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花懒得跟他说那么多,她披上一件翠纹花缎的斗篷,叫来香彤传膳,折腾一番,她都觉得肚子空了。
她跟皇上面对面坐在膳桌前,桌上摆着十道菜,每道菜都有一个小铜炉在下面,火煨着就不怕膳食冷掉。
在这寒冷的冬日,任何膳食一摆出来就能结油块,皇上是不可能吃冷食的。
香彤给她布菜,而慧心给皇上布菜。
王秀花是不能吃多,她水肿得太明显,她若是不克制吃食的话,到时候肚中的胎儿太大不好生,一难产,她的命怕是也没了。
她吃个六分饱就不吃了。
皇上今日不仅心情好,连食欲也不错,连进两碗饭。
“皇上是早上没吃吗?”
“朕饿了。”
“那皇上吃多点,不够的话,臣妾再让人弄。”
“够了,朕又不是猪,吃不了那么多。”
王秀花笑道:“原来皇上也会讲这么粗俗的话,皇上,你在臣妾面前还是多注意形象,不然你在臣妾这就真成猪了。”
康熙睨她一眼。
王秀花道歉:“臣妾错了,臣妾不该这么说,皇上才不是猪。”
“再说,这些菜你就通通吃掉,吃不下也得吃,吃完为止。”
“你这是想撑死臣妾?臣妾不说了还不行嘛,皇上,你继续吃,臣妾不打扰皇上,臣妾闭嘴。”
康熙被这么一说,最后匆匆结束用膳,但也吃饱了。
“对了,臣妾给皇上织了一条围巾,臣妾早就织好了,但忘记送给皇上了,臣妾去拿过来。”
康熙看到她送的围巾,大概是用羊毛制成的毛线做的,摸上去毛茸茸的,很是舒服,王氏还在上面绣了一条腾云驾雾的蛟龙。
“你有心了。”
“皇上戴上看看合不合适,臣妾织得不长,可能刚好够围两圈,这上面的图案也是臣妾一针一针绣的。”
康熙把围巾围上之后,这脖子的确暖和不少。
“你怀着孩子,不用亲自动手做这些,朕不缺这些东西,你的绣工也比不上绣衣局的绣娘。”
“那你还回来,臣妾自己戴好了,给皇上也是糟践东西,反正皇上也不喜欢。”
原本系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又被扯走,他脖子一凉,哪有人送出去的东西又要回去,康熙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是朕错了,朕很喜欢,朕不该这么说,你这绣工比绣衣局的绣娘好很多,这条龙绣得栩栩如生,是朕有眼不识泰山。”
“这是臣妾的心意,心意值千金,臣妾好不容织好的,你要是敢嫌弃,臣妾干脆咬死你得了,也省得你戴它。”
康熙是有感动的,这么冷的天,她还惦记着给他织围巾,她还怀着孩子,的确是心意值千金,她是用心织的,他从她手上拿过围巾,又围在自己脖子上。
“朕这个冬季日日戴着它,你看成不成,这样不算糟践了吧。”
“那你日日戴着吧,不准摘下来,臣妾会让人去乾清宫打听的,皇上要是只说不做,浪费臣妾的心意,臣妾以后就不会再给皇上送东西了,反正皇上也不珍惜。”
“你还要让人去打听?你这是想窥伺帝踪吗?”
“什么窥伺帝踪,臣妾只不过想知道皇上是否日日戴着它而已,皇上要是不戴,那便是言而无信。”
康熙也就是说说而已,是没想过要日日戴着围巾,尤其是在殿内,殿内燃着炭,不需要戴着围巾的,戴着围巾反而会热,况且他所穿的衣物大多是一日一换,日日戴着不切实际。
不过话说出口了,他就随了她,这个冬季还有一两个月就过去了。
第103章
其实王秀花也就这么一说,其实她不是很在意皇上是否每日戴着,东西送出去了,表达了心意,让皇上记着她的好,这就够了。
皇上在咸福宫待到未时末才离开。
第二日,王秀花请来太医把脉,太医说可能是她缺乏日光导致,孕妇不能随便吃药,太医建议她食补,多吃一些牛奶鱼肉鸡蛋坚果等食物,她听明白了,大概是缺钙,因为冬日没什么阳光,日短夜长,她又常常窝在房间里,更晒不到什么太阳,所以才会常常抽筋。
太医离开后,香彤立即让小才子跟膳房的人要新鲜的牛奶,没有牛奶的话羊奶也可以,不一会儿,一碗温热的羊奶就呈上来给她。
新鲜的羊奶有些腥膻,不过王秀花还是很快喝干净。
“娘娘,奴婢跟小才子去领份例。”
王秀花摆摆手。
香彤很快出去,屋内只留下慧心一人。
王秀花觉得皇上说的话不无道理,她这边伺候的人少了一些,她的确应该再挑两个过来,这孩子还有六七月出生,她也该为孩子提前挑几个乳母跟伺候的奴才。
“娘娘,奴婢听说刘小主的小格格生病了。”
“承乾宫的刘小主吗?”
