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冰是佟妃从宫外带进来的陪嫁丫鬟,比佟妃大两岁,她也没有怀过孕,不晓得孕妇想吃什么,只是听说吃肉好,便让膳房的人多弄肉,她见到娘娘小脸皱成一团,开口道:“可是娘娘,都说吃鱼能让小阿哥变得聪明,吃肉的话,小阿哥在娘娘肚子里快些长大,这些都是对娘娘身子很有益处。”
雁霜跟雁冰同为陪嫁丫鬟,她见娘娘实在吃不下那些肉,再好的东西,娘娘吃不进去也白搭,她让雁冰再去膳房那边让膳房的师傅重新弄几道菜,这夏日炎热,肉食偏腻,弄些解腻的蔬菜过来都比肉块好。
“娘娘,要不奴婢过一会儿再去为娘娘请太医过来看看,娘娘这几日的确吃得少。”
佟妃也担心自己肚中的孩子有恙,如今才两个多月,还不到三个月,都说前三个月的胎儿还不是很稳定,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比较好,以防万一,她这几日总觉得肚子不是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她吃得少的缘故。
“嗯,待会去请吧,就请汪太医。”
过了两刻钟,雁冰等人重新摆膳,这回四道菜均是时蔬,包括一盘藕片,一盘夏笋,一盘茄子炒肉末,一盘酸菜萝卜,不知为何,佟妃看着这些简单的菜式,反而来了胃口,坐下来吃了不少。
雁冰在一旁忍不住笑道:“原来娘娘吃不得那些油腻的肉食,早知道奴婢就让膳房的师傅给娘娘多弄几盘菜,也不至于让娘娘饿着。”
“本宫觉得这几道菜很好吃,吃了开胃。”
雁冰接话道:“这几道菜大多是酸口的,都说酸儿辣女,娘娘肚子里肯定是小阿哥。”
佟妃难得羞赧地笑了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当然也盼着是个阿哥,这一怀孕意味着有一年不能侍寝,若只是生下格格,那就亏了,一定要是个阿哥才行,她刮了雁冰一眼,“你这张嘴啊,惯会说话讨本宫开心。”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佟妃笑容放得更大,她吃得差不多了,便让人把膳食撤下去,她让雁冰跟雁霜两人扶着她在屋内走走消食,自从怀孕后,如非必要,她就很少走出房间,就怕有人对她暗中下手。
消食过后,她歇息一会,等她醒来后便让她们去请太医,好在汪太医过来给她把脉后,说是胎象稳定,佟妃这才松口气。
接下来几日,佟妃都让人备些酸口的膳食,她开始嗜酸,蔬菜跟肉食都备一些,她想吃哪个都可以吃,慢慢的,她胃口回来了,吃的东西变多了。
八月底,佟妃听闻太后生病,她怀孕刚好满三个月,太后生病,她肯定要过去探望的,皇上对太后很是敬重,又极其孝顺,也看重后宫女子的孝心,她哪怕怀孕也该过去一趟。
用过早膳后,佟妃便从承乾宫出发了,本来她应该坐着轿辇过去,只是她怕这轿辇坐得高,真有什么意外,她会从上面摔下来,所以她改成走路过去,两只脚走得平稳便不会伤着胎儿。
她带了雁冰跟雁霜,还额外带了四个奴才,前后护着她,快到宁寿宫时,她又碰到德妃,德妃坐在轿辇上,没让人落轿,而是坐在上头跟她打招呼。
“真是巧了,难得见到妹妹,妹妹有身子怎么还过来,皇额娘生着病,感染风寒,万一传染给妹妹怎么办,侍疾这事交给后宫其他姐妹就可以了。”
佟妃不得已得抬头看着德妃,淡淡道:“皇额娘生病,妹妹怎么能不过来,妹妹没见到皇额娘,实在是放心不下,相信姐姐的心跟妹妹的心是一样,都是想见到皇额娘安然无恙才行。”
德妃轻声道:“本宫昨日已经来看过了,皇额娘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有些咳嗽,皇额娘病了好几日,妹妹来得可能有点晚了。”
“那可能是妹妹消息没有姐姐灵通,这宫里还是姐姐的耳目多,姐姐既然知道皇额娘生病,应早点让人过来告诉妹妹一声,免得妹妹来晚了。”
