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既然有例子,那就说明这一件事完全可以图谋。
“山南东道这么大一块地,上面有这么多的大唐百姓,与其让没用的大唐官员管理,倒不如让我管。”李长安嘀咕道。
她有信心能在五年内指挥裴素老师推广安素稻和各种更科学的种植方法与种植工具,让山南东道整个粮食产量增加五成,要是裴素和陈国生能把合成氨点出来那产量还能再往上翻几番。
哪怕合成氨五年十年弄不出来,就凭借稻种改进和推广科学种植,山南东道粮食产量增加五成,那也足够养活所有山南东道的大唐百姓还能再余出许多粮食支援其他地区发展了。
而且山南东道水系发达,荆襄地区又富饶,还能直接连通洛阳,再由洛阳连通长安,多大的一片消费市场啊。
只要能拿下山南东道,李长安就可以狠狠建工厂,工业致富,让每一个山南东道的大唐百姓都有工作,有吃不完的胡饼喝不尽的热汤。
就连能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的人选,李长安都想好了。
那就是她至亲至爱的老师张九龄!
张九龄已经当了五年的荆州刺史了,政绩斐然,要是换一个人早就该升职加薪,提拔为六部尚书了。
可惜张九龄有前科,作为被贬的前宰相,无论是李林甫还是李隆基,都不愿意在朝堂上看见张九龄,所以张九龄一直没有往上升迁。
不过张九龄当不了六部尚书,当一个不在朝廷碍眼的山南东道监察使,甚至山南东道节度使,图谋一番应当还能得到这个职位。
李长安提笔写信,一封信从寿安公主府直奔荆州太守府而去。
只是张九龄还需要来长安一趟,亲自见李隆基一面才行。
十五道监察使,这些官职就和边镇节度使与六部尚书一样由李隆基直接任命,不经过吏部,就连李林甫说了也不算,唯一说了算的人只有李隆基。
数日后,太守府。
张九龄听到是李长安送过来的信后,诧异了一下,随后放下了自己怀中的小孙女,领着信使来到了书房。
张九龄精神抖擞,尽管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可既能享受天伦之乐也能看着荆州在自己的治理下蒸蒸日上,还找到了新明主辅佐的张九龄精神却比前两年更好,在裴芸的食膳药膳调理下身体都变得更好了。
至少还能给李长安再鞍前马后干十年的活。
看完了李长安送来的信,张九龄坐在书桌前,沉默了许久。
其实他不太愿意再回到长安那个伤心地,那里埋葬了他大半辈子的政治理想。
还有圣人……张九龄轻轻叹了口气。
沉思了许久,张九龄还是拿起一封崭新的奏折,提笔写下了奏章。
[臣张九龄,请往长安述职……]
其实作为一州刺史,五年都没有到长安城见帝王述职,本就不合适,可李隆基和张九龄两人都默契不提此事,本该监察百官的李林甫更是恨不得张九龄立刻死在长安城外,更不会派人催促张九龄到长安城述职了。
张九龄写奏折的时候很平静,他已经有了如朝阳般出生的新明主,面对夕阳西下,越发昏庸的旧主,张九龄在短暂的感慨后就只剩下了平静。
第104章
张九龄。
李林甫看着手中奏折上那几行熟悉的字迹,神色晦暗。
李林甫兼任吏部尚书,外放官员要到长安述职的奏章都要经过他的审查,昨日,李林甫正漫不经心审批今岁太守入长安述职的奏折,结果却看到了张九龄的名字。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李林甫就知道他的心乱了。
将其他太守的入京述职请求一一批准,唯有张九龄这本奏章被李林甫挑了出来,从吏部揣回了右相府。
李林甫没有理由不同意张九龄的述职请求,荆州是大唐最重要的几州之一,按理说,荆州刺史应当一两年就要面见圣人一次述职,可张九龄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过圣人了。
按照规矩,李林甫非但不能阻挠张九龄面见圣人,还应当在三年前就行使宰相监察百官的权力催促张九龄到长安述职。
可出于世人皆知的原因,李林甫一直没有催促过张九龄述职。
“张九龄啊,你怎么还不老死呢?”李林甫自言自语。
李林甫恨很多人,他恨太子,恨政敌,可他很少有惧怕的人,整个大唐,李林甫只怕一个半人,圣人是一个,张九龄算半个。
为什么只算半个?因为李林甫又恨又怕,可他敢对张九龄动手,要是有合适的机会,李林甫也愿意弄死张九龄。
只是张九龄这个人太耿直,他什么都不怕,既不怕死,也不怕被贬,无欲则刚,偏偏还在圣人心里有一定的分量,李林甫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眼不见为净。
可现在张九龄要回来了。李林甫是右相,天下钱粮都要经过他的手,李林甫自然知道张九龄将荆州治理得多好,这几年的国库若不是有荆州税赋撑着,早就亏空了,这个政绩足够支撑张九龄成为六部尚书了。
李林甫揣测着倘若张九龄服软,陛下会不会将他留在长安。
过了许久,李林甫双手交叉按在了奏折上,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觉得陛下不会让张九龄留在长安,陛下看见张九龄,一定会想起李瑛三人。一日杀三子,这是陛下的污点,自己和陛下是同党,所以陛下看到自己不会有什么感受,可张九龄就不一样了。
张九龄当初铁了心要保李瑛,结果没保住还把自己折了进去,这是陛下的对家。可事后陛下杀完儿子后悔了,张九龄就成了那个“证据”,提醒陛下他做错了的证据。
可陛下是天子,是帝王,帝王怎么会做错呢?
