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遥不太好意思地垂下头。
只在京中出行,车内没有丫鬟。
离到家还有一段路程。
捧好夫人的脸,崔珏专注吻了上去。
……
车停。
纪明遥捂着脸喘匀呼吸。
虽然崔珏的手一直捧着她的脸,他们只是亲吻,别的什么都没做,衣裳更没乱,可就这么出去,所有人一定都会看出他们做了什么的!
应该早点停下的!
正当纪明遥思考,她是不是该装睡拖延下车时,桂嬷嬷在外报:“奶奶,二爷,上午才一出门,安国府上太太便派人来了,说奶奶什么时候有空,请回去一趟,有要紧的事商量。若二爷也一起回去,那便更好了。”
纪明遥瞬间冷静下来。
再看崔珏,似乎也平复了。
“我自己去吧。”纪明遥便说,“二爷在家,快些把太公的字制成匾。”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她不让崔珏拒绝,“早一日挂好,我也早一日安心。”
“好。”崔珏不禁又摸了摸她的脸,“一个时辰,我去接夫人回来。”
“好!”纪明遥握住他的手,笑,“二爷快去吧。”
崔珏下车,青霜上来,马车便转向安国公府。
在车上靠着青霜小憩了一刻钟,虽然没睡够,纪明遥也正一正簪钗,下车快步往正院过去。
纪明远也在。
他出至院门外迎二姐姐,先说:“姐姐别急,只是为我的事。我想到二姐姐家里住些日子。”
“家里怎么了?”纪明遥忙问。
“老太太接了徐家的三表妹来,与四妹妹一同上学。”纪明远只说这一句。
但纪明遥立刻就懂了。
她上次见徐婉还是两年前的新年,徐家小辈过来给徐老夫人拜年。那时徐婉才十一二岁,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不与凡俗同。如今过了两年,她模样长开,样貌自然更佳。
且安国公府的女孩都是六岁开始上学,四妹妹今年十一,已经上了五年学。徐家并无家塾,男子去私塾上学,女子只由家中女性长辈教养。徐婉年已十三,才学却还未必及得上四妹妹十岁之前。徐老夫人也根本不可能特地费事,接娘家侄女过来,专陪庶出孙女上学。
所以,徐老夫人的目的,只能是明远和太太。
虽然徐、纪两家的门第已极不匹配,徐婉终究还是亲祖母的侄孙女。若明远被算计得手,凭两家亲戚关系,徐婉至少也能得个“贵妾”名分,而徐老夫人若意图在此,一定是想让徐婉尽量做明远正室夫人的。
也或许,徐老夫人只是接个人过来恶心太太,徐婉能得手当然最好,不能得手,她自己也没损失。
但不论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太太和明远只能尽力防备。
点头示意明白,纪明遥迈入房门,仍至东侧间见太太。
温夫人近几日都头疼得厉害,恨不能一睡昏死过去,不过为了孩子勉强支撑。
她已等了半日。见明遥终于来了,她忙叫到身边坐,又问:“今日家里有事吗?姑爷怎么没来?”
老爷只怕正在书房等着女婿呢。
“上午我和二爷去了松太公家,太公留了午饭,所以直到饭后才回。”纪明遥笑道,“知道太太有事,我就立刻来了。因太公还送了我们一幅字,我急着请二爷装裱,就没叫他过来。”
解释完毕,不待温夫人再说前因,她便答应:“明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太太安心,我回去就收拾屋子,最迟后日,一定接明远去。只有一件:到了崔家,明远都要按崔家行事的好。”
温夫人便忙问:“不用和姑爷商量吗?还有你大哥嫂子两个,你们也该请示。”
“二爷定会答应的。二爷与大哥将要分开家业了,只要我和二爷说好,再知会大哥嫂子一声便是。”纪明遥笑,“只是我也要先和太太说定:明远住过去,二爷平日少不得教导他,便会多费时间。二爷还要上朝去衙门,时间有限,只怕就不能再常来咱们府上了。”
正好给了崔珏一个正当的,不必再来安国公府的理由。——他已经为妻子的娘家费心不少。
这几句话里含的意思太多,温夫人心里疲乏,停了好一会才理清。
明遥果然过得不错,已经和崔珏好到这样不算小的事都不用商议的地步。
明遥竟要接回崔珏的产业了,这也很好。
崔珏不常来府上,最多是老爷不快些,倒也没什么。何况这事也对老爷有益。
“明远要住过去,也是我和老爷昨晚议定的,家里只有老太太不高兴,她也碍不着你了。”温夫人便点头笑道。
老爷一心想叫明远娶位公主,或娶个尚书、丞相家的小姐,哪里愿意遂了老太太的意,巴不得叫明远住去崔家。昨晚他还说,若崔家不愿意,便让她想个法子送去张家。
纪明远上前谢过二姐姐。