“妹妹怀着身子,哪怕是不来,皇额娘也不会怪罪妹妹,平日里妹妹就是有孝心的人,皇额娘不会因妹妹一次不来而怀疑妹妹的孝心,不过来都来了,妹妹赶紧进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佟妃见德妃让她先过,她也不犹豫,带着人先过去,进了宁寿宫,她让宁寿宫的奴才进去通传一声,过一会儿宁寿宫的奴才出来说她怀着身子,而太后又正在生病咳嗽,容易把病气传给她,让她先回去,等日后她病好了,她再过来。
“贵嬷嬷,本宫无碍,只是进去看看太后,确定太后无碍后,本宫便离开。”
“娘娘的孝心,太后老人家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娘娘,孩子更要紧,娘娘万万不能生病,这密常在跟袁常在正在里面侍疾呢,太后身边也有我们这些奴才照顾,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听贵嬷嬷这么说,佟妃没有坚持进去,还是转身离开了,离开前看到德妃被领着进去,太后老人家绝对没有厌恶她不想见她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太后是真的为她着想,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她只是没想到太后生病,连密常在也巴巴跑过来侍疾了,这密常在看来也不是与世无争之人。
……
王秀花其实知道太后生病后不少后宫小主嫔妃过去宁寿宫探望,她不能不过去,于是跟袁常在一同过去探望一次,太后老人家许是见到新人,话匣子一开就止不住,跟她们聊了很多,是太后身边的人说太后该歇息了,太后随口说一句让她们有空再过来,于是她跟袁常在不能让太后老人家失望,隔了两天又过来一次,正好被佟妃她们碰到。
太后其实也不需要她们侍疾,太后身边有伺候的人,她们只需要坐着陪太后聊天就行,太后这个人一看就是很慈祥很和蔼可亲的人,而且是个话唠,将她小时候骑马摔跤的事都说了。
等她跟袁常在从宁寿宫出来,袁常在跟她说其实太后说的那些话跟宫里每个小主都说过,她先前都听过了。
王秀花觉得太后之所以重复说这些,可能是她的人生也是很早就被拘在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里,日复一日,每天过的是一样的日子,所以人生经历就那么多,能说的事也只有那么多,太后说起她小时候在草原骑马的事时,神情是怀念的,可能太后老人家自己也想念从前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吧。
“妹妹要不要过去荷花池那边,听说荷花池那边开了许多荷花,很是好看。”
“那就去看看吧,再不过去,八月一过,这荷花怕是又要没了。”
王秀花跟袁常在从宁寿宫出来后又转出荷花池那边,荷花池跟金鱼池离得不远,不过比金鱼池要大很多,据说是皇上特意让人挖的,听说是元后赫舍里氏很喜欢荷花,皇上便让人挖了,可见当时元后有多受宠。
这会儿正值夏季,荷花池里的荷花开满了,放眼看过去甚至见不到池面,都被粉红的荷花跟深绿的荷叶遮挡住,王秀花之前七月过来这边时,这荷花开得还不是这么茂盛,当时看起来没有此刻看起来那么壮观。
“每一年这个时候荷花池都会很好看,不枉过来看一次。”袁常在笑道。
王秀花赞同地点点头,粉红色的荷花从绿色的荷叶里冒出来,茎秆高高挺立,风一吹,荷花池铺着的荷叶也随着波动,掀起一阵波光粼粼,尤其是金灿灿的阳光照射下,粉色绿色中又有一点金光点点,这的确是美景。
她站在池边,一直看着那片荷花池。
“在看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袁常在一回头见是皇上,立即跪下来行礼,后才反应过来的王秀花也跪下来。
“起来吧,在看什么?”
“自然是看荷花,皇上不觉得这荷花开得很美吗?”
是很美,不过他看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方才他看王氏看得入神着迷的样子,他反而觉得稀奇,康熙目光落在王氏身上,说道:“听说你们今日过去皇额娘那边探望皇额娘了?”
