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在山中隐居,十丈以内有一只兔子吃草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孟浩然真情实感道。
李长安:“……”
你们大唐诗人都这么能文能武吗?
她揉揉脸,先把震惊放到一旁去,吩咐曾远:“把这个还没死的人带回去治一治,别让他死了。”
这个局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多了。
如今动机也有了,人证物证具在,只要往上一告,斩首加全家流放是跑不了的。
其实若不是她还想隐藏身份,一个刺杀公主的罪名就足够姓王的全家抄斩了。
王县尉在家中焦急等着,眼见天色越来越黑,他心中焦虑越来越多。
不应该啊,赵六几个常年宰杀牲畜,个个都是能以一当三的好手,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花费这么长时间?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县尉心里咯噔一声,片刻后又安慰自己绝无可能。
那个姓孟的手底下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饶命饶命啊~”
忽然间,院外传来了管家的求饶声和奴仆们慌乱的脚步声。
王县尉重重往后一跌,面如死灰。
完了!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脑子仿佛被一桶冰水浇了一遍,忽然就清醒了起来。
他怎么会干出这样着急的事情来?王县尉追悔莫及,他唰一下站起身,正欲推门从后门溜走,迎面却撞上一个全副武装的持刀汉子。
“现在才想起来逃命?晚了。”
曾远狰狞一笑,挥手让手下的侍卫擒住了王县尉。
身为荆州刺史的张九龄听说李长安被人行刺之后眼前一黑,慌张找到李长安,见到李长安还全须全尾的一根头发都没少后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你要吓死老夫啊!”张九龄长吁短叹,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想到其中的不对,张九龄瞪着李长安:“这是你算计好了的?”
李长安微微一笑,没有开口否认。
这桩案件办得极快,上有张九龄绿色通道,下则从动机到证据一清二楚,只用了半月不到就判了下来。
王县尉因心生嫉妒,暗地派人毁坏农具,被发现后一不做二不休,买凶杀害上官,罪无可赦。首恶及从犯斩首,全家流放幽州。
结果一出,漳县全县哗然。
王家在漳县作威作福上百年,可谓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王家,如今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家毁人亡了……这个姓孟的新县令背后靠山得有多大?
很好的起到了李长安想要的杀鸡儆猴的目的。
然后李长安想要实施的政策在漳县顺风顺水,一说要抽调人手开垦水田,漳县的其他富户个个争先恐后出钱出力,生怕晚了一步就步了王家的后尘。
孟浩然还私下对李长安感慨漳县民风朴实,人人都一心为公。
李长安则对着孟浩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自从亲眼看见孟浩然三剑砍死三个人后,李长安每次看孟浩然这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都觉得他是在扮猪吃老虎……
总之在没有了阻碍后李长安的建设漳县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只是工匠的产能提不上来,这些裴素新提供的农具一天只能做出来几把,大大拖累了开垦进度。
这事也急不得,工匠不是一两天就能变多的。
李长安打算找两个村子,等到工匠闲下来后便在这个村子里办一个公塾,专门培养铁匠和木匠,日后这两个村子便专门负责制造附近几个县的农具和家具制造。
“唉,人口还是太少了。”李长安拿着人口簿册抱怨,“连县上七十七岁的陈老妪我都给她安排了看孩子的活计,就这样人手还总是不够用。”
“咱们得出一个吸引人口的政策来安置流民。”李长安扯着孟浩然,一通“劳动力就是生产力”“漳县的粮食产量能再多养活五百人”“打造区块支柱产业”之类的话,将孟浩然说的两眼发直。