慧心点点头。
王秀花记得刘庶妃跟林常在是同一年入宫的,侍寝过后没多久就怀孕了,生了一名小格格,小格格还很小,只有两三岁,刘庶妃这两年也一直在照顾小格格,一直很低调安分,两三岁的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就不知道病得严不严重,胤禄都六岁了,一生病,她都会紧张。
“奴婢听说刘小主因小格格生病,天天都在哭。”
王秀花一听,轻皱眉头,难不成小格格病得很严重,“太医呢?太医有去给小格格看病吗?”
“刘小主肯定请过太医,奴婢是听说小格格恐怕活不久了。”
王秀花忍不住叹口气,小孩子在这古代很容易夭折,能养大是真不容易。
她们在屋内闲聊,另一边的香彤跟小才子一起去内务府领份例,月初来领份例的人不少,有几个人排成一条队伍,不过他们两人刚到,内务府的崔公公见到他们就迎上来了。
“香彤姑娘,才公公,你们来了,快快请进,外面冷,进来暖和些,二位这是来领密嫔娘娘这个月的份例?”
“是,我们来领娘娘的份例。”
崔公公脸上堆着笑容,迎着他们进去,越过那三五个排队的人。
香彤跟小才子等着崔公公把份例拿出来给他们,没过须臾,德妃娘娘身边的方公公跟翠喜也过来领取份例,让崔公公先把德妃娘娘的份例拿出来给他,直接挤过香彤跟小才子。
崔公公示意小太监手脚麻利一些,别耽误事,同时将密嫔娘娘跟德妃娘娘的份例拿过来,分别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摁手印。
方建安是永和宫的总管太监,快四十岁,他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多年,可是今日一来发现内务府这帮人将他跟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太监同等对待,娘娘好歹是宫妃,密嫔再怎么样那也是宫嫔而已,怎么在这些人眼里就可以跟娘娘相提并论了。
他再侧目一看,怎么感觉小才子他们领的冬炭比他们多,娘娘位份比密嫔高,这冬炭不可能是娘娘少密嫔多,他忍不住冷声质问道:“崔公公,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为何他们的冬炭那么多,德妃娘娘的份例难不成比密嫔还要少吗?还是你们故意克扣我们娘娘的份例?”
崔公公赶忙解释道:“方公公,奴才哪敢克扣娘娘的份例,公公可以核对数目,绝对一样都没少,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克扣娘娘的份例啊。”
“那为何他们的冬炭看起来那么多,这怎么着也得有四十斤了吧,我们娘娘也只是领了三十斤,怎么密嫔娘娘比我们娘娘份例还多。”
崔公公看一眼才公公他们,一时不该从何解释起。
小才子对方公公本来就不喜欢,他有一次遇到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指使方公公扇他的脸,方公公每一巴掌都是下了狠手,他到现在还记着当时被狠狠扇脸时的痛意。
如今他见到方公公已经没那么惧怕,娘娘已经被封为宫嫔,而且正得宠,他也就不怕得罪人,他见崔公公不好解释,有些为难,他就出声道:“我们娘娘怀着孩子,这冬日是不能冷到冻到,领的冬炭自然多一些,要是挨冻,娘娘身子有恙,这责任谁都担不起,况且这是皇上特允的,皇上怕我们家娘娘冻着,允许我们家娘娘多用炭,方公公若是有不满,可以去皇上跟前说去。”
“密嫔娘娘不过是宫嫔,怎么还比宫妃用炭多。”
“谁让我们家娘娘怀着皇嗣又得宠,皇上给我们家娘娘额外的恩典。”
方建安见到他们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还搬出皇上,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们,“你们说是皇上给的恩典,可有证据?”
