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了她曾经读过的沈初的几篇论文《政治困境与文学思想:以诗鉴观》《综合学科研究的新视角中唐……》。
苏娴的嘴角狠狠扯了扯。
真看不出来这是一脉亲传的师生啊。
有其徒必有其师,或许表面稳重温和的沈老师私底下也是活泼和蔼吧。
但是不得不承认,李长安给她出的这个主意比苏娴原本想的“借兵造反然后多花几年平乱”的想法要好太多了。
苏娴温柔一笑,将书揣到了怀中,细声细语道:“那便多谢长安了。”
有了保障和可以信任的故旧,苏娴才又恢复她温柔羞涩的模样。
李长安摸了摸下巴,想得更完备了一些:“回纥汗国内有九个部落,王位更迭必然会引起其他部落窥伺,你可以先挑拨其中两个部落发动战争,这样其他部落的注意力就都会在打仗的那两个部落上了,不会管你们部落王位更迭了。”
“而且你继位之后就可以立刻联合大唐军队趁着那两个部落两败俱伤一举拿下他们,立下威信,坐稳王位。我也可以搞一笔大军功。”
李长安嘿嘿一笑。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回纥内部挑拨两个部落打仗肯定比大唐派人去挑拨两个回纥部落打仗容易。
而且这样还师出有名,毕竟回纥一向对大唐恭敬,没有理由大唐也不好说“我看上你的土地了,所以发兵抢过来”。药罗葛部落请求大唐援助,大唐帮药罗葛部落平乱,顺便收点土地和百姓当劳务费就很合理了。
军功之大莫过于开疆扩土,她也就能有一笔足以让她立下赫赫威名的军功入账了。
苏娴哑口无言,许久才道:“沈老师有一句话还是十分贴切的。”
“什么话?”李长安还挺好奇她老师对她评价的。
“一肚子坏水,从不吃亏。”苏娴柔和笑了笑,带上了兜帽。
“我回去和我阿母商量一下……我阿母是继可敦,磨延啜不是她的亲子,她支持我继位。”
李长安气鼓鼓:“什么一肚子坏水,那是老师污蔑我,我阿娘都说了,我是她见过最善良的小孩!”
把苏娴送走之前还不忘记叮嘱她:“其实《李长安教你怎么装神弄鬼》只是这本书的别称,要是我老师问起来,你就说此书的正经名字叫做《初唐时期神权与皇权的唐文化生态》。”
“另外。”李长安低声道,“过段时间安禄山应该会给你们通风报信,告诉你们阿史那阿布思背叛唐朝,要再次回到草原。”
苏娴瞬间收敛起面上的温婉微笑,进入回纥大公主模式笃定道:“回纥和契丹不会让突厥部落再回到草原。”
草原就这么大,回纥和契丹好不容易把突厥赶出来草原,吞掉了地盘,就绝对不会容许竞争对手再回到草原。
“你有办法能把阿布思的队伍往我这个方向逼吗?”李长安看着苏娴冷静道。
苏娴一口应承:“可以。”
她都敢开口要造反了,在部落中也不是全无势力。毕竟回纥是可汗可敦共治部落,她的生身母亲就是如今药罗葛部落的可敦。
“那就把他往我这个方向赶。”李长安扬起一个微笑。
“我要找他借点东西。”
第195章
一连三道令牌快马加鞭传入阿布思的府邸。
安禄山的病终究还是好了,他又开始步步紧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骁勇善战的上万突厥猛士实在太惹人垂涎,安禄山看上的东西,总是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阿布思面色冷峻,他已经换上了皮甲,突厥人不喜欢穿铁甲,厚实的皮甲才是陪伴他们世代征战的伙伴。
“走吧。”阿布思拎起了他的大刀,神色冷酷,他身后几人也都面色冷峻,脚步匆匆跟随步入军营。
安禄山派来的传信官正在坐在帅帐中喝茶,嘚瑟地高昂着头颅。
他已经是第三次坐在这个帅帐中了,前面两次他对阿布思冷嘲热讽,那个号称“蓝血突厥”的阿史那阿布思对他低声下气,传信官极为享受这样狐假虎威的感觉。
他一定要逼迫那个没用的家伙出发,安节度使那边已经催促了两遍了,这次纵然阿布思给他再多的好处,他也不能再任由他拖延了。
一见到阿布思进来,传信官便趾高气扬站起来:“节度使之令你敢不从……”
阿布思手起刀落,一道血箭喷出,传信官睁着一双惊恐双目的头颅便滚滚落地。
“今日便先以此獠祭旗。”阿布思目中露出一丝畅快。
他本就是草原上的猛兽,却要折辱于这样的奴隶人之手,实在是对不起历代先祖。
草原才是他的归处。
“传令全部,迁移。”
阿布思只觉得自从他投奔大唐以后一直堵在他胸口上的那一抹怨气瞬间消失不见,他意气风发大笑:“所有人都跟老子一起回草原!”
他难掩激动,高兴的眉飞色舞。
阿史那家族,生来就是草原上驰骋的狼群,不应该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上枷锁!
