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与幼虎相斗,还有豺狼伺机,您只是一头良鹿,为何要去掺和猛兽之斗呢?”元虚生喃喃道。
李适之脸已经吓白了,当下便大哭:“是啊,我为何要去掺和猛兽之斗呢,请先生救我啊……”
李适之这段日子本来就被此事紧紧压迫着心神,一根弦紧绷脑中,元虚生这一番话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压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已经被吓破了心神,丝毫没有留意到元虚生所说的是“老龙与幼虎”而非“老龙与幼龙”。
李长安从洛阳三百里加急自然不是只为了向沈初炫耀,她送到长安的信是两封,一封在沈初手上,一封则被元虚生看过后便化作了一团灰烬。
李适之还有用,李长安要保一保他。
元虚生擦拭干净眼泪,拽着李适之的袖子道:“左相可还记得前几日那颗陨星,那是大凶之兆啊。”
闰月辛亥,有星如月,坠于东南,坠后有声。
长安百姓畏惧,传闻是鬼神挖人肝去祭祀天狗,人相恐。
圣人也对此十分恼怒。
李亨正是因为此事认为时机已到,让他联合皇甫惟明一同上书换相。
“这是左相您的杀劫啊。”元虚生信誓旦旦道。
仿佛他不是临场瞎编而是真有此事一样。
第131章
早在这次陨石掉落之前,元虚生就已经向李适之发出了预警。
当然消息来源依然是李长安的老师沈初。
有着预警在先,所以元虚生如今说陨石坠落是李适之杀劫的征兆,李适之没有多少怀疑就相信了他。
毕竟元道长乃是能预测星陨的神人,他有沟通天地的能力,自己有什么不相信元道长呢?
李适之脸色苍白,加上他先前还喝了些酒,被这么一惊,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他乞求道:“还请元道长为我指点一条生路啊。”
元虚生心道我哪有本事给你给你指点一条生路,我就只会照着寿安公主信里所写的东西背,你要真想寻一条明路还是早早去投靠真·预知了星陨的寿安公主去呗。
可表面上,元虚生却还是一副前辈高人的姿态,他正欲开口:“你……”
可转瞬间又想到《二十七天速成世外高人》中的第十一条:不要轻易透露天机,客人不会相信轻易得来的东西,得想办法刁难客人,让他有沉没成本,他才会更相信你的话。
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变成了一脸高深莫测,他轻咳一声:“天机不可泄露,我告诉左相的这些事情,已经是泄露了许多天机了,逆天改命……唉,不行不行。”
可事关李适之的小命,李适之哪里还管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他的小命要是都没有了,那上天再神秘莫测也跟他没关系啊。
李适之脸色悲伤极了,他拉着元虚生的手哭诉道:“我与道长以兄弟相称,还请元道长一定要救我一命啊。”
元虚生面露难色,看着李适之面露不忍,最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左相待我情深义重,我又岂能看着左相赴死呢?”
“我只告诉左相一句话万万不可掺乎老龙与幼虎相争,一旦参与,性命必定不保。”元虚生面无表情背诵着李长安的吩咐。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李适之也顾不得泄密了,他紧握着元虚生的手,试探问道:“元道长的意思是让我不可参与换相?”
元虚生捋着胡须点头。
“唉,并非是我想要参与政斗啊。实在是太子求到了我的脸上,我若是不答应,日后太子登基恐怕会迁怒于我啊。”李适之愁眉苦脸。
他比李隆基要小许多,显然他认为他能活到李隆基死后李亨登基的时候,他亲近太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仅是李适之,朝堂中亲近太子的大臣几乎都是为了日后做打算。毕竟当今圣人已经老了,而他们还很年轻,还能活到太子成为新一任帝王的时候,所以有上进心的臣子几乎都会趁着太子还没登基之前就亲近太子。
日后太子登基,他们作为新一任帝王为太子时候的党羽,自然也会受到新一任帝王重用。
元虚生一挥道袍,脸色有些难看,训斥道:“糊涂,现在你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你不先想着怎么保命反而先想着日后?太子能不能顺利登基……你的祖父也曾是太子,他登基了吗?”
