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他之前对于回复公主一事,完全是抱着“硬着头皮能拖就拖, 消极应对”的鸵鸟心态。这可一点都不像老谋深算,走一步看几步的安之修!
这人, 在权谋和感情上也太不一样了吧!
陈秉江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瞪得青年写信笺的手都有些僵硬了, 安之修终于绷不住了, 把信递出去, 才背过身去, 略有些短促的又解释了半句:“……我约了她,日后谈谈。”
这是终于想做正面回应了吗?
陈秉江虽说不想过多干涉他人私事,但听到探花郎终于振作起来不再逃避, 他欣慰得回府后连吃两大碗饭,算是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了, 等着看安之修的后续手段。
喜得赵嬷嬷晚上都在夸:“最近世子这是长身体了,好像身量也高了!我再去厨房里问问今年胭脂米的分量,多采买些, 世子爱吃这个。”
她又扫了一眼周围,仔细的叮嘱着春橘:“你近来多辛苦量量,别短了世子爷的尺寸,贴身里衣就让院里做。”百枳看着正给陈秉江捧洗漱金盆的秋荔, 又看看在旁边恭敬端着毛巾的月桃, 若有所思应了。
二等丫鬟有秋荔和月桃两个人,秋荔是有安的亲妹妹, 有着福气的圆脸,擅长在下人间打探情报。月桃性情更稳重寡言, 却有一手好针线。
这几年大丫鬟春橘和百枳年岁也都大了,春橘已经被郡王妃承诺,到时候送些嫁妆找一户好人家。百枳是立誓不嫁,要成为郡王妃贴身丫鬟、玉琴姑姑那样威严的姑姑。往后春橘一走,大丫鬟的位置就空出来一个,要从二等丫鬟中补。
现在开始世子爷院里的人选就该早早看起来了。秋荔活泼跳脱,按理说可以由她接下同样活泼一些的春橘的班,和百枳互补。但人老成精的赵嬷嬷刚才那么说了,就是有意让月桃更多担任一些院内重任的意思,更加意属月桃。
的确,月桃的性情更稳重谨慎,办事妥帖。
百枳没有不喜欢的,再有什么不当,把人拉上来历练历练就是了。她心里其实还有一层想的:秋荔是有安的亲妹妹,世子爷在外面又很重视有安有怀这两个小厮。如果到时候把秋荔提成大丫鬟,一个外一个内都委以重任,本能的有些不妥。
就连有怀近来逐渐受了世子爷的重任后,世子爷的乳娘赵嬷嬷都大多不代院里管事了,只在今天这样类似的小事上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指点两句,继续整日清闲养病,或是没事就在外行走。说到底她看得很清楚,‘一房人都是世子爷能使唤的’,和‘一房人把持住院里内外,有互相勾结风险’是不一样的。
……
那日过后,又过了近半旬,年关将近了。
陈秉江中途一直派人关注着安府动静,饶是这样他都没打听到什么,心里直着急。还是又一次和探花郎聚会,他才从零星交谈中安下了心——安府前段时间来了一位老管家之妻娘家打秋风的内侄女,又很快就走了。不多时,曾在安府做过活、后来又在某位贵人府上教导过稚子、回老家荣养的一位老嬷嬷就夜里得了风寒,悄无声息病死了。
这拐弯抹角的关系加上没什么地位的普通身份,还有安府每天上门各种各样的拜帖和闲散人员,导致那位内侄女混在里面没一点存在感,谁知道她才是办事的主力军呢?
……原来是安府前段时间一直在暗中筛查,把重病的安宰相都惊动了,不敢大意的摸排到最后,才发觉是和安之修母亲有关联的一位知情嬷嬷在多年后被可疑的几波人先后接触,惊得安家父子一身冷汗。
最早来的那波人是当今太后娘家子侄所派,安宰相发动自己多年人脉,查出来果然是这位嫉恨安之修和华居公主走得近。这位世家子弟作为太后嫡系,被庆德帝招入宫中一同进学,一来二去就爱慕上了温柔貌美的华居公主。所以他挖空了心思想扳倒安之修,最近正在和这位嬷嬷接触,试图挖出些许蛛丝马迹的黑料,去牵强附会。
中间来的那一波人是五皇子手下,他果然察觉到了什么,准备追查下去,就发觉了这位嬷嬷和太后子侄的暗中勾结。
最后来的那波人身份不知,但神出鬼没不择手段。嬷嬷本来有些意动,正和太后子侄那边打得火热,也暗中收了五皇子这边的钱财,答应了当线人,把太后那边交易相关的进展都一一汇报。最后那波人就绑了嬷嬷的孙子,简单粗暴的想逼她说出机密要事。
好在安宰相当机立断,派人下手的快。
这么一耽搁,三方人都没讨到好,探花郎的身份总算没有暴露。
“……”听闻了这一连串惊心动魄内情的陈秉江,心里直呼好家伙。他敢肯定,最后一拨人就是原男主派去的,大概是追着五皇子的人顺手一查?
这年头,谁不想多拿捏些别人的把柄呢?
所以上个存档中,探花郎死的不冤枉啊。三方人都盯上了他,就因为那个太后子侄暗中嫉妒他,铆足了劲想扳倒他,锲而不舍的挖黑料愣是把他最大的秘密挖出来了。原男主后面也动了手,就是不知道五皇子知道把柄后有没有在其中干什么……
呼,太险了!
第八十八章 求娶公主
“现在打草惊蛇了, 你们准备怎么办?”陈秉江坐在安之修府上的水榭里喝茶,吹了两下茶盏问,“还有你的情敌, 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许久不见,安之修脸上的阴鸷之色更重, 他眼下青黑憔悴,精气神却很充足, 铆着一股劲似的冷笑:“我爹把事情栽到了五皇子头上, 让他们狗咬狗去。那嬷嬷只是在幼时照看过我几年, 但是也在五皇子府上教导过皇孙, 现在她孙儿被绑失踪了,她也离奇病逝。比起我这个在府上没动静的,是谁嫌疑更大?”
