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之后,家里里里外外都要她,还要她去下地挣工分。回来还没两天,自己带回来的行李就被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还好自己多长了个心眼,把钱全藏了起来,身上就带着一点零散的钱,虽然这些也被她妈搜走了,但好歹没有那么心疼。但面对这种如豺狼虎豹一样想把自己生吞活剥了的家人,于秋月还是寒透了心。
但没有办法,城里她待不下去,不卖了工作回村等待自己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她总不能为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把自己搭上。只有自己过得好,将来才能接济小超,也能看看能不能找到清清。
村里没有她的房子,她只能住在娘家,哪怕现在没有她的房间,她要跟家里的那些杂物一起睡在杂物间里,躺在用木板拼出来的‘床’上,她也要忍,只要忍到小超劳改结束,只要忍到清清回来,那她的好日子又会回来的。
原本她一直抱着忍一忍,再忍一忍的想法,但现在不一样了,奎哥回来了,她的依靠又来了。
她跟奎哥的相遇,是一场美丽的意外,那个时候她的死鬼丈夫还在,她还不是寡妇,更没嫁给许明华。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个普通的为生活操劳,还被人看不起的女人,哪怕坐个火车都要被人羞辱奚落。
她恨啊,恨宁知知看不起她,恨宁知知什么都有。她不甘心,凭什么呢,凭什么大家都是女人,宁知知有幸福的家庭有体面的工作,而她却要被生活压垮脊梁,还要被那种人奚落?
她恨不得杀|了宁知知,恨不得让宁知知也来感受一下自己的生活。可她有时候办法呢?可她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女人,她什么都做不了。
奎哥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那个时候的奎哥长得俊,有钱,出手大方,最关键的是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只是因为不小心撞到她,就送她去医院,给她买营养品,听说她被宁知知奚落欺辱了,他就说要给自己报仇。
奎哥对她……一见钟情。
那段时间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她从来没有活的那么痛快过。更让她痛快的是,宁知知的宝贝儿子丢了,被拐子拐走了。
看着失魂落魄跟疯乞丐一样到处找她的儿子,她高兴的做梦都笑醒了好几回。
唯一让她难过的,就是宁知知儿子不见的时候,奎哥也不见了,想起奎哥说过要替自己出气,也要让宁知知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痛苦,于秋月根本就不敢想奎哥去了哪里,和宁知知儿子的被拐又有什么联系。
她拼命的逼自己忘记这些,忘记宁知知,忘记奎哥,忘记跟奎哥在一起幸福美好的日子。
好在,没多久她那死鬼丈夫就真的死了,她忙的心力交瘁,倒也是真的慢慢就把这些事情忘了。哪怕后来她在清清的说服下嫁给了许明华,她也只当自己从来没见过宁知知,也不知道许长安的被拐可能跟奎哥有关系。
她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的过去了,没想到在自己和许明华离婚之后,奎哥又出现了。
奎哥就是来拯救她的神明,每当自己有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会出现。
想到这里,于秋月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看着眼前家里那栋破房子和那些恶心的家人,她都不觉得厌烦了。
她的奎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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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许幼宁三人起来去国营饭店吃了个早饭,吃过之后就直接往向前大队去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路都在摩拳擦掌想着见到人之后该怎么奚落对方的刘一一,他可没有于秋月年纪大自己就要让着她的想法,对于这个让许幼宁受了十多年苦的原罪,刘一一表示没弄死她都是因为杀人犯法。
从知道自己要跟着来找于秋月开始,刘一一就已经在心里打腹稿,一字一句都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斟酌过,力图达到把于秋月气半死的程度。气死气吐血?虽然他想,但真的不能,主要是怕被讹上,到时候有理都成没理了。
许长安和许幼宁两个人走在后面,速度不算快,主要是许幼宁还在跟许长安说这十年来原主经历的事情。有些事情许长安其实是第二次听到了,但哪怕是第二次听到,依旧气的慌。既生气许幼宁被欺负的时候自己不在,也生气许明华被猪油蒙心了,哪怕知道他是被王清清下了药,他还是忍不住迁怒。
最气的就是于秋月一家三口,特别是王清清,小小年纪居然那么有算计,那么能下得去手。
她可真毒啊。