袁常在知道皇上虽说的是你们,但却不是在跟她说话,皇上的目光一直在密常在身上,所以她就没有回话,静静站在一边。
“是,太后瞧着精神不错,只是有些咳嗽,太后不肯喝药,要贵嬷嬷她们哄了好几次才肯喝药。”
康熙忍不住笑了笑,他这个皇额娘就是个老小孩,不肯喝药这事在皇额娘身上发生并不稀奇,他都能想象到皇额娘拒绝喝药的样子,“额娘一向不喜欢喝药,估计要不是你们在身旁看着,这药她还不一定真的会喝下去,朕前日也去看过额娘,看上去的确精神不错,她还跟朕说她这一生病,你们过去看她,有人陪着她说话,她很开心,她说她巴不得她病得久一些。”
“这话不能乱说,太后要是想要人陪着,跟我们说一声就是,哪能一直生病,生病会很难受,臣妾倒是希望太后能赶紧好起来。”
康熙见王氏是真心希望太后好起来,额娘的性子他知道,就是想让人陪着她说话,没人陪她说话,她觉得日子无聊,只是后宫那些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去看额娘也是抱有别的目的,并非是纯粹想陪额娘聊天,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们的心不诚,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过去陪额娘聊天,无事的时候,她们不会过去,额娘盼着生病,也是希望有人陪她聊天而已。
“有太医在,额娘不会病很久的,你们多看看陪陪额娘,她老人家也会开心。”
“臣妾看五阿哥日日陪着太后,太后都说五阿哥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臣妾想着臣妾日后要是生病了,胤禑能每日在床边侍疾,臣妾也算没白养他一趟。”
康熙刮一下王氏的鼻梁,笑道:“哪有人诅咒自己生病的,胤禑被你养着也会是有孝心的孩子,这你不用担心,实在不行,你把胤禑送过去给额娘,放在额娘身边一两年,被额娘教导,他也能养成胤祺那样。”
见王氏瞪他,康熙笑得更大声了,他就知道她舍不得,王氏几乎把胤禑当成是命根子,哪里舍得放到别人那里养,哪怕是放在皇额娘那,她也不放心。
“皇上今日不用看折子吗?”
“朕看累了便出来走走。”
“这一片荷花下面有没有莲藕,到时候能不能挖出来,八月快过去了,这荷花怕是开不了多久了。”
康熙捏了捏王氏的脸,她本来就是种菜的农妇,她怎么能说出没有常识的话,这是观赏性荷花,这片荷花下面的莲藕跟真正能吃的莲藕是不一样的,这荷花池里面的藕大多是细细的,压根不能吃。
“这里面的莲藕不能吃,你要是想吃莲藕,朕让人送过去给你。”
“不能吃?为什么?”
“种类不一样,你比朕还要学识浅薄,你不是最应该知道这些的吗?你先前可是种过菜的。”
“臣妾又没有种过莲藕,也没亲眼见人种过,臣妾怎么会知道,臣妾以为是一样的东西,臣妾只知道藕是泥地里拔出来的,臣妾又不是什么菜都种过。”
“你还狡辩?”
“这算什么狡辩,臣妾说的是实话,臣妾当然没有皇上那般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臣妾就是一无知的妇人。”
康熙听着这话怎么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她在嘲讽他,而不是在赞扬他,她这张嘴就没想过输人,利得很,要不是碍在这是在外面,又有旁人在场,他指定直接堵住她的嘴。
袁常在站在一旁听着密常在跟皇上说话,心里的震惊是一波接着一波,她是没想过密常在是跟皇上这样聊天的,好像她完全不怕皇上生气,想说什么说什么,更重要的是皇上也纵容她,跟她一搭一搭地聊天,皇上还几次动手捏密常在的脸,那样子看上去十分亲昵,不知为何,她觉得跟密常在站在一起的皇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普普通通的男子,正跟自己喜欢的人轻松地说着话,如同一对寻常夫妻,她们这些人哪里敢这样跟皇上说话,都是要小心翼翼,仰视着皇上,就怕说错一句话而招来祸端。
她是真的不由地多看密常在几眼,不明白她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皇上这么说话,难不成皇上就是因为这样才连连宠幸密常在,因为密常在与众不同,在皇上面前没有尊卑之分。
“朕回去了。”
“恭送皇上。”
袁常在震惊到皇上走的时候,密常在说了恭送皇上时,她都忘记行礼,好在皇上没看到,且已经带着人走远。
“姐姐,我们回去了吗?”
