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妃气得手都有点颤抖,脾气爆的当场就想冲去保定侯府质问他们家是怎么教孩子的。范夫人虽然也大为震惊和愤怒,但她在外听说的八卦是非更多,只是头一次遇上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而已,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变成了怎么处理——
他们发生了分歧。
康王妃想去保定侯府堂堂正正的质问个明白,若是他们家不给个交代,只要他们家不怕,那他们一整个家族的女孩名声都要被连累了!但是范夫人却和陈秉江一个想法,不怕报复不成功,就怕报复太成功,自家碧儿再被针对该怎么办?所以哪怕这计谋上不得台面,她也隐晦的表明了支持。
两个男人却全程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陈秉江和范家兄妹听着长辈们争论半天,注意力都齐聚在不出声的康王和范大人身上。他们是什么意思?
安静思忖了半天的康王被大家注视着,才紧锁着眉头放下茶盏,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江儿的办法太胡闹了。但是……”
“我回忆了半天,我一位长辈曾提过一句,保定侯府近来在背地里的能量……似乎不怎么简单,让我不要招惹。这件事恐怕不会是她自己的打算——或者说现在还是她自己在做,但很快就不能保证了。”康王愁云惨淡的凝重说着,“我和贤弟会去调查一下,看看具体怎么回事。保定侯府要是加入进来助纣为虐,暗中替她收拾烂摊子,咱们就更不好处置了。”
他说的委婉,厅中却落入了一片寂静。
……谁家人不向着自己家的姑娘呢?
康王这意思明摆着就是,明里他们若是报复了,暗里会落着个怎么着就不好说了。况且保定侯孙女一个人的毒计很可能马上就要变成阖府上下一起扫尾了。虽然长辈们不愿意以毁掉一个姑娘后半辈子的阴狠手段报复回去,但到时候明面暗地两方面,他们又是真的没能力去为自家姑娘撑腰。所以似乎只剩这一个办法了。
……这日子,豁不出去过的话,就是太窝囊了。
陈秉江语调沉静的纠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她如果到最后不做了,我们也没办法借着她的布置去对付她。要是他们背地里的能量真的很大,那就看看他们能不能处理好‘自家女孩的名声问题’了。”
那位保定侯府的嫡孙女早年丧母,失了教养,他们府没教好的道理……到了今日就由外人来教!
第五十二章 计划开始
距离初定礼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既然商定好了计划, 陈秉江也沉下心开始琢磨到底该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最好是那天保定侯的孙女会到现场……以陈秉江目前的了解,他猜测对方应该会去。毕竟保定侯孙女空有一腔歹毒心思,却没有相匹配的智商。她这么嫉妒怨恨表妹, 行为又不谨慎小心,那她当天怎么可能不亲眼去看看表妹是怎么失去清白的?
基于这一点, 陈秉江就好布置了。
他把休息在家的有安叫来范府,嘱咐了几句, 就放人出去完成任务。陈秉江心态放得很稳, 这次要是不成, 那就熟练了经验下次读档继续。
两府的家中长辈都外出打探消息去了, 只剩范夫人忧心忡忡着也得继续准备初定礼的琐碎事项。范硕也一大早出府去不知道做什么了,晌午才回来,风风火火的去了碧儿院里, 拉住妹妹就先叮嘱着:“这些日子你别再出门了,被那书生盯上就不好了。”
“好。”碧儿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虽然仍然心有惴惴,却乖巧的点头,没追问他们都打算怎么行事。
“这是怎么了?”闻声过来的陈秉江敏锐的察觉了什么, 问。
范硕也不瞒他:“我观察了一上午,咱们府门口有盯梢的了!要么是个乞儿,要么是摆摊的,要么路过。门房的下人说尽是些生面孔, 扎眼的很。”
“这是书生找人开始记相貌了吗?”陈秉江表情也是往下一沉。范表妹吓到了, 又连忙保证一句:“我……我绝对不出门了!大不了就是一直在家待到出嫁!”
等她嫁了人,对方总该死心了吧?