“你说的对……就这么干……”孟浩然眼冒金星地只会点头。
看着李长安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底下这一尺高的簿册。
孟浩然忽然仰天长叹。
他已经三日都未能钓鱼了啊!孟浩然忽然升起辞官归隐的心思,而后王缙走进来手中还抱着一堆薄册。
“孟县令,李娘子让我来同你一起办公。”
孟浩然看了看王缙身侧那一堆比自己这堆要高上许多的簿册。
想要辞官归隐的心忽然慢慢平衡了。
……好像他还不是最惨的。
第38章
经济发展的前提是治安好,百姓安居乐业的前提也是治安好。一个地方的生活环境安全了,官府能保证百姓的个人财产安全,百姓才会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生产力,去赚取更多的财富,官府才能收上来更多的税收,建设更多的公共设施。《基层管理手册·第七章》编者,李长安。
自从王县尉被拉到菜市场斩首之后,全漳县的风气蔚然一正,赌坊被县衙接手,小赌怡情,大赌直接胳膊打断扔出去。李长安直接提拔宁成担任了新的县尉,又雇佣了县中之前从军伍中退下来的老兵当作衙役,整日在街上巡逻,但凡看到有敢光明正大欺负百姓的混混,当场就打断腿,关进大牢中等着家里面赎人。
没人来赎就拉到采石场运石头,没工钱,一日要做六个时辰的工,等县衙查清罪状以后再判刑,从三个月到十年不等,手底下有人命的就直接终身都要在采石场里面做劳工,一命抵一命。
其中有不少游手好闲的混混都是县中大户人家的子弟,可这些大户人家也只敢怒不敢言,毕竟谁也不想步王家的后尘,宁成知道自己背后撑腰的李长安能耐有多大,根本就不惧这些县上的大户人家。
你敢威胁我,我就敢向李娘子告状,到时候就不是劳动改造个一年半载的事了,就是你全家流放幽州的事了。
加上这大半年来漳县内出现了大量的劳动岗位,就连八岁的小儿都要被送到学堂读书,放了学后还要负责教他们爹娘识字,漳县内人人都有活做,根本用不着偷盗抢劫。
一时间,漳县的治安出奇的好,每个月县衙内判得最多的案子就是谁又踩了谁家的庄稼,哪家的夫妇要和离……这样的小事。
六月末,漳县内的小麦成熟,家家户户都拿上了新农具。
这时候县衙每日要判得案子多了起来。漳县内总共五个铁匠八个木匠,日夜赶工也做不出来那么多新农具,所以新农具的数量有限,县衙只能用排队租借的方式向外租借,先到先得。
百姓在排队途中插队,进而吵架,而后大打出手的事情每日都要发生个三五回。
李长安终于知道为何古代百姓为了争夺水源甚至能以村子为单位械斗了,庄稼就是百姓的命根子,这些农具还是只加快收割速度的辅助农具,这些百姓都能为了自家省下多一点时间好去做其他事情而大打出手。
甚至还有大户人家,一家十几口人齐齐出动打架斗殴就为了抢一件农具的事情。
得亏荆州不缺水,若是缺水,这些民风彪悍的大唐人不得抄着刀子动手啊。
李长安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站在县衙外维护治安,要是看到有谁快要打起来,她就上前去把两方人都骂得狗血淋头,再把农具收走,让他们重新排队。
为此,李长安装在竹筒中的水都换成了降火的药茶。
现在李长安一见到裴素就害怕。
裴素每次来找她,都会掏出一厚摞论文来,从农具改进图纸到农业种植技术方针再到肥料研究进展汇报,每一篇都长达万字,让李长安看得头都大了。
若只是给她论文成品就罢了,偏偏裴素还总爱问上回她送过来的论文有没有从原理变成实践。
李长安每次都只能支支吾吾,裴素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她实在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内心情绪的人,那副不能理解的表情,总让李长安觉得压力很大。
实践远远跟不上理论,这只能怪工匠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的,漳县一共就这几个工匠,让他们一天干十二个时辰的活,他们也没法造出那么多机械来啊。
李长安在裴素这边没有底气,只能去督促自己的亲导师沈初,去张九龄宅院中逛一圈,要是遇到沈初不学习在书房外面休息,她就摆出一副恶学生的模样来,痛心疾首看着沈初,问他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考上状元,要是考不上状元对得起她这几年辛辛苦苦供他上张九龄版辅导班吗?
