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王忠嗣的滤镜太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将军放心,我这次必定要用安禄山的尸体祭我大唐江山。”李长安一拉马缰,爽朗一笑,意气风发。
“我先带精兵突袭长安城,杀死贼首安禄山,将军在后带着大军随行,此行,必定要收复长安!”李长安声音铿锵有力。
叛军之中大半军队都被将领带走支援范阳老家去了,留在长安城的叛军只剩下了十之二三。
李长安原本的策略是先克范阳,再收复长安,直到她收到了安禄山派薛嵩守潼关的消息。
策略变了,最难打的潼关如今不用打了,原本范阳比长安容易打,先打范阳,端掉叛军老窝,可现在长安城失去了天下第一关潼关,长安城比范阳更容易打了。李长安没犹豫多长时间就改变了策略。
先收复长安!趁着自己人是潼关守将的时候立刻长驱直入!
王忠嗣听到李长安的一番话,心中热血沸腾。
长安城,也是他的故乡啊,他保家卫国戎马半生,为的就是守护大唐江山,看着安禄山叛乱,大唐国都沦陷,百姓流离失所,王忠嗣未尝有一日不心痛。
他日日都想收复国都,可他还要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忍住,要以大局为重,如今时机还未成熟……今日,终于时机成熟了!
王忠嗣看着李长安的背影,握紧了拳头,转身走入军营。
正月十六,子时。
严庄来到了史思明府上。
“我已经调开了安禄山的近卫。”严庄低声道,他是安禄山手下的第一谋士,如今行宰相之职,虽说还无宰相之名,可安禄山势力的政务都是他主导处理。
他还是找到了机会替换了安禄山身边的近卫。
“只有一日。”严庄深吸一口气,“那些近卫都是安禄山的亲信,我借口让他们上元节后沐休一日才调开了他们一天。”
“足够了。”史思明道,“我的亲信也已经替换了长安城的守卫,入夜之后就会开始制造混乱。”
“到时候就让安庆绪趁乱闯入安禄山殿中杀了他。”
严庄抚摸着自己胳膊上一道被安禄山鞭打出血痕,眸色黑沉,声音像一条嘶嘶的毒蛇。
“我要安禄山被乱刀砍死。”
史思明侧目看了严庄一眼,举起了酒樽:“必如大夫所愿。”
潼关城墙之上,戍守在此的叛军将领看到唐军骑兵奔来,面色大变,正欲派人放箭,肩膀却已经被人从身后按住了。
“薛将军!”叛军将领回头一看,却是自家将军按住了他的肩膀。
薛嵩面色沉稳,遥遥看着径直往此奔来的唐军,沉声吩咐:“开城门。”
“将军?”裨将大惊失色。
“开城门。”薛嵩语气坚定,他的视线紧紧盯在城外唐军为首的将领身上。
“我是寿安公主之臣,非安禄山之臣。”
开元年末,他祖母樊梨花寿终正寝,薛嵩回到洛阳薛家奔丧,那是薛嵩第一次见到寿安公主。
从那时开始,他就是寿安公主之臣了。
潼关城门缓缓开启,李长安带着三千洛阳军长驱直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李长安也无意叙旧,只是带着士卒打马横穿潼关,关中叛军鸦雀无声,就这么目送着昨日的敌人离开。
这瞬息之间,他们就从叛军变成唐军了?
卯时一刻,天色刚微微亮,晨光熹微。
安禄山起身,近侍李猪儿伺候他梳洗,安禄山的身材极其臃肿,手足红肿,李猪儿要托着他的肚子,再由另外四个仆人伺候他才能穿上衣服。
“废物!”安禄山被李猪儿碰到了腿上的溃疡,大怒之下就甩了他一巴掌,李猪儿被扇在地上,半响才爬起来,低着头接着伺候安禄山。
洗漱完之后,安禄山气喘吁吁来到了太极宫正殿,注意到了跟着自己的侍卫眼生:“你是何人?阿大呢?”