“待到出嫁夸张了, 到了他们说的日子,你就照常去河边。”陈秉江想了想, 出主意,心中已经有些眉目了。反正碧儿妹妹也是隔三差五才去河边一次,十多天了她就去了两三次,下次再去是两三天后的原计划日,这也没什么异常的。
“到时候表兄多找点人在暗中保护好碧儿。”陈秉江不放心的又叮嘱一句。
“你是想把碧儿当成诱饵……”范硕不用他多讲解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思路。要想报复回去很难,但如果只是在情况紧急的当日来个偷梁换柱,李代桃僵……执行计划的那群泼皮无赖还都是不认识两个姑娘的陌生人,这种情况下还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但唯一有一点风险的就是,需要碧儿去河边。
尽管范硕心中抗拒,有点受惊过度了,但他也清楚目前只有这种办法了,捏着鼻子硬是勉强同意了。
……
到了两日后,原计划的前一天,初定礼将要举行的日子。康王和范大人才带着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回了府。两家人又一次聚在了一起。康王妃担心坏了,关心的连忙追问:“怎么样?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康王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愤愤,他大步流星的走到酸枝子红木椅前,还没坐下,一巴掌先拍到桌上,震得花瓶都差点晃动起来:“欺人太甚!!”
“靖勇伯……迟早我要给他一个好看!欺人太甚了!”康王不等别人追问,就愤怒嚷出了声,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江儿不是说那保定侯孙女是有消息渠道,才得知碧儿会常常去城外?我查了几日,你们猜我查到什么?”
“守门的那些士兵都是靖勇军,都是靖勇伯带的老兵了!他们这几日锁住出入城的关卡,闹得乱糟糟的,皇上竟也不说什么,任他行动。我出城的时候就注意了一下,果真有人在远远跟着我,被我发现以后,居然大摇大摆的跟着了?!”
康王脸上几乎挂不住了,又青又红。
气得他抄起桌上那壶冷的残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直接往肚里灌。
他没说的是,等他的人想去截住对方,那跟着的人就转身撒腿跑路。这是什么?这是一点都没把他们康王府放在眼里,气焰太嚣张了!
“这和保定侯府有什么关系?”范夫人有点疑惑。
“保定侯府和靖勇伯府是老亲,都有军中的关系。那保定侯府的姑娘又是临时起意,那她之前是从哪里得的消息?若是说这段时间谁能一直监视碧儿的行踪,就只有靖勇军的那群士兵符合标准了。”康王眯着眼解释,“我今天出去就是在验证这件事。”
陈秉江默默点头。
请父亲去调查的时候,这里面的猜测是他提供的。之前假世子周阳不也说了,两家只是面上疏远了吗?门口士兵跟梢碧儿是很可能的,所以他能合理猜测保定侯孙女的消息渠道就是从士兵那里来。毕竟也不需要做什么,只用来回上香的时候问城门口士兵一两句就有数了。
现在康王一调查,猜测果然是真的。问题是,靖勇伯的人竟然遮掩都不遮掩了,这么猖狂?
陈秉江本能的就觉得可能有什么他们不知情的变化发生了。
……难道是二皇子那边或者粮食案那边有什么新进展?还是说抓到假世子周阳一家三口那边的线索了?
他的思绪未果。厅中,现在轮到范大人说他查到什么了。
“我这边是个大发现。”范大人深沉的说。他是早些年的二甲进士出身,人脉众多,现在说要查消息,他就专门走访了一些还留在京中的同年好友,喝了喝茶,就问到了消息,“我查了保定侯府的过往……”
保定侯府,发家也是跟着开国圣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开国武勋,现任的保定侯是初代保定侯的嫡子,也是当今皇上的叔叔辈。这才开国第二代,本该继续显赫,但保定侯不知什么原因触怒了当今,一直不怎么受重用,日渐败落。
和康王一个年纪的保定侯世子从小体弱多病,总怕养不活,到了这把年纪还是保定侯世子——其实是外面有传言称侯府若是传承给了世子,侯府的爵位绝对会被皇上削下去的,所以老保定侯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里硬撑。
加上保定侯府世子丧妻,因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再娶,闭门不问世事,据说近些年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教育两个小儿身上了,身为长女的保定侯孙女就被老保定侯的妻子从小教导了。
“……这些都是对外的说法。”范大人语气一顿,淡淡的说,“实际上,早年老保定侯确实不受待见,但近年来他们保定侯府已经重新起来了,老保定侯似乎在暗中深受圣上信任,有要职在身上。因为迟迟没有接任的人,他才至今都没退下来。这是他们急着给孙辈嫁娶的原因,他们转换门庭想要改武从文,似乎也和那桩机密事有关……是在避嫌,而不是门第败落了。”
“能打听出是什么吗?”范夫人连忙问。
范大人摇摇头,没好气:“夫人哪,我又不是情报探子,能打听到这里已是和人关系极好了!皇上要瞒着的机密要事,咱们敢知道吗?”