“王清清那里就别想了,人都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她给爸下那种药,肯定是要带走审问的。至于爸那里……。”许幼宁抬头看了许长安一眼,见他脸色复杂,于是宽慰许长安,轻生道:“其实后来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后,我也不恨他了。只是心里还过不去那道坎,可能等时间久一些了,我就想开了吧。”
毕竟她到底不是原主,轻易原谅感觉对不起原主,但要说恨,遭罪的也不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有更好的结果。
许长安也轻轻‘嗯’了一声,一向板正的背这一刻有些微微的驼,头也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
许幼宁有些麻爪,她就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只能求助外援。
刘一一小朋友秒懂许幼宁的眼神,蹦蹦跳跳过来跟许长安说话。他虽然是个小话唠,但很懂得看颜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会儿他知道许长安心情不好,只捡了许长安不在时的一些开心事跟他分享。
他说话的时候就跟说单口相声一样,还非常擅长艺术加工,说的引人入胜,许长安到真的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见状许幼宁松了一口气,悄悄加快了一些脚步,一个人走在前面。
她不是那种自来熟也不是那种热心的人,性格其实有些冷淡,哪怕是这具身体的亲哥哥,她其实这会儿相处起来有些不自在。平时说说话还挺好,多谈几句可能会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中。
主要还是不熟,像是跟刘一一徐蓁他们许幼宁能唠的就多了,天南海北的瞎扯淡都行。显然许长安自己也知道是那么多年没见,感情有所淡薄,他虽然心里遗憾,却也觉得可以理解,还努力的想要拉近和许幼宁的距离。
毕竟,如果没有这些‘阴差阳错’,他们原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刘一一和许长安聊了一会儿之后,自然而然的把许幼宁也拉了进来,几句话下来,兄妹俩的话又多了起来。刘一一笑眯了眼睛,觉得这个家没他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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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说笑声中走到了向前大队,站在村口的时候许幼宁抬手看了眼手表。
八点五十八。
嗯,是个吉利的数字。
她虽然不迷信,但这种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个吉利的数字,后续会更顺利。也不知道谢良奎有没有在于秋月身边留下人来盯梢,从她在监控屏里看到听到的两个人的言行举止和交谈中可以分析出一些情况,谢良奎他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王清清手里有‘强力听话药’,现在正在打这个听话药的主意。
虽然王清清现在被抓了,王超也去劳改去了,但是这不是还有于秋月在海市吗?虽然已经从城里回到了乡下,但好歹是王清清的亲妈,或许谢良奎觉得于秋月知道点什么消息呢。
可能不止于秋月,就连王超那边都会有人过去接触。
许幼宁在心里冷笑一声,对这种损害国家利益的人简直厌烦透顶。
刘一一这个行动派已经拦住了一个准备去上工的人打听消息了,他穿着体面,衣服上只有两个小小的布丁,人也白白净净的,
看着就是城里来的,更别说身后的许长安许幼宁兄妹两个看着就不像是村里出来孩子。不是他们要把人分个三五就等,而是因为乡下的孩子从能跑能走了就在外面野,上山下水的,再大一些就要挣公分。而城里的孩子不用下地挣公分,哪怕是忙,忙的也就是家里的活儿,太阳都晒得少。
很多时候但看肤色都能看出来谁是城里的谁是乡下的。
听到刘一一打听于秋月的消息,那个被拦住的队员看了三人一眼,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找于三妞做什么?”
听到于三妞这个名称,刘一一哪怕再聪明也有一片刻的茫然。
于秋月,原名叫于三妞?
想到于秋月以前介绍自己时说的——我叫于秋月,春花秋月的秋月,刘一一就有些想笑。
哈哈哈哈。
他憋住笑,一脸诚恳:“我们是从食品厂来的,想要来看看她。”
队员瞬间就笑了:“原来是于三妞以前的同事啊,她这会儿应该在村北那里下地呢,要我带你们过去吗?”
说话的同时,队员心里还在嘀咕呢,寻思着于秋月都回大队那么久了,这到底是什么朋友啊,现在才来看人的。而且这看人……还有空着手的?
队员悄悄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一对年轻男女,在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他又低头看身边的这个半个小孩儿,见他脸上笑嘻嘻的,看到自己看过去,还冲自己漏出一个笑。
队员也笑了笑,好奇的问:“你们是于三妞的朋友?”
“朋友?”刘一一把这两个字咀嚼了一遍,他笑嘻嘻的指了指许长安和许幼宁:“后面那个男的是于秋月的继子,于秋月二婚嫁到许家之后一直不让许家人找的许家亲儿子。”
队员:“???”