所以他断定陛下或许会给张九龄升官,但是绝对不会让张九龄回到长安,张九龄就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再提醒陛下做错了的证据,太碍眼了。
李林甫施施然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将奏章揣入了袖中,又将这封奏章塞回那一摞各地太守请求回长安述职的奏折堆中,吩咐属官将这些奏折呈给圣人过目。
李隆基看到熟悉的笔迹后也是沉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声,拿起朱笔批了一个“准”字。
二月中旬,春风拂过杨柳,将刚冒芽的柳叶剪成了翠绿的条,春日的长安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三三两两的行人笑闹着去郊外小山上踏青。
张九龄回到了他阔别五年的长安城。
他离开长安的时候落寞极了,只有一人一马一书童,如今再回到长安,张九龄依然只是一人一马一书童,可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张九龄认为自己这辈子的努力已经化为乌有,再没有什么期盼。
可看着如今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的荆州和在他的辅佐下越发茁壮的小明主,张九龄已经释怀了。
如今的张九龄认为自己是姜尚是百里奚,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李长安没有来迎接张九龄,在外人看来李长安和张九龄的关系只是认识,还没有好到能够为张九龄接风的程度。
为张九龄接风的人是贺知章,贺知章一早就来到了长安城门外,乐呵呵地等着自己的老友。
“你啊,这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贺知章拍拍张九龄的肩膀小声抱怨着。
“要不是为了寿安公主,恐怕我这糟老头子这辈子都收不到你张九龄的信了。”
张九龄撇了贺知章一眼:“我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林甫心眼小着呢,你来为我接风,小心他日后找你麻烦。”
贺知章乐呵呵挥手:“无碍,陛下已经允了我告老还乡,下个月我就要离开长安回老家去喽。”
“这么着急?”张九龄诧异看了贺知章一眼。
贺知章捋了把胡须,感慨道:“风雨欲起,我年纪大了,不想再掺和这些事情了。”
“看来这个太子依旧不合陛下的心意。”张九龄讥讽道。
“慎言。”贺知章看了看左右,二人说话声音很小,可如今是在城门附近,人多耳杂,说不准就落入了有心人耳中。
张九龄淡淡道:“你我都到了这个年纪了难道还贪生怕死吗?”
“你比我尚且小近二十岁。”贺知章乐呵呵道,“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你我同辈一样。”
两人肩并肩走入城门,走在大街上,也不提回府,就这么牵着瘦马在街上悠然慢走着,谈论着这些年的生活,倒也自在。
城门上,李林甫盯着张九龄的背影,目露嫉恨。
他明明是失败者,凭什么还敢是这么一副平静的模样。被贬出长安、五年都见不到圣人的张九龄应该失魂落魄,满肚子哀怨才对!
“右相。”身侧的裨将轻声呼唤了李林甫一声,李林甫才移开目光,
“小将每日都亲自巡逻,绝不会……”裨将满脸讨好地站在李林甫身后,点头哈腰。
尽管他不知道为何日理万机的右相今日一早会来巡查城墙,来了以后却只是在城门这一片巡查,瞧着不像是巡查倒像是等什么人一样……可这是个难得抱大腿的好机会,裨将不想错过。
李林甫瞧着裨将恭敬讨好的模样,心中的怒气才消散了。
不管如何,现在的宰相是他,天下人趋之若鹜想要讨好的对象也是他,他应当有宰相风度一些,何必跟张九龄这个失败者计较呢。
“嗯。”李林甫鼻子哼了一声,淡淡看了这个裨将两眼,“你倒是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裨将点头哈腰:“小将名叫杨钊,是章仇兼琼将军手下……”
李林甫听到章仇兼琼这个名字后皱了皱眉,暗自打消了提拔杨钊的打算,章仇兼琼是剑南节度使,与他一向不睦。
贺知章带着张九龄来到兴庆宫外的街上,给张九龄介绍兴庆宫。
“开元二十六年以后,陛下就很少去大明宫了,而是常住兴庆宫。”贺知章道。
张九龄看着哪怕隔着一条街也能肉眼看出奢华的两座高楼,眉头紧蹙。
“这是勤政务本楼和花萼相辉楼?”
贺知章太了解张九龄了,他一听张九龄的语气就知道张九龄想说什么。
“这几年新修了两回,跟前些年是不太一样了。”贺知章道。
“我看不只是新修了这两座楼吧。”张九龄漫不经心,“我离开长安的时候兴庆宫还没有如今四分之一大。”
“你到了圣人面前可别说这话。”贺知章叹了口气。
心里却不抱多少希望,张九龄要是不直言犯上那就不是张九龄了。
“我知道。”
张九龄却淡淡应了一声,惹得贺知章盯着张九龄看了又看。
难道在外做了五年的地方官员,自己这位臭脾气的老友还真改了性子不成?
第二日一早,张九龄就穿着一身紫袍,腰系金玉带进兴庆宫面见李隆基。
“张太守,陛下传你觐见。”
出来通传的宦官却是高力士,高力士看着张九龄,语气温和了几分。
“数年未见,高将军风采依旧。”张九龄边往殿内走边温声和高力士攀谈。
张九龄对高力士的印象不错,高力士虽说是宦官却也称得上一句忠臣,当初废太子之事高力士也不赞同废太子,若是他也掺和进来,恐怕废太子的时间还会再提前两年。
甚至一年后张九龄在荆州时听说新太子是忠王李亨时都诧异了一下,听到是高力士举荐的李亨张九龄更加诧异。
毕竟从关系上来说,出身武三思府上的高力士和寿王应当更加亲近。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高力士忽然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凑到张九龄耳边:“勿提太子。”
张九龄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