾心于我,我也从不听这等闲话。”
想起前几日翻看过的夫人的话本,他又忙补充一句:“更无尊长家的师姐师妹、恩人膝下的女儿、年幼时的青梅竹马相识——”
话到此处,本已回答明晰。
可从心底涌出的冲动,却又让他想说得更清楚。
于是他又说:“只有夫人。”
只有她。
纪明遥心中如烟花炸响。
只有她哎!
她记得她中午并没吃酒,此时心里却只有熏熏陶然。她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高兴,也想把同样的高兴回馈给眼前的人——
“我也没有。”她也认认真真回望着崔珏,“这也是我第一次与男子出行——回门那日不算!”
那天也是和他一起的嘛!
可听完她的回馈,崔珏的眉目却只舒展了一瞬。
随即他眼中又涌上模糊的情绪,似在为难。
他在为难什么?
是在为难如何回应她,还是在为难,如何再向她提问?
他还会想问她什么?
纪明遥瞬时想到了一个讨厌的人。
如果崔珏是在为这个人吃醋——
“二爷应也看出来了,我着实不喜出门。”
他们在原地停得够久了,纪明遥先转回原来的方向,继续与他向前走。
她笑说:“家里我只和四妹妹好。家外各府上,除了宝庆姐姐之外,虽还有几位要好的朋友,可她们在家里还不比我婚前自在,只能随长辈往来的时候再见。不算必要的交际,我一年至多出门六七次,都是宝庆姐姐拽着我的。至于和温家表哥——大姐夫,实际只按亲戚往来,他去见太太的时候才和我见面,我从没与他两个人出去过。”
这也是完全的实话。
温从阳倒是几次想约她出去,可她实在懒得和他出门,尤其不想温从阳带她到绸缎铺、首饰楼给她大笔花钱——她不缺这些东西,更不想收他的让何夫人又酸言酸语!
温从阳不大通文墨,所以他们也不能去书肆画楼——话本不一样,话本就应该买回来窝在家里榻上看。
至于园林景致,安国府上的已经足够她赏,寻常出门到别家交际,谁家的花园景色都不差,也没必要特地和他出去。
而元宵七夕的花灯,对于他们当时的关系实在还太过了。——而且这两个节日,街上人山人海太过拥挤,连宝庆姐姐请她,她还不去呢,更何况他!
所以,崔珏想问的,是这个吧?
纪明遥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哦——不但耳根,脸都红了!
那肯定就是了,她没领会错!!
“嘿嘿。”
知道他有时比她更容易不好意思,纪明遥宽容大度,不强要他再给出回应。
她移开眼神继续看景,只是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嘿嘿嘿。
这庄子上的鲜果当真美味,现摘下来的比隔一日半日才运到城里的好!不如秋天再来一次吧!
他若有空闲,就和他一起来!
夫人终于不再注视着他,崔珏才能放松些,自在呼吸。
竟为这样的事生出犹疑为难,还被夫人知晓。
可他当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喜悦。这让他更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他只能侧首看夫人。
夫人正专注地望着水中一对并游的大雁。
那公雁正在求偶,围绕雌雁而游,还不断上下摆头、伸颈假饮,搏得雌雁欢心,让他想起去岁三月二十日见到的温从阳,便是这等禽鸟一般围绕在夫人身旁。
但那时夫人回看温从阳的神情如何,他却并未观见,只记得那一声柔媚娇俏的,“表哥”。
夫人还问那人,马上十环练得怎么样了。
崔珏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未对人莫名生出过轻视之心,此时却不由在心内哂笑。
马上十环而已,竟是值得夸耀之事吗。
“到啦!”
夫人这一声将崔珏的心神唤回当下。
“这里三成种的苹果、三成是梨、两成是桃树,还有杏树、枣树、柿子……但都没熟呢!什么都摘不了!”夫人一样一样数着,稍有疑惑地问他,“还是二爷想再往里走走?”