陈秉江听了这一堆情报就像没听似的,抓心挠肺的直痒痒,反而更郁闷了。
——这个昏庸庆德帝,怎么信任的人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啊??
靖勇伯府是这样,保定侯府也……
陈秉江脑中思绪一顿,眼神突然亮起的问:“姨父,你说有没有可能……保定侯府和靖勇伯府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提起靖勇伯府,一直闷头灌茶的康王也抬起了头。
瞧瞧。
保定侯府,靖勇伯府都是一开始跟着圣祖打天下的,到了庆德帝的时候,靖勇伯府深受信任,信任到可以自家培养死士,可以封锁城门肆意搜人,靖勇伯府也被皇上安排给了二皇子暗中当班底。
那保定侯府为什么在之前不受重视,又为什么在后来也受皇上信任了?
他们和靖勇伯府是老亲,该不会也是被拉拢过去,投靠直接上了二皇子的船,所以被皇上连带着重新看在眼里了吧?
陈秉江到这里突然脑子开了窍,想通了一个之前总没转过来弯的想法:
为什么他就一定认为,靖勇伯府的死士是给二皇子养的呢?!
周阳小时候几岁就和他们一起训练了,那时候二皇子也还是个几岁小屁孩,看不出日后潜力,谁脑子有坑才会这么早投资压所有本钱啊?在二皇子很小的时候,十多年前,那不就是当今庆德帝正夺嫡的时间吗?
靖勇伯府深受信任的原因,说不定是因为他们才是当今皇帝在暗中的白手套,替皇上培养死士做一些肮脏不着眼的事情!
“不可能吧?”听了陈秉江的猜测,康王讶然间却觉得不大靠谱,他压低了声音,“我头一次听说这些。不过皇上安排靖勇伯府给二皇子当后盾,这已经够离谱了,要是再来一个保定侯府……这些全都是皇上自己的班底啊。”
康王有句话没说出来。
真是如此了,皇上他老人家夜里睡得着觉吗?
陈秉江也不清楚,毕竟这都是他们的推断。他只是疑心保定侯府会不会和靖勇伯府一样养死士而已,万一他家姑娘真惹出事了,就算家中死士是给皇上或者谁养的,难道他们背地里就没有能量替姑娘平事吗?
陈秉江心中警醒着,觉得计划还不保险,他得把这个可能性也列入计划中才行……
……
出事的那天终于到了。
一大早,百枳就急匆匆的跑来报信,保定侯孙女又一次以“去小山神庙上香”的名义出门了,但她的马车到了城外就没再往外走过,而是混入了人流中,似乎是在单纯的逛摊位。
“她是在等计划开始呢。”陈秉江神情一沉,就知道那姑娘心中在打什么主意。因为保定侯孙女没办法确定范表妹什么时候去城外,这几天也没见过范表妹出现,所以她得全天在那里蹲守,,确保范表妹今天真的不来的话,想个主意把人诳出来,或者再换一个日子……
“正好,她不去我还不知道怎么进行。百枳,你先去找表妹做准备,我提前出发。”陈秉江吩咐,然后当机立断的叫来了有安,两人一起先前往了城外——当然,这次他们全都是乔装打扮后的,今天的行动不能被靖勇伯那边的人发现。
护城河桥边一如往日的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陈秉江穿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像个做买卖的普通百姓。他费力的从人群中挤过,凑到有安耳朵边上问他:“人你找到了吗!”