七月初,整个漳县终于全部收割完了这一批小麦,李长安看着漳县今年的粮食产量喜出望外,因为耕种方法有了改进的缘故,每亩地的小麦产量从上一岁的两百斤提升到了接近三百斤。
漳县收获了比往年多出二分之一的粮食,也就是说,能养活比往年多一半的人口。
再加上现在也有了今岁新开垦出来的水田和上千亩抄了王家得来的旱地可以让百姓租种,这个冬天可以说是一个安顿流民,增加县中人口的好时机。
李长安又从孟浩然那里申请了一纸政令,从县衙中拿出一笔钱来雇佣县上的青壮建造房子。
不得不说,孟浩然是一个很合适的县令,他从来不想方设法从百姓那多收杂税,也从来不想着折腾百姓,李长安觉得孟浩然治理地方的方法倒是有汉初无为而治、让民休养生息的道家治国味道。
当然,更重要的是孟浩然当县令就跟李长安她自己当县令没什么区别,李长安说什么孟浩然接纳什么,可以说是十分听得进劝说了。
建造的房子也不是百姓居住的宅院,而是一排排的屋舍,每一间都只有三十平米大小,里面放四张床,没有院子,也没有厨房。
这是专门为了收纳流民建造的集体宿舍,用不着太好,只需要让那些流民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建造完了宿舍,李长安接着以私人名义雇佣了这支建筑队,她在几个种植甘蔗的村子中间买了一块地,打算开一个制糖作坊。
糖这个东西利润比较大,还属于战略物资,李长安不打算如卤味铺子一般交给百姓经营。
她要自己做那个把上下游产业连接起来的中间产业商。
这没什么,因为李长安制糖作坊里面的工人还是要从漳县招人,保守估计也能再给漳县提供五十个就业岗位,这还只是一个小型作坊,等到日后规模扩大了,还能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
甘蔗需要七个月才能成熟,三月初种下的甘蔗,在十月才收获。
李长安派人去将几个村子里面百姓所种出的甘蔗统统收购过来,然后由裴芸担任制糖作坊的监管人,开始熬糖。
甘蔗的亩产并不低,后世北方地区甘蔗产量能到亩产一万斤到一万五千斤,南方地区也能到八千斤,哪怕是现在,漳县的甘蔗亩产也有两千斤。
第一年种甘蔗,什么经验都没有,有这个亩产已经不错了。
裴素对这个亩产十分不满意,她在甘蔗收割完之后就一头扎进了提高甘蔗亩产的研究中,李长安觉得这个亩产和麦子亩产比起来已经高了近十倍了,看着好像也不少……
直到裴芸告诉李长安,二十斤甘蔗才能熬出一斤红糖,四斤红糖才能提纯出一斤白糖。
李长安默默给裴素送去了一千贯钱让她专心研究如何提高甘蔗亩产。
糖价格昂贵主要是贵在运输上,大唐运输不便,糖又容易受潮粘连,加上制糖技术不成熟,所以昂贵。
可对李长安来说,这些困难已经都解决了。
就地种植甘蔗,在甘蔗地边上建立工厂,制作出的糖不往外运输,直接卖给附近的村庄,这些村庄再将糖进一步加工成卤味、果酱、果脯等产品再往外卖。
至于制糖技术,大唐的制糖技术不成熟,但是裴芸的制糖技术很成熟,对于吃这件事情,裴芸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目前她已经能将馒头蒸的白白胖胖了,为此,她繁衍了七百多代酵母菌种,还自己用天然水晶手磨了一架粗略版显微镜……
甘蔗产量高,收购价就低了,十斤甘蔗才五文钱,一亩地能卖五百文钱。
对种甘蔗的百姓来说,一亩地能卖五百文钱,已经比种庄稼卖的多不少了,麦子要缴税,那些粮商收粮一斤麦子才出三文钱,而甘蔗的亩产是麦子的十倍,还比麦子更容易种。
甘蔗进了制糖作坊,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成本,一斤红糖的成本价才三十文钱,往外卖转手就能卖五十文钱。
荆州市面上的红糖价格在二百文一斤,李长安的制糖工坊给漳县各个村子的批发价是五十文一斤,成本骤降四倍。
于是在这个秋日,漳县的各个村子纷纷开始建立作坊,制作果酱、果脯等好保存的高糖货物,再将这些东西运到江陵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