李适之顿时如遭雷击,他目瞪口呆:“道长的意思是说圣人还会再换太子?可大唐先前也没有换两次太子的前例啊。”
大唐的确代代换太子,可都是换一次就行,帝王将原本他不喜欢的太子废了,换一个他喜欢的太子……没听说过再废第二次太子的事情,毕竟要是再换上来的太子帝王还不喜欢,那帝王干嘛第一次不换自己喜欢的太子,还非要折腾
第二回 呢?
合着皇帝天天不琢磨政务,一心只想着换太子了?
可仔细想想,元虚生所说也十分有道理,起码当今圣人从未表现出对太子李亨的偏爱过。
李适之想明白了这一点,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起来。
“依照道长看,我应当如何才能从此事中抽离呢?”李适之深吸一口气。
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并不擅长智谋,能做到左相位置其中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他李唐宗亲的出身,所以干脆就不自己想办法,而是下意识依赖起了元虚生。
元虚生想着李长安在信中交代他的东西,有些幸灾乐祸:“左相可病一场来躲过此事……为求真,不可装病,还是真病一场好。”
“真病一场?”李适之将这几个字细细品味一番,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疼。
元虚生瞥了眼李适之长袍下的腿,轻咳一声:“既然要病,就不能太假,若是骤然称病,在这节骨眼上旁人也只会以为左相装病。最好是能在众人面前发病,还要病的厉害,连家门都出不去……依我看来,左相最好折断一条腿。”
“啊?”李适之单单听着元虚生的话就觉得自己的腿上传来了隐隐痛感,嘴里发苦,“非要折断一条腿吗?万一治不好,我以后岂不是就成了瘸子?”
“命重要还是腿重要?”断的不是元虚生的腿,他站着说话也不腰疼,只管寻找李长安的意思吩咐李适之,自然不以为意。
元虚生安抚李适之:“左相位高权重,天下间什么样的大夫左相请不来?区区一条腿,顶多也就是伤筋动骨一百日,腿断了,便要卧病在床修养,出不得家门,正好躲过这次杀劫。”
李适之苦着脸,硬生生扯下数根胡须,长叹一声:“理是这个理,只是……我家怎么就逃不过腿断呢?”
他祖父李承乾,就是因为腿瘸才性情大变,造反失败被贬为庶人,到了他这,又得故意摔断腿才能从政局中脱身。
莫非是他家祖坟的风水不好?也不应该啊,祖父现在被迁入了昭陵,李唐皇室的祖坟怎么可能风水不好呢?
李适之陷入了沉思。
一侧的元虚生看到李适之答应了下来,心中也是送了一口气。
终于完成了公主下达的任务。
却又忍不住想,公主身在三百多里外的洛阳城,却能将身在长安的当朝左相安排的明明白白,真是可怕啊。
想必如今的公主,必定是正坐在书房中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下一步应当如何安排吧……
洛阳地处河南盆地,在武皇当政时期一度成为大唐的政治中心。
可随着武皇去世,中宗玄宗代代打压,洛阳的政治地位一年不如一年。
当朝圣人年轻时也曾三次临幸过洛阳,每次临幸都对洛阳的政治地位造成了巨大打击。他前后三次到来,第一次拆毁了拜洛受图坛,将明堂改名乾元殿,第二次到洛阳,下令停止了在洛阳明堂享受祭祀之礼,第三次更是彻底拆毁了明堂。在连续三次削弱洛阳后,李隆基似乎终于满足了,于是再也不临幸洛阳,洛阳彻底变成了长安的陪都。
洛阳四周多山,只有一条路贯穿东西,西至长安,东出河南府,东侧有一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名为虎牢关。
现在虎牢关并不算太出名,虎牢关真正出名要等到一本名叫《三国演义》的小说出现以后。
传说中刘皇叔与关张二人正是在此关与吕布战成平手,史称“三英战吕布”。十八路诸侯也正是在此处折戟沉沙,久攻不下,只能无功而返,可见此关之险要。
李长安正站在虎牢关城墙前翘首以盼,古朴的大道上,一匹浑身玄黑没有一根杂毛的矫健黑马正驮着一身白袍的剑客踏着飞扬的尘土而来。
远远的,李白便瞧见了李长安,于是改用一只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挥舞着:“李二十九,好久不见!”