他应诺,到了崔宅,一定只按二姐姐和姐夫的吩咐行事,绝不惹事造次。
纪明遥就笑:“那快回去收拾行李罢。伺候的人先只带两三个听话省事的小厮,不要累赘了,过去了我和你姐夫再给安排。再怎么读书上学,也慢慢商议。”
成婚不到十日,她的陪房还没和崔家原有的人磨合好,明远的人又不是她的人,多带几个过去,若起了冲突,她不好办,明远也难住。
温夫人也深知此理,更知这就让儿子住去崔家,已经是为难明遥了,便忙笑道:“快去罢,都听你二姐姐的。”
纪明远又对二姐姐和母亲应诺,告辞出去。
大事说定,温夫人心里一松。
她便关心问:“不知松先生送了你们一幅什么字?”又笑道:“这位的墨宝多少人求还求不得,偏他们兄弟与松先生最亲近,你才能第一回 过去拜见就得了。哪天我也要去你那瞻仰瞻仰才好。”
纪明遥便不知该不该对太太详说。
她能得太公这幅字,的确是因太公疼爱崔珏,不想让崔珏的妻子有所损毁,所以爱屋及乌。
可这“损毁风险”的根源,正是纪明达非要退亲,家里只能让她替嫁给崔珏啊。
虽然她喜欢崔珏,更不后悔与他成婚,也感激太太选择了她嫁去崔家,尽力给了她许多补偿。
纪明遥正斟酌语句时,外面来人回禀:“太太,理国府上来说,大姑奶奶发了高热,正想太太呢,请太太快些过去。”
“明达?!”温夫人立刻起身要走,又忙命人,“快去叫明远回来!”
这孩子,是不是昨天经了她几句话就受不得了?也太让人操心!!
她已经走出去几步,才又回身看向明遥:“你要不要也——”
“松太公送的是四个字,‘贤夫佳妇’。”纪明遥忽然回答太太的前一个问题。
她不想让太太把现在的问题说全。
她平静笑道:“有他老人家作保,满朝文臣和诸位诰命便当不会有人再疑心,是我勾引了二爷,才越过长姐,抢到了这桩极好的婚事。”
不如趁现在全部说开,免得以后更伤情分。
纪明遥起身,特地不多看青霜,只看着太太,笑说:“我也不便随太太过去。大姐姐病着,必然心绪不好,若见了我,又说些崔家不好的话,我瞒不下来,叫二爷和大哥嫂子知道,我也难再回去了。”
“太太快请。”她蹲身行礼,“我这便回家去了。”
第51章 又一声夫君
这是纪明遥第一次严肃地拒绝太太。
把话说出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出口之后,面对太太,她也没有任何的后悔与愧疚。
因为她应该说。甚至,她认为,再不说就晚了。
纪明遥静静直起身。
她与纪明达,已经绝无再和睦的可能。社交场上不得已遇见就算了,私底下,请太太不要再试图让她们做一对好姐妹。
她的一再退让,换来的只有纪明达的变本加厉。在她身上,纪明达好像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而若太太还想维持与崔家的友好关系,也请不要再让“崔二奶奶”,去和一个莫名其妙对崔家有很大敌意的亲戚多见面。
温夫人在发怔。
她是第一次,被明遥直言相拒。
这第一次,就把一切说得清清楚楚,不留情面。
她本是满心焦急想去看明达,并没多想,走了几步才发现忽略了明遥。这并不算大事,明遥从来都能体谅。但她特特请了明遥过来,却又把人撂在这里,也实在不妥。到底是亲姐妹,明遥便是心里还对明达有气,跟着一起过去,只见见长辈们也好。
就按明达上次说,从阳为何来安国府的话吧,反过来也一样。
明遥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再去理国公府,也一辈子不见她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了,这便是个机会。
可她还是想得太少,忽略了太多。
温夫人心里五味杂陈。是愧、是急、是悔、是恨?她一时理不清。
但她知道,的确是她错了。
“去找二爷回来,送他二姐姐回去。”
先改口吩咐了丫头,温夫人才走向明遥。
她想握住明遥,好好地和孩子说几句话再走。
可在她站定、伸出手之前,明遥已经开了口。
明遥笑盈盈地,话里并无分毫怨恨,对她说:“太太快请吧,大姐姐还等着呢,我就在这等等明远一起走。”
纪明遥不想听太太对她赔不是。
更不想听到,太太再为纪明达解释、辩解,替纪明达赔礼。
她不想再对太太说重话了。
看清明遥的神色,温夫人明白,已经没有再挽回的可能。
明达还在发高烧,正在理国公府等着她。
“下次再去接你来,咱们好好乐一日。”她只能对明遥点了点头。
说完,她匆匆出去。
太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