阿布思全然不知道,他的兵马还没有走出大唐疆域,他谋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多方势力耳中。
范阳节度使府邸。
安禄山听到阿布思反叛的消息并不觉得吃惊,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倘若阿布思能够乖乖把手中的兵权给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安禄山也知道阿布思的性子,突厥人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好性子,被逼急了,十有八九就会干脆反了大唐,一走了之。
这样自己就能上书朝廷,接着平叛的名义顺利收编阿布思的部落里,突厥部落里的青壮,可各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汉子。
也会是他日后谋反时候的中坚力量。
“先上一封奏疏给李隆基,找两个文笔好的读书人写,就说本节度时手下出了这样的反贼本节度是深感不安,立刻便启程镇压叛乱了。”安禄山慢条斯理道。
“再给回纥契丹的那几个部落递个消息。突厥想要返回草原,最着急的人可不是本节度使。”
安禄山喜欢坐收渔翁之利。
阿布思叛乱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长安城兴庆宫内。
比安禄山的奏疏先到一步的是李长安的慰问信。
李长安每隔数日便会给李隆基寄一封信,这些信有一些李隆基闲着没事的时候会看一看,有一些来不及看便就随手找个地方放着。
遇到李隆基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提笔蘸墨回一封信。
倒不是他对李长安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李隆基很享受这种父女情深的感觉。
也让天下人知道,他李隆基对自己的孩子多么好。
这些年李隆基时常后悔自己当年太冲动,一气之下一日杀三子,留下了薄恩寡义的名声,他追求像他的先祖太宗皇帝那样的美名,对此耿耿于怀许多年。
分明太宗皇帝也杀过造反的儿子,为何天下人不说太宗皇帝薄恩寡义呢。
思来想去,李隆基觉得是因为太宗皇帝对高宗皇帝父子情深的事迹太多才掩盖了太宗皇帝也曾经杀过造反儿子的事实。
只是让李隆基对李亨表示父子情深,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李隆基看着李亨便腻味,恨不得让这个觊觎自己皇位的混账太子滚得越远越好,如今李隆基也没有了年轻时能伪装的心性,也不愿意为了好名声去和李亨装出父子情深的模样。
李长安就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她很好的满足了李隆基的需求能够证明李隆基的宽厚仁义又不至于触及到李隆基那颗敏感的心。
李隆基这一日便在百无聊赖翻看离长安从边关寄给他的信。
“朕这个小女儿,对朕十分贴心。”李隆基对高力士笑道。
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威震宇内,四海莫不臣服,娇妻貌美,幼女贴心。
觊觎他皇位的讨人厌儿子这两年也终于知道了谁才是大唐天下的主人,识趣的消停了下来,不再总凑到他眼前碍他的眼。
高力士凑趣道:“陛下和蔼,公主自然贴心。”
李隆基听到高力士的奉承话嘴角越发上扬。
“八百里加急!”
一道撕心裂肺的通传声打破了殿内的祥和气氛。
李隆基豁然起身,接过了通信官手中拿着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囫囵看了一遍后,李隆基勃然大怒。
“阿史那阿布思竟敢背叛大唐。”李隆基面色阴沉。
他前脚还在感慨四海臣服,后脚便出了降将谋反的事,这就是在打他的脸。
“朕对他恩重如山,给他高官厚禄,他竟然敢背叛朕,罪该万死。传李林甫,杨国忠来见朕。”李隆基震怒。
“命安禄山迅速平叛,朕要看到逆贼的人头摆在朕的桌案上!不管阿布思逃到何处,朕都要看到他的人头!”
帝王的颜面无人能够触犯,大唐的威仪不容触犯,如今的大唐起码在表面上看还是那个无人敢触怒的天朝上国。
李隆基盛怒之下,不仅给安禄山下了命令,还给朔方节度使、安北大都护府都下了圣旨,倾尽一切代价追捕阿布思。
就算对屡次侵犯大唐边境的吐蕃,李隆基也没有如此生气过。对帝王来讲,臣子的背叛比敌人的冒犯更让他觉得怒不可遏。
此时阿布思率领的突厥军队已经回到了草原上,只是情况比他想的更加糟糕。
阿布思先前打算打草原部落一个措手不及,先趁着自己的兵多将勇占下一块儿水草不太富饶的土地,把那块土地上原本驻扎的小部落赶走。
就算之后回纥和契丹的各个部落发现了他,那也是木已成舟,他可以占据土地打防御战,只要挨过前头最艰难的这几年,后面再图谋发展也不迟。
只是忽然围堵上来的回纥和契丹联军让阿布思惊愕极了。
回纥人和契丹人怎么会这么快?
阿布思又惊又怒,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走漏了消息,可已经为时已晚,他慌忙应战之下根本不是回纥契丹联军的对手。
平卢与回纥接壤的草原上,阿布思手中的长刀已经沾满了鲜血,他身上的布甲被砍的七零八落,下巴也被削掉了半截,正往下滴着血。
“可汗,咱们撤退吧,兄弟们顶不住了。”裨将悲凉大喊。
他们此次是全部落迁移,能征善战的汉子顶在前面,后面还有几个突厥部落的老幼妇孺在后面慢慢往前走呢。
现在跑还能来得及,再过一阵让这些人发现了后面的那些妇孺,那突厥就真的要灭族了。
此时已经容不得阿布思多想了,他咬牙道:“让后面的人立刻转身往回逃!”
阿布思自己则带人垫后,好在回纥人和契丹人并没有要对阿布思赶尽杀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