“已经盯着了!”有安同样把嘴凑过来竭力小声的回答。
陈秉江前段时间吩咐有安去做的,就是去找碧儿铺子里那些打手们同样伪装成地痞流氓,盯着书生看他去联络什么人办事——可以的话,就让打手们自告奋勇,混在地痞流氓里被选上。不能的话,就等到保定侯孙女今日到了城外,打手们先去找她,闹出一些动静来,让书生真正联络的那群地痞流氓误认。
不过这些都得等表妹来这边,城门口的人报信给书生的人——说范府的小姐已经到城外了,范表妹在人群中甩开他们,然后才能执行计划。
“在哪儿呢?”陈秉江就算眼力很好,左看右看,还是找不到,他紧盯着城门口。
“百枳姐姐说,那位今天穿的是一件玫瑰色长裙,外罩了白色的滚边大氅。”有安干脆开始扯着嗓子喊,“所以碧姐儿今天换上的也是差不离的颜色!但她出城门后会披上水墨色的外裳……我们找白的!”
陈秉江的眼神扫了半天,人实在太多,他还是放弃了:“算了,碧儿那里有硕表兄看顾着,我们去盯着计划吧。”
他领着有安开始往回走,找到了护城河桥边缘,之前陈秉江踩在碎砖上登高望远的地方——春橘早已经和他约好,在这里等候。这个大丫鬟一眼都不错的正盯着呢,见自家世子爷来了,就对他招招手,示意他看桥岸另一边:“看——她在那里。”
岸那边是彻底到了城外的范围,摊位少了,人也比这边少了很多,不再是肩并肩头碰头的密度了。有一个很漂亮的少女打扮得光彩耀目,一身玫瑰红色的裙子颜色张扬,雪白的大氅披在肩头又衬得她小脸精致,气质绝佳。现下,这个少女很有闲心雅致的在树下寻了一片草地坐了,似乎心情很好,有一个侍女还正在给她斟茶。
因为距离太远,陈秉江其实看不清那保定侯孙女长什么样子,只是从隐约感觉上,觉得那似乎是个美人。陈秉江冷冷注视着,只觉得可惜,明摆着的一副蛇蝎心肠,竟然给她了一具这么好看的皮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有一个不起眼的人突然跑过来,对有安嘀咕了几声。有安眼睛一亮,肯定的回了他。转头才说:“世子爷,开始了,他们过去了。”
过来那人就是个报信的。因为陈秉江一抬头,再望过去,就见岸对面有几个醉醺醺的地痞散漫的晃了过去,见着保定侯孙女后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惊喜,大声喊了一句:“是她!十两银子!”
这句话喊得极大,又因为牵涉了“十两银子”这种敏感数额,人群都静了一秒,不少人抬头向那边张望。其中有几个人的神情最为奇异——那是另一伙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人,愣在原地不到半秒,他们就突然恍然大悟又满脸悔恨,撒腿就开始拼命的往岸对面跑:
“快!快!”“该死的,让人抢先了!!”“我就知道这消息瞒不住——”“别说了快追,十两银子是我们的才对!”
——只因,十两银子就是书生请的人去设计表妹落水的价钱,这是监视的人听到的。
霎时间人群混乱了起来,岸对面也混乱了起来,地痞流氓们混作一团,像是看着煮熟的鸭子似的争先恐后的奔向保定侯孙女,要抓住她假意调戏她,把她往河边逼去。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随大流的到了岸对面,见这一幕想要出头,又因为地痞纠结的人数太多而不敢乱来。
“什么?”保定侯孙女险些没有反应过来,见人都奔向了她,才意识到哪里出错了,她满腹恼火的呵斥道:“放肆!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竟然敢冒犯我?还不退开!”
可是这样的呵斥放在现下的场合一点用都没有,那些眼珠子都快绿了的人根本听不见。她终于感到一些惶然,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带着恼火,口中又试图解释:“你们认错人了!你们冲我使什么劲啊!看清楚点!我是保定侯府的嫡长孙女!”
这话一出,有几个人确实犹疑的慢了步伐,或是打量或是左顾右盼起来,不敢断定了。混在地痞中的一个打手机灵的嗤笑了一声:“听她瞎扯呢?哪一条没对上号?银子归我,你们就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