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时间就转眼到了第三天,城中还如一锅沸汤般暂且不谈,范夫人一家先捎来了口信——
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时间不变,没有停办或改时的意思,还是将于今日举行。范夫人希望两家能一起前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情去赏花吗?”陈秉江有些错愕。
他本来抄录赏花宴单子,是想从中筛选人好日后行事,其实已经对赏花宴的召开不抱希望了,毕竟时间点过于特殊,最近满城风雨的。但他收到口信后错愕的想了想,才觉得是自己迷障了。
就像父亲说的,城中米粮涨价,他们这些高官贵人,皇亲国戚都能各使手段渡过难关,根本不算什么,无非是百姓们无米下锅罢了。这种事对长公主府来看也不是什么难题,或许‘艰难’会有一点。可赏花宴却是早就定好下了帖子的,与脸面这种重要的东西相比,铺张场面会艰难一点又算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便宜陈秉江去赏花宴上结识那些新的主角配角们了。多接触人才能方便陈秉江搞事。毕竟他这几天都在想办法破招,却久久没找到合适时机……
第二十五章 事态加剧
“洹儿,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们回来告诉你过程。”康王府外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临行前,陈秉江抱起洹儿在安慰。
小兄弟坐在他的手臂上,胖嘟嘟的脸颊不高兴的耷拉着,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哼!你们都能去,只有我不成……”
他还在闹脾气。
因为范夫人,康王妃,碧儿表姐和他大哥都要去今天的赏花宴。硕表兄是有事不去,而不是“不能去”,只有洹儿是磨着娘亲哀求又撒娇,好话说了一箩筐都去不成的,所以临行前这会儿还在生闷气。
“没事干的话,就去找你周大哥玩。”陈秉江灵机一动,提议道,“他自己闷在院子里养伤,天天一个人,哪里都不能去,肯定很烦闷。洹儿你一向有主意,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小兄弟的嘴这才不撅了,被哄好了,他人小鬼大的郑重点点头,勉强嘀咕:“周大哥人也好……行吧,交给我了!”
陈秉江松了口气,转头上马车。前一辆马车上的康王妃从车帘边撩开一道缝隙,笑道:“还是你有办法,能治住这个皮猴。他天天哪来那么多精力四处钻营?”
“回头给他找个夫子吧,洹儿的年纪也到了。我们这等人家,不求他学的有多出众,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就足够了。”陈秉江提议。
当今庆德帝在位的时候,因为没有其他近支的皇亲国戚,只剩康王一家了。且康王还被庆德帝所不喜,所以他们一家的子嗣没有资格进入上书房和皇子皇孙们一起念书,平日面圣和进宫的频率还不如一些被开恩钦点陪读的臣子家的子弟。
所以陈秉江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才能四处游手好闲,什么都不需要学。康王夫妇对他的要求太过宽松了,只要品德上没有问题,不沾一些不良嗜好,其他东西随他喜欢,想做什么做什么。
怪不得原身在剧情里蹦跶的那么欢呢,他也算是从小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能不变成纨绔子弟都算是自身优秀了。突然碰上一个让他当皇帝的机会,谁能不想当呢?原身有点骄傲和脾气,想去争一争也正常。
陈秉江顿了顿,看着外面开始拉动马车的那匹棕马,心中盘算。
……看来他也得去学一下骑马,原身不知道会不会,但他自己是不会的。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还要天天跟着自家母亲坐马车,勉强也说得过去。主要是他的日常交际圈中还没有其他同龄或者相近的玩伴。若是其他少年也在,而且都选择了骑马,他就没理由遮掩过去了。