侍卫低眉顺眼:“校尉今日沐休,属下来轮班。”
安禄山点点头,没有在意。他也不能拘束自己信任的近卫一年数百天日日都跟着他,偶尔轮班换了不熟悉的侍卫来保护他也是常有之事。
今日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依然是看四处传来的军报,分析局势发现局势不好,又丢失了几座城池,偶尔也会收到战胜的消息,只是败多胜少……而后安禄山又狠狠发一通脾气,打骂身边人,又把严庄高尚两个狗头军师喊过来骂一顿。
当初是严庄和高尚两个狗头军师竭力劝他造反安禄山才动手造反,现在战况不顺心,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安禄山自然把失败都归结到了狗头军师身上,隔三差五就把二人喊过来骂一顿。
严庄又挨了一巴掌,高尚也没逃过被骂,好不容易离开了大明宫,高尚本来想着凑到严庄身边和他抱团取暖一起背后骂一骂安禄山,可谁知道往日总是愤恨的严庄今日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反而嘴角高扬转身就走了。
高尚背后一冷,觉得严庄的笑容无端透露出几分阴森。
酉时一刻,金乌渐渐西沉。
长安城五十里外,李长安下令全军休息吃饭,恢复体力。
李长安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那是长安城的方向,她的背后如血的残阳缓缓沉入地平线。
“上马,出发。”李长安的声音不大,每个听到她声音的士卒都毫不犹豫站起了身体,翻身上马,轻甲与冰冷的陌刀刀锋在她的身后列成一片银灰色的长河。
冰冷的风像刀锋一样吹刮着李长安的脸颊,李长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她目视前方,那是长安城的方向,她的身后叮当作响的铠甲碰撞声,那是她的同袍。
李长安很放心她的将士,这些人同打南诏时候那些临时征召的士卒不同,这些洛阳军彻彻底底是她的同袍,和她一起在洛阳城长大,与她一同习武射箭的同袍。
弓手里有一个人叫陈珠,李长安记得她,她的母亲是自己当年从洪水中亲手救出来的人;还有一个伍长叫做孙大虎,他全家都在自己手下的铺子里做活,三年前自己还摸过他的头给他“赐福”,还有赵三郎、刘四郎、孙五娘……这些人是她最忠诚的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何必担忧战会不胜呢?她的身后,是大唐最精锐的战士,是她最忠诚的同袍。
长安城到了。
第252章
亥时一刻。
史思明站了起来,他的身后,十几个跟从他的亲信也站了起来。
长安城已经乱了起来,平康坊望楼燃起了火灾,武侯铺的防火兵丁正慌忙抬着皮袋灭火,已经到了深夜,朱雀大街上却是人来人往,不停有身穿各类衙役服饰的衙役神色慌张来回跑动。
亥时二刻。
史思明抵达了大明宫,守宫门的将士已经被史思明提前换成了他的亲信,这个时辰本该紧闭的宫门如今大敞,史思明眼神都不斜一下就带人快步走入了禁宫。
寝殿之外,安庆绪牙关打着哆嗦,披甲执剑,眼中神情却尽是惶恐,严庄站在他身后,面带不耐看着安庆绪。
真是个软蛋玩意。
史思明带人过来后,也紧跟着站在了安庆绪身后,严庄身边,史思明和严庄对了个眼神,双方通个气,心下顿时都安定了起来。
叛军已经在长安城组成了一个小朝廷,虽说安禄山还没有正式登基,可他早已经行了帝王权柄,手下臣子该封都封了。史思明是军中二把手,严庄是行宰相职务处理政务的中书令,一文一武联合起来足以操纵权柄了。
安禄山是杂胡,也没正统学过怎么当皇帝,也不会治国,还是一身匪气,无形中就给了严庄动手脚的机会。
“少郎君,臣已经把侍卫都调走了,还请您带着我等速速行事吧。”严庄一低头,遮掩住自己面上的不耐烦,换上了一副尊敬表情劝安庆绪。
替罪之羊,暂且好言好语哄哄他。
安庆绪依然慌张,安禄山有多暴虐他身为亲子再清楚不过了,安禄山从胡地长大,从小受到他的继父虐待,后来到了中原,位高权重之后也没有改变骨子里的暴虐性子,安庆绪从小就怕他。
安庆绪一想到自己要亲自动手杀了安禄山,握着剑柄的手就忍不住打哆嗦。
可事已至此,已经是退无可退,就是再害怕,他也不得不上了。安庆绪面上浮现凶悍之色,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入殿!”