“不必了,就在此处。”崔珏望了望四周。
见林外果然地势平缓、无有树石障碍、且无有庄稼,他便说:“倒想在这里骑马走走。”
“这里骑马有什么意思?白走一走?”纪明遥也和他一样东张西望一会,“你若想骑马,咱们不如去另一处庄子,那里有片山林,你还能打猎回来咱们烤肉呢。”
她有半年多没吃新鲜猎来的东西了!在家里虽然也能烤肉,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但氛围不一样。
他骑射应该都不错,不知能猎来什么?
崔珏还是没能直接说出,他想教夫人骑马。
“我常骑的有三匹马,”他只说,“有两匹温顺亲人,毛色光亮,体貌健美,想牵给夫人看看。”
纪明遥懂了。
他想和她炫宝马!
哎呀,早说嘛。
示意丫头们在树荫下铺上草垫和坐褥,纪明遥笑道:“二爷早些让人牵来,我现在就能看了。现下还要等一等。”
不过散步两刻钟啦,休息一下也不错!
早些时间,崔珏还不确定夫人会走到这一处,更不确定这处适合学骑马。
他请夫人先坐,唤人:“观言!”
“二爷!”跟在最后的小厮忙跑过来。
“去牵马。”崔珏命,“只不要‘翻羽’。”
“是!”观言忙与三五个人跑去。
跑了十几丈远,另一个叫闻书的小厮才小声问:“二爷想骑马给奶奶看,怎么只不要翻羽?”
翻羽才最俊呢!浑身黑色,跑起来真似羽毛一样又轻又快,奶奶看了一定更喜欢二爷!
“你傻了吧!”观言就笑道,“二爷一定是怕吓着奶奶。再说追青和十月夜也不差啊!”
马厩离果林很有一段距离。看崔珏吩咐好了小厮,纪明遥就拍拍身边,让他也来坐。
“观言从小服侍你吗?”现在也没别的事干,不如闲聊,“我看他也在二十左右了。”
“是。”崔珏回答,“他和闻书、净墨、扫尘自幼陪我读书习武,至今正是十四年。”
“春涧和花影也是从小陪我读书,”纪明遥笑道,“可惜我功课甚差,或许也耽误了她们不少。”
“夫人,功课甚差?”崔珏有些不敢信。
夫人写得那般潇洒刚正的字,竟会功课不佳吗。
青霜给姑娘身边又塞了三个靠枕。
“是很差啊。”纪明遥边说边半躺下去,“我从小不爱上学,又起不来床,三五天就要迟到一次,没少被先生打手板。文章总是平铺直叙,毫无意趣,诗词更都是勉强凑成的。怕弹琴手指疼,所以回去一次不练,先生总说,听我弹琴,还不如听廊下的猫蹦上来随便踩踩——”
她笑问:“成婚那日,我就和二爷说过我在姊妹里最懒,二爷忘了?”
“……没忘。”崔珏已经大半接受了事实。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才是夫人,没错。
“而且,我很少做女红,送二爷那个荷包,是半个月才做出来的。”纪明遥又靠向他肩膀,特意多说一句,“以前在家里,只有太太、明远和宝庆姐姐得过我的针线呢。给太太做的多几样,有鞋袜,还有抹额,给明远的只有一个扇套,给宝庆姐姐的是一个香袋。”
听出来了吧,她可没给温从阳做过。
纪明遥就笑问:“荷包,还在吗?”
“当然还在。”崔珏忙道,“只是新婚不便,暂放在书房了。”
如何会轻忽于它。
“那,以后二爷生辰和逢年过节,我能不送针线吗?”纪明遥图穷匕见。
“夫人既不爱,就不必勉强。”崔珏并无犹疑,“一应穿戴之物,崔家原不必夫人亲自动手。”
“二爷可真好!”
左右看看所有人都低着头,纪明遥快速伸手抱了他一下。
好耶,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