所以还是早日学学比较好。
“造孽啊……都这样了,圣上就没有什么说法吗?”几辆马车挨得极近,陈秉江听到他身旁范夫人的马车上传来低低的唏嘘感叹声。
陈秉江也撩开一道帘子缝,望着外面沉默了。
出了皇亲贵族扎堆居住的怀安南路,前往怀安坊的主道路时——外面这才几天光景,就显得破败了不少,明明这里是皇城里最尊贵的一片地盘了,仍然难掩空气中的那股焦灼压抑的氛围。
越临近怀安北路,就越接近仅有一墙之隔后面的西市。那边乱糟糟的声响也远远传来,被人听得一清二楚。绝望的哀号声,恳求声、混乱的撕扯争抢、阻拦和高声呵斥声乱七八糟搅合在一起,大人和孩童的哭声交织成一片。
陈秉江一行人的马车在难言的寂静中经过了这一段路,只能听见吱吱呀呀的车轮转动声。良久,快要看到长公主府前的镇宅石时,康王妃才打破了寂静,低声的说了一句:“……米价今天涨到三百余文了。”
“三百了吗?”陈秉江微不可闻的重复了一遍,不忍心的撇开了头,更加下定决心。
……前几日的米价,还是四文钱一斗米呢。
后来无时无刻不在往上涨,翻着倍涨,变成了二十五文铜钱一斗米,那时已经是很夸张了……但后面已经无法计数了,因为米价涨上了天。多少人一觉睡醒,家中的多年积蓄就变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别说一斗米了,连一升米都买不起。
一瞬间的天差地别,强烈的落差致使了多少人突然家破人亡……
这次的经济战实际上是庆德帝和四大世家的交锋,陈秉江本不该参与其中,专注于吃真假世子的瓜,去反击报复靖勇伯府就够了。但他实在看不下去,再不想尽办法去结束这场闹剧,多少平民就要命如草芥的消失在这个秋天了。
所以陈秉江今天,必须在赏花宴上结识到新的朋友,最好是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因为他现在是空有计策,却苦于自身没有地位去干实事,只能去挑选那些可行的人来代为行事。问题是他就卡在了这一步上……
门前络绎不绝的长公主府终于到了。
第二十六章 赏花宴
因着赏花宴不是正规宴会,而是为了年轻男女所设,所以长公主府只派了左右掌事姑姑与大太监在门口操持。
赏花宴的结构也松散,各家入门时不需要唱名报上家世,而是会被等候在门口的小宫女们径直引入府内,经过一段路,直接抵达花团锦簇,美轮美奂的后花园中。
这片场地是早已被收拾好的,平坦些的空地上被支起了精心编制的藤棚,下面摆好了长桌,瓜果点心一应俱全,想要在此歇息聊天的人可以来此处。而空地旁边的后花园一眼望去,全是侍候得极好的各式花朵,大朵大朵开得绚烂,期间小石流水,假山回廊,风姿各有不同,人影绰绰。
陈秉江特地注意了一下,各家夫人们大多在藤棚下休息,矜持的互相叙着家常。而已经到来的年轻男女们则更加不耐枯坐,多在花园中走动——但年轻人面子薄,大多分作了男女两堆。闺阁女儿们在花丛前或是说话,或是扑蝶玩闹,或是矜持的坐在特地准备的秋千下,微风荡动她们秀美的衣裙一角。少年郎们却在隔溪相望的另一侧草地上,饮酒的饮酒,望远的望远,氛围更加克制。
明明只有不到几百米,府内府外却截然不同——这里只有一片宁静平和。
“江儿,你和碧儿过去吧。”康王妃含笑在陈秉江肩上轻推一把,鼓励的望了表兄妹俩一眼,转身也去找她相熟的夫人们聊天去了。范夫人更是不提,入门时就左顾右盼,眼睛一亮就走向了一位陌生的容长脸夫人,好似很有目的性。
陈秉江若有所思的瞥过去一眼,低声询问范表妹:“你知道那位是哪家夫人吗?”
范表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解,摇摇头:“以前没有见过。”
陈秉江沉吟着把这件事暂且记下了:“走吧。”他打起精神,准备先和小表妹混入那些家中子弟姐妹们一起出行的小团体,作为同样的存在,这样比较好融入搭话一些。
毕竟陈秉江没有以前的记忆,他也不知道原身是不是有什么朋友,只好按自己的节奏慢慢来。这也不打紧,若是朋友们看到他,会过来和他交谈的,届时就清楚了。
“阿兄,我们这里干站着太无趣了!”陈秉江和表妹才往那边走了几步,就见一个亭子中有位用扇子掩面的少女低声抱怨着,被她撒娇的兄长看着年龄不大,面上也有隐忍之色,却只能硬沉下性子小声解释:“你看旁人有闹的吗?今天又不是真让你来游玩赏花的。忍一忍,外面都传言长公主今日是想为她的幼子择妇,若是成了,家中也要跟着一步登天了!”