夜色如墨黑沉,刚过十五,圆月还未弯,一轮圆月悬在半空,却被几片乌云遮挡住。
安禄山躺在床上,粗暴喘着气,他身形太过肥硕,连喘气都觉得力不从心,觉也浅,时常半夜喘不上气惊醒。
忽然,安禄山睁开了双眼,惊恐喘着气。
他做了一个噩梦。
“李猪儿~”安禄山低声唤了一声,他口渴极了,想要喝些热汤。
可喊了两声都没有人出现,安禄山立刻愤怒了,他想要站起来教训李猪儿,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第六感忽然给了他一点奇异的预警。
很多年前,安禄山也曾在草原上和野狼搏斗,在战场上厮杀出名,已经很多年了,随着地位水涨船高,他对于危险的敏锐预知也渐渐消退。可就在现在,所剩不多的危险预警本能向安禄山拼命预警。
今夜,似乎太安静了。
安禄山喘息两口气,手拉着床边的木杆,自己站起来身,慢慢挪到卧房前,刚出寝殿门,便正好对上了闯入院中的安庆绪一行人。
“孽畜!”安禄山看到安庆绪一身齐全的装备,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孽畜是想要行谋权篡位之事,当下便怒气上头,大声呵斥出声。
安庆绪没想到安禄山居然还醒着,而且就站在院子里,他当下就乱了分寸,下意识往身后看向严庄寻求主意。
“杀了他。”严庄面色一狠,抽出了长剑,言简意赅。
“竖子尔敢!”安禄山面上也浮现慌乱,他看着自己手下的文武官员都站在竖子身后就知道要坏事,他方才一声呵斥,本应该冲进来护驾的护卫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有,更加做实了安禄山的猜测。
这些人联合在一起想要篡位!
安庆绪听到严庄的话,仿佛瞬间就找到了主心骨,他眼中凶光一闪,闷不做声抽出长剑就往前冲。
安禄山想要反抗,可他身形肥硕,连走路都需要仆人搀扶着了,哪里又能躲得开安庆绪呢。只是他到底也是行伍出身,眼见躲避不及,转念之间就干脆不躲了,只躲过要害,任由安庆绪一箭扎在他的腰侧,自己抬起一脚把安庆绪踢了出去。
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把安庆绪踢地飞起数丈,一口血夹杂着内脏碎片喷在地上,哀嚎一声再也站不起来。
“这点本事也敢谋逆。”安禄山腰侧也流出潺潺鲜血,他一双小眼睛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安庆绪,而是直勾勾盯着史思明和严庄。
“今日是家贼作乱!”安禄山面露凄哀之色。
安禄山清楚他这个废物儿子的本事,这个废物根本就没本事篡权夺位,今日想要篡权夺位者,不是安庆绪,而是史思明和严庄。
安禄山捂着腰,一双小眼睛怒视史思明:“我拿你当做兄弟,你为何要背叛我?”
他倒是没有质问严庄,他对这些文人如何,安禄山心里还是有数的。
看到安庆绪一击没有杀了安禄山反而折了自己的时候史思明就在心里骂了一句废物。
如今听到安禄山质问史思明也就不再关心安庆绪了,反正安禄山今日必定会死在这个院子里,安庆旭也会死在这个院子里,只要他们在场之人一口咬定是安庆绪杀了安禄山,史思明又杀了安庆绪为安禄山报仇,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史思明冷笑一声,“拿我当做兄弟?天宝二年,你带兵攻打突厥大败,不想承担战败的责任,转头就把哥解和鱼承仙杀了,倘若不是我见势不对躲入山谷,想必也会被你推出去顶罪。”
安禄山黯然不作声,心中却不甘心死在这儿,还想再多说两句话,拖延时间,等待其他忠心的部下来救。
他忍辱负重半辈子,为了谋夺大唐江山苦心竭力数十年,如今都已经站在了皇宫之中,距离至高无上的皇位就差一步,实在不甘心死在此处。
“我把你当做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