“哦哦,回去,这就回去。”缓过来的她随着密常在回钟粹宫,回去的路上,她再细想关于密常在的传闻,传说是皇上南巡时遇袭时被密常在救了,之后皇上为了报恩把密常在带回京城,先在宫外养了几年再带回宫,谁都知道密常在是个汉人女子,阿玛又无官无职,可刚刚皇上说的话好像是密常在先前还种过菜,这身份何止是低微,简直快低到地里了,若密常在先前真的以种菜卖菜为生,那一下子成了宫里的主子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皇上竟喜欢这样的女子?八旗女子出身多高贵,皇上都看不上,竟看上一个出身这么不堪的人,不过密常在出身再不堪,她看得出来皇上待密常在跟别人不同,这份不同会让密常在在宫里过上好日子,而她哪怕出身比密常在高贵,她都未必比得上密常在,所以她更得跟密常在交好,还得捧着密常在。
袁常在心里觉得悲哀,又不得不认命,她已经不可能扭转性子变得跟密常在那样没有尊卑之分,在皇上面前直言不讳,她只能继续巴结密常在,希望密常在能帮她一二。
到了傍晚,皇上果然翻了密常在的绿头牌。
袁常在白天就看出来皇上看密常在的眼神里充满情.欲,若不是她在场,说不定皇上会做出比捏脸更亲密的举动。
……
“该歇了。”
“不急。”
王秀花只觉得这寝殿哪怕是放着几座冰山都不能解掉她身子的燥热,尤其是身上还贴着一个大暖炉,不远处的烛火影影绰绰,她仿佛处在一有涟漪的水面上,先是短暂地起伏,后又恢复平静。
事后,她终于听到他叫水的声音。
她直接躺在床上让人擦身,懒得起来了。
“你别去偏殿了。”
“皇上,规矩就是规矩,臣妾不能做那个坏了规矩的人。”
本来她得宠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被别人知道她没有去偏殿歇息,而是跟皇上同床共枕,这宫里的人怕是会更嫉妒她,这人一旦嫉妒起来就容易做出失控的事情,王秀花不想惹那么多麻烦。
“你又不是守规矩的人,朕保证不让人传出去。”
“皇上为何非要臣妾留在这里歇息,这天那么热,两个人挨在一块会出汗,臣妾嫌弃你身子热,还老爱贴着臣妾。”
康熙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嫌弃的一天,他给她的殊荣,她不要,这后宫有多少女子想跟他同睡一榻,偏偏她还不乐意,在她想要起身时,他攥住她的手腕,直接压住她。
“朕不会让人传出去的,你安心在这里歇下。”
“那要是传出去了,臣妾唯你是问。”
“你能拿朕怎么样?”
“臣妾觉得钟粹宫住得不宽敞,你得给臣妾赏一块大一点的地方,毕竟胤禑还小,还要跟着臣妾住。”
康熙一想,东西六宫只有景阳宫没有住着嫔妃,只有两个庶妃住在那,景阳宫最偏僻,离乾清宫最远,要是赏给她住也不是不可以。
“再过几年,胤禑便要搬去阿哥所那边住了。”
“还久着呢,皇上,别说那么久远的事,反正胤禑现在就得跟臣妾住在一块。”
这孩子小时候不跟亲娘住在一块就不会有亲近之意,像四阿哥跟德妃,她可不想胤禑跟她这个亲娘太过生疏,皇上只动动嘴皮养孩子的人是不会懂她这种为人母的心。
阿哥六岁去上书房上学读书,至少还有四年之久呢。
王秀花不想去想那么久远的事情,她今晚就在皇上的寝殿这歇下。
第二日从乾清宫回去,她也没听说宫里有什么传闻,想来是皇上真的压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