陈秉江顿时止了脚步,装作没听见的自然望向了斜侧面的一座假山。跟在他身侧的范表妹也尴尬的微微涨红了脸,默契的假装他们没有听到这番话。
“不过说是这么说的。”那少年话音却很快一转,面上也对陈秉江两人歉意一笑,往后退了两步示意他们想过来可以直接过来,不必避开,继续教育自家妹妹,“这种好事轮不到我们头上,你只要安安静静等到结束就好了,去结交两个相好的姐妹,不也有趣么?”
那少女痛苦的蹙起眉头,若不是当着人的面,她恐怕要当场捂住耳朵,不去听自己兄长的念叨:“和她们有什么好说的,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范表妹看得掩唇一笑,仿佛是认得他们了,她了然的上前大大方方的叙话道:“小女也是初来,这位姐姐若是无聊,我们不若一起去丛中走走?”她的话中之意是,这片空地上四处人多眼杂,多是想要促成姻缘、在暗中评估的长辈。还不如去有遮掩的后花园中走走,应该会比这边清净。
那位活泼的少女看来是在场中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了,上下打量碧儿两眼,却不知为什么投了眼缘,当即兴冲冲的站起来,两个小姐妹就低声说着话离开了。
陈秉江骤然只剩下了自己,有些错愕,面上很快恢复了镇定,其实他还有些不大适应这些人的社交方式,便也在亭中空位坐下来,试图和留下的那位少年郎攀谈了:“……听口音,二位不是京中人士吗?”
说起这个话题,少年郎爽快的报上了姓名:“没错。我们是随父亲回京述职的,刚好赶上了这次宴会……还未及冠,直接叫我宋遇便罢!”
陈秉江张口想互通姓名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眸光发亮:“……!”
这下叫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宋遇”,又是从外地跟父亲回京的兄妹……这下对上了,新的小说人物出现了!那是篇白月光火葬场文啊!
第二十七章 白月光火葬场文
说是一篇“白月光火葬场文”,它的剧情就没有一点辜负了这个名字。
因为这篇文的作者是个想超越自我的老作者,陈秉江依稀记得,剧情中通过狗血老梗试图写出一些新意:
故事讲的是一个北方大官回京述职的时候,带上了他的一双嫡出儿女。没想到女儿宋霏被京城府尹次子一眼看中了,府尹家当即托了相熟的夫人去说项。两家一合计:一边是如花美眷,一边是年少英才,门第又相当,这是天造良缘啊。
哪怕大官之妻颇有微词,觉得嫁到这边无法被他们看顾,大官仍觉得佳婿不容错过,毕竟他值守之地太过偏僻了,富庶虽富庶,可哪还有这般好又是官宦子弟的儿郎供他们挑选呢?
婚期就此定下了。
因着宋霏之父多年来都在北方沿海地带做官,在京城不能久待。所以婚期定的很急,仅在三月之后,赶在宋霏之父能再次回京之时成亲,到时候会让宋霏在京中老宅出嫁……
谁知道刚成婚不久,宋霏就后悔她远离了父母和生长的故地,独自一人远嫁回京城了:因着她贴身陪嫁的大丫鬟,和她的新婚丈夫勾搭在了一起!
她丈夫的表面功夫做的不错,但其实这段时间,丈夫根本不喜爱她,并不情愿给她作为正妻的脸面,关起门来过日子时宋霏有诸多的苦楚说不出口。日子如此反复过了几年后,宋霏终于在暗中探查之下寻到了端倪,真相才水落石出了。
原来——丈夫娶她的唯一原因,便是认出了她的贴身丫鬟在幼时曾救过他一次,是他心头念念不忘,想要娶回家的真爱白月光!两人在宋霏随父回京时就碰面互相认出来了,才有了后来宋霏的亲事……若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府尹之子放言,他压根不会去多看宋霏一眼。
宋霏呕得不行,当场便要和离。她这么多年来压抑住骄傲的本性,倾尽了温柔与耐心,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当家夫人,又想尽办法挽回丈夫的心,她以为是自身的原因才让丈夫不喜,没想到一切全是无用功!