说话的光景间,李白已经骑马到了李长安身前。
“吁”
李白猛拽缰绳,正正好将马停在了李长安,身前而后,敏捷的翻身下马就想给李长安一个拥抱,在看到李长安身上所穿的长裙后,又硬生生改成了拍肩膀。
“一别三年,你可想我?”李白爽朗笑道,冲着李长安狡黠眨眨眼。
“看在我给你写的那十七首诗的份上,你也该想我几回吧?”
李白总有着这样让人一见到他便觉得高兴的本事。
“想,怎么不想,李十二不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度日如年了。”李长安大大方方给了李白一个拥抱。
李白上下打量着李长安,感慨道:“你长高了许多,再过两年说不准要长得比我还高了。”
三年前李长安还不到李白的肩膀,现在李长安和李白已经差不多高了,其中纵然有李白的身高并不像哥舒翰那样高大魁梧的缘故,可更多的原因还是李长安这三年里身高疯长。
二人一边聊天一边牵着马往虎牢关内走,刚接近虎牢关,李白便觉出了不同,他抬头看着巍峨的城墙,目露迷茫。
“虎牢关的城墙从前有这么高吗?”
李白不确定问。
他多年从蜀中到江淮地区游历时也曾路过虎牢关,他记得虎牢关的城墙没这么高啊。
李长安笑着挥挥手:“这两年洛阳财政宽裕,就修了修城墙。”
这是修了修吗?李白感受了一下从城门穿过的时间,眼皮跳了跳。
城墙高了三分之一不说,这厚度可厚了不止一倍啊,洛阳是中原腹地,如今又是太平盛世,修这么厚的城墙干什么?防止胡人南下吗?
李长安却已经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向了杜甫,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几日前洛阳刚刚结束了今岁科举,如今洛阳城中来参加科考的举子都还没有散去,大多都打算在洛阳待到牡丹花节之后。”
大唐的进士考试多在长安举行,偶尔也会在洛阳举行,唐朝的科举还是每年举办一次,遇到长安财政压力比较大或者朝局不稳定的年份,当年的科举考试便会设在洛阳,只是选官还要在长安选罢了。
杜甫今岁到洛阳来便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
……然后落榜。
诗圣这辈子运气实在有些差。
第132章
“哈哈哈,我早就听说了洛阳城今岁会举办牡丹诗会,我正是为此而来啊。”李白爽朗一笑,摇头晃脑道。
“天下之花端庄莫过牡丹,上一次我看到满园的牡丹花,还是开元二十九年在兴庆宫中,那次……害,不提也罢。”
李白挥挥手,实在不愿想起他那段不太愉快的仕途经历。
费尽数年心血,好不容易一朝选在帝王侧,结果帝王却只拿他当装点盛世的漂亮摆设,实在是让一心报国、立志辅佐明君的李白郁闷极了。
不过李白从来不愿意把烦恼放在心上,只一瞬间他便调节好了心态,专心期待起洛阳的牡丹诗会来了。
“今岁我也可要好好赏一赏花,还有诗会,说不准我又能结识二三好友呢。”
出了虎牢关后,李白大笑两声,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黑马吃痛嘶鸣一声,撒开马腿便在驰道上狂奔起来,带起道道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