“至于那一个。”刘一一又指了指许幼宁:“那个是于秋月的继女,那是两兄妹,做哥哥的小时候背拐子拐走了,家里就剩下这一个姑娘。结果于秋月带着两个拖油瓶嫁到许家,吃许家的喝许家的住许家的,最后还虐待许家的亲女儿,惦记人家姑娘亲妈留给她的工作,房子和嫁妆。去年冬天的时候领导号召知青上山下乡,于秋月母女三个就有意思了,没有身份证就要去给许家姑娘报名,想要把她送到乡下去,光明正大的占了她的工作呢。”
“好在她聪明,自己拿到了自己亲妈留给她的铁路局的工作,没便宜了外人。”
队员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许长安和许幼宁,见他们两个人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又僵硬的低下头看一脸笑嘻嘻,还龇出一口小白牙的刘一一。
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后者笑容越发灿烂,他最后指了指自己:“至于我,就是他们俩的表弟啦。”
“我们来找于秋月,可不是来找她叙旧培养感情的,也不是来看什么朋友的。”
“她算什么朋友啊。”
“我们只是来告诉她,她一直不想要我舅舅找到的表哥现在已经找回来了,这种大好消息,不来告诉她一声给她报报喜怎么能行呢?”
“叔,您说是吧?”
您说是吧?
是吧?
吧?
队员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眼前发黑。
他这都是带来了什么祖宗!
以前于三妞回娘家探亲的时候,队员们也不是没听她没听于家人炫耀过,说许家现在在海市也是顶顶好的家庭了。说什么家里一家子基本都是工人,家里老爷子最出息,是海市喂二的八级钳工,市里的领导们都要供着的。还说什么许家人有能耐,在铁路局都能弄到工作,将来等她家小超长大了那铁路局的工作就要给他的,以后小超也是体面的工人。
哈,谁成想,工作是真的,可惜是人家许家姑娘的亲妈留给当闺女的工作,结果被于三妞这个不要脸的惦记上了。
想到这里,淳朴憨厚的队员大叔都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向前大队有这么一个老鼠屎,他都觉得跟着丢人啊。
他都不想带人去了,不是他要护着于三妞,他是丢不起这个脸。谁能想到突然从城里回到大队的于秋月身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在呢,他们老于家还没露出口风来,这可瞒的真紧啊。
刘一一只当没看出来这个大队大叔复杂的表情,他笑嘻嘻的招呼许幼宁和许长安:“哥,姐,咱们快点儿,早点见到于大婶,咱们还要早点回去呢,要不是要告诉她大哥回来了这个好消息,我是真的不愿意见到她。太厚脸皮了,我都怕跟她走进了会被传染。”
“嗯,可不是么。”许幼宁配合的说道:“本来嫁进来的手段就不光彩,连给我爸下药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咱们离得近了,说不定也要被怀疑是什么不正经的人了。”
队员:“……。”
队员加快了脚步。
许幼宁三人也没掉队,很快一行人就看到了在地里干活的于秋月。这里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向前大队要干活的地所在,除了于秋月之外,还有不少的队员在地里干活。
突然出现了三个不是本大队的人,队员们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像是想要看看来的人是谁,又是来找谁的一样。
刘一一不用队员介绍,自己蹦蹦跳跳的跑到田垄边,两只手合成圈做喇叭的模样放到嘴边,大声喊:“于秋月于大婶,好久不见,我带着你的债主来找你了。”
这话一出,就连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队员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被点名了的于秋月也一脸茫然的抬头,然后她的脸色剧变,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脸都白透了。
带路的队员还有什么不懂的,他叹了口气,默默的走到一边干活去了。
他跟于秋月家是邻居,也算是和于秋月一起长大的伙伴,他是怎么都想到以前看着还行于秋月,现在变得那么自私那么恶毒了。
许幼宁这一次没让刘一一帮忙出头,她笑盈盈的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地里一脸操劳满头大汗的于秋月,她笑着挥了挥手:“于阿姨,好久不见啊。也就这么一点时间,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真是老了好多呢。”
吃阿瓜的队员们:“……。”
哪来的熊孩子。
有人虽然看不惯于秋月,但也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己大队的人,当下就要开口,结果被给许幼宁他们带路的队员拉了一把,顿时就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刘一一抓住机会,再次介绍许长安:“于大婶,给你介绍个人啊,这是我大哥许长安,原本该是你的继子的,你之前拦着我舅舅不让我舅舅找他,现在我们家把他找回来了。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长安配合的上前,眉眼冷峻:“于大婶,承蒙你的‘关照’,还的我们一家险些家破人亡。好在领导庇佑,让我重新回到了自己家,我妹妹也没有被你们一家算计成功,现在已经是一名光荣的铁路局工人了。你想要算计我妈留给我妹妹的房子嫁妆和工作,没有算计成功,反而自己的儿子去劳改了,女儿也不见了,这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听了这话,许幼宁差异的看了许长安一眼,这没想到他也挺懂给人心里插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