陪嫁丫鬟哪怕成了夫家的妾,也还是她的所有物,只要她不许,和离后那两人就不可能在一起。那府尹之子终究撕破了脸,拦下她发往娘家的书信,图穷匕见,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暗害了,只能缠绵病榻,还吊着一口气占着正妻的位置。
到了后来,将要返京科举的长兄宋遇偶然间察觉到不对劲,查出真相,才让府尹之子明白——当年救下他的人竟然是宋霏,被他当作信物的扳指只是被贴身丫鬟偷偷截留了而已。
宋霏不记得那件随手而为的小事了,只有府尹之子还念念不忘那位白月光,没想到竟丧心病狂反害了她……府尹之子悲痛欲绝,却又不能放任大舅子带着真相离开,干脆再次暗中下了杀手,宋家二老突知意外,深受打击,身体便越发不好。宋家就这么渐渐败落了。
府尹之子自此将那妾室遣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又开始日日精心侍候在宋霏病床前,一副洗心革面的痴情架势,就连他们二人的长子都不知旧情,感叹父亲一腔情深,又不解母亲为何始终不能原谅父亲?
宋霏一时间只觉得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却没有打算寻死。她撑着一口气,待自己的身体被渐渐养的有了些起色,才偷跑出去,趁着宫中选女官的时候前去应选,一举被选上了。这下……便是没有和离,她也不需要再见那仇人,也不用再见离了心的儿子了。
……
这篇文说是火葬场,就是火葬场文。身为女主的宋霏虽是府尹之子的白月光,却在后面的种种追求下没有回心转意,没上演一出“只要我们相爱,你怎么虐我的身,怎么杀我的家人我都原谅你”的脑残剧情。反而是她在宫中开展了自己的事业线,凭借聪明才智步步高升,后来手撕丈夫,查清真相为自己和兄长复仇的爽文。
虽然后期真的很爽,但前期也是真的太虐女主了。
她的一家人何其无辜啊,接二连三的栽到了府尹之子手上,还被他以“痴情真爱”之名轻描淡写的将那些伤害抹去了,若无其事的继续追求女主。
陈秉江想了想剧情后期宋霏家破人亡,自身也病病歪歪,丈夫恶心,儿子凉薄,已经被磨灭了所有天真与灵动。虽报了仇,却也只剩下了狠辣手段与艰难挣下来的一条小命。
他再想想自己刚才见到的那个脾性鲜活的少女宋霏,还有她尚未及冠、还好端端活着的兄长宋遇,血压一下子就高了:“……”
府尹之子那种恶心玩意,宋家被缠上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这事既然被他知道了,后面必须得搅合散了!!
第二十八章 嫡弟暗藏祸心
陈秉江心中下了决心,只感觉自己今天这场赏花宴要惦记的事情还真是不少。他不着痕的和宋遇继续闲话拉近关系:“……算算生辰,我应该叫上一句宋兄。宋兄初来京城,对这边的习俗可否有些不大习惯?”
就像刚才的宋霏。她一看就是北地过来的武将家的女孩,爽利洒脱,在边陲也不需计较太多,日常这样自在惯了,到了京城就会不耐繁琐礼仪,也会隐隐被京中贵女们有所瞧不起,所以才互相排斥了吧。
“南北的地带不同,风俗习惯各有不同,习惯起来确实很难。”宋遇感慨的承认,“我祖上原本也是京城人士,幼时在这边住过几年的,所以还好,妹妹就难习惯多了。”
说到这里,宋遇顿了一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在近来这个节骨眼上上京,感受到的多是城中萧索,风雨欲来的气息,这几天老老实实在家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哪里有闲心出门交际逛街?宋遇不知出了什么事,有心询问一二,又怕交浅言深,便止了话头。
都说京中虽束缚多,可也繁华,是天下人所望之地。他们这次来却不见繁华景象,而剩萧索败落。父亲也说回京是为妹妹择婿的好机会,宋遇也不多觉得:京中这种遍地阴诡之事,动辄需要避让自保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单纯的妹妹。
两相一合,宋遇觉得今天他们兄妹俩前来这场赏花宴纯粹是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了。过后还是回他们芦宁,不论什么高门贵婿,简简单单给妹妹找上一门夫婿能疼人的殷实小康之家,外有他们娘家照看着,如此不好吗?
陈秉江是一大早出的门,现在时辰还尚早。他和宋遇聊了半天初步熟识后,兴致颇高的下意识把注意力又投向场中其他没有结识的青年才俊们,暗中跃跃欲试,颇有一颗沾花惹草的心(?)。
“宋兄,在这里也是闲着枯坐,不如我们去看看那边在闹些什么,可好?”陈秉江表面很能绷得住,问话时也像是随口一提,不急不躁。
宋遇欣然应下,与他同往:“也好。不过在场的人我皆不相识,还得有劳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