“这需要什么证据,方公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皇上,总之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娘娘还等着我们回去,我们就不在这里耽搁了,不然耽误了差事,娘娘要说我们啦,我们先走了。”
小才子跟香彤抬着装着冬炭的箩筐离开。
方建安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目光阴冷,过后又回头瞪崔公公一眼,最后才带着翠喜离开。
崔公公在内务府当差这么久,也已经被各位娘娘身边的奴才瞪习惯了,很快就不在意此事,他也不怕德妃娘娘生气,小才子说得对,这是皇上给密嫔娘娘的恩典,要过问就问皇上去,跟他们无关,他们这些奴才不过是奉令行事而已。
他继续忙活,月初是内务府最忙的时候。
方建安回到永和宫后忍不住跟自家娘娘说了这事。
“密嫔的冬炭比本宫多?”
“奴才只是见到冬炭,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奴才没能见到,反正奴才见到密嫔身边的人领了很多东西,抱着一大摞,那内务府的崔公公对着密嫔的奴才样子可谄媚了,那巴结讨好的样子,娘娘是没见着,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主子。”
“是这个月比本宫多还是一直以来比本宫多?”
“奴才也不知道,奴才气得先回来禀告娘娘了,他们说是皇上给的恩典,奴才看他们领了不止四十斤冬炭,而且都是银丝炭。”
德妃知道内务府的奴才都是看背后的主子行事的,主子得宠,那奴才也得脸,方建安在内务府那边不得脸,便是内务府那帮奴才对她这个主子看低。
她好歹是宫妃,有两个阿哥,还有温宪,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宫嫔了,密嫔的儿子十五阿哥还常跟胤禵打架,上一次冰嬉时还打伤胤禵,这母子两都想踩到他们头上。
德妃手心攥紧,让方建安去查查看密嫔那边是不是每个月都多领份例,这宫里还是有规矩的,一个宫嫔越到宫妃头上去,她不信这事就没人管了。
惠嫔跟宜妃两人协理六宫,难不成就是这样协理的,位份不分,没有尊卑。
过两日,方建安说密嫔那里的份例都是按照宫嫔的份例领取记录的,在账册上并没有多领,可是方建安说他是亲眼所见密嫔身边的奴才领了至少四十斤冬炭,而且都是上等的银丝炭。
德妃心想难不成是内务府那帮人故意写错数目,还是密嫔连同内务府的人私自挪动,私吞份例,故意造假,她忍不住去找宜妃,跟宜妃说起这事。
“你是过目六宫账册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密嫔那边多领了份例,她一个人领取的冬炭比我们这些宫妃都快要多一倍,听说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
比起德妃的义愤填膺,宜妃面色就平静许多,一如她温和不惹事的性子,她给德妃倒了一杯热奶茶后才说道:“不是说了这是皇上给密嫔的恩典,是皇上特许的,她那边多领的份例都是记在乾清宫名下的,这事,本宫早就知道了。”
“记在乾清宫名下?”
“是啊,你说的那些冬炭有一部分是从乾清宫那边挪取的,记在乾清宫名下,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皇上不仅知道,还是皇上准许的,你看密嫔那里用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最好的,那都是皇上纵容的。”
“可是皇上怎么还坏了宫里的规矩,密嫔只是宫嫔,她的份例比我们还多,这说得过去吗?”
“这也不算坏了规矩,在账册上密嫔的份例还是按照宫规发放的,不多不少,只是多出的那些记在乾清宫名下,等于是皇上私下贴补密嫔而已,在皇上眼里,皇上才是规矩,你能跟皇上作对吗?”
“这事你知道,惠嫔知道吗?”
“惠嫔协理六宫比本宫还久,她比本宫还要清楚那些账册上的数字,这不是一两个月的事情,这已经持续两三年了,惠嫔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德妃诧异,还持续了两三年,皇上就那么喜欢密嫔,都舍不得她受寒挨冻,还让她用的东西都记在乾清宫名下,等于是从皇上那支取,跟皇上共用份例,这宫里谁还有这种殊荣。
“皇上是喜欢上密嫔了吗?”
宜妃轻笑,说道:“如若不喜欢,皇上怎么可能让密嫔得宠这些年,至少皇上对密嫔有几分特殊,皇上对密嫔是有情的,对皇上而言,不过是一些冬炭而已,多给就多给了。”
“难不成我们这些人还要被密嫔压在头上?”
“我们不是被密嫔压在头上,而是被皇上压在头上,不过是一些份例而已,你要是冬炭不够,本宫挪一些给你。”
她缺的不是冬炭,她的份例比密嫔少,变成她莫名比密嫔低一等,她哪能受得了这种屈辱,可是她心里清楚那是皇上给密嫔的恩典,她的确什么都做不了,若是闹的话,等于是跟皇上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