太后子侄肯定觉得这个独门秘密被五皇子掌握然后杀人灭口了。五皇子就算冤枉, 也知道这是有一伙不知名势力把嬷嬷孙儿绑走逼问再灭口的,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怎么看那些行径, 都联想不到安府头上。
“但是这其中还有隐患吧?”陈秉江不信安宰相看不出这一点,所以他问的没有太过忧虑。
“是。”安之修承认了,他看向一片残荷败叶的水面, 眸光柔和了不少,“我爹准备把那个嬷嬷知晓的‘秘密’日后悄悄泄露出去,说是我幼年冬天落水过,导致身体虚弱不利子嗣。”
有了这个说辞, 就可以隐瞒过那些打探的有心人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安府死死瞒着, 为什么安之修一直身形单薄,看起来过于柔弱。虽说有自污的风险, 但是也可以解释将来万一他结了婚,却多年生不出孩子……
等等。
陈秉江想到这里思维一顿, 突然更急了:“你有了这个弱点,肯定会被爆出来打压的。到时候还怎么和公主……”
庆德帝要是知道了,岂不是更加不会把华居公主许配给安兄了吗!
安之修眼中划过一抹晦涩的柔和,他摇了摇头,垂下眼帘就要说什么,陈秉江只感觉自己看好的一对小情侣就要BE了,病急乱投医的灵光一闪,大喊:“五皇子!五皇子既然知道了,又和同样知晓的太后子侄不对付,他就可以选择拉拢你了啊!有没有什么办法……”
“陈兄。”他的话被冷静的安之修打断了。
陈秉江怔住,他第一次看到安之修脸上露出这么真诚的释然笑容:“就像你说的……五皇子来拉拢我这件事,他其实已经在做了。而且将来,我弱点的这件事也一定会被那人暴露出来。”
“因为那个人不知道一件事。”
太后子侄的身份说起来再亲近,也亲近不过皇子和公主。‘华居公主身患气疾,生育子嗣会让她有几率有生命危险。’这种事身为兄长的五皇子能知道,身为恋人的探花郎能知道,但太后子侄不会知道。所以如果将来他自以为得了把柄,捅破出去——也顶多是给探花郎名誉上造成一点影响,在庆德帝那里反而是加分项。
陈秉江也悟过来味了,喜上眉梢:“所以你打算求娶公主了?”
安之修不大好意思的抿了下嘴唇,撇开眼神:“前几天,我和公主在大相国寺详谈了一场……”
看来这是两个人说开了,性别问题也解决了?
好哇!!!峰回路转,全是喜讯。
“我爹认为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他近来准备上书致仕,最后一段时间在家好好休养……争取看到我娶妻的那天。”安之修沉着嗓音,侧开头努力按捺着情绪解释,“他想以他在任几十年的遗泽功绩来为我求一件事……让皇上为我指婚。”
陈秉江了然,放下了心的点着头。
懂了,说话得委婉,不能上来就说求娶公主。
根据他穿越以来的调查了解,任性妄为的庆德帝能一直放手不理朝政,全靠安宰相兢兢业业撑着,也算是位高权重的一位老忠臣了。这样的臣子想在退休前卖惨为儿子求娶。庆德帝在思量指婚的时候,听到安之修的加分项,多少也会考量华居公主。
余下就看华居公主自己的了,还有五皇子的助攻。
陈秉江想通了一切,心里总算落下一块大石头。他不把五皇子对安府的招揽示好放在心上,五皇子蹦跶不了多久的。只有原男主需要注意,不能让安之修再引起他的注意力了,不然有读心术一听,安之修的真正秘密迟早得暴露,那才是要命的真把柄……
时间匆匆流逝。
时间终于来到了年下。
祭祖大典又要举办了,但这一次……安宰相没在参加名单上,因为他已经上书致仕回家休养了。这么大的变化让官员们都震惊的觉得经历了一场大地震,来年再大朝会的时候,这位重量级老臣就不会再上朝了,而是由皇上任命的新继任者接替政务。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安宰相这一脉是不是要没落了的时候,皇上突然下达了一道赐婚旨意:同年六月,将皇三女许配给前宰相之子安之修为妻。
这道旨意一出,众人哗然。稍作冷清的安府一下子又成了热饽饽。
大家要么在心中慰贴:皇上还是重情重义啊!惦记着安宰相的后代之路。要么是觉得安宰相一脉不容小觑的,老的简在帝心,小的马上要守父孝没落了,还能被皇上惦记着前程,这一下又峰回路转,还能再煊赫几十年。
这道指婚书下的很急,今年就得办好,还是因为华居公主年岁也大了,再拖延三年就有些不成样子了。公主府也是早就修建好了的,年后稍作修葺便能让华居公主开府入住,再待到婚后,安之修也要搬进公主府了……
至于说驸马府?庆德帝任性表示自己不喜搞这种虚玩意儿,婚后驸马就得听公主的!让他住哪里他住哪里就是了。庆德帝觉得自己能同意驸马们婚后继续担任官职,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开明了。
不过也确实,比起自己的事业能保住,哪个驸马还能在意有没有一座驸马府呢?
感激涕零就是了。
陈秉江被这一连串喜事乐得合不拢嘴。
第八十九章 存档能力进阶?
在圣旨下来的当天, 陈秉江心心念念等着奖励,却无事发生。惹得他惊疑不定了好久——难道他没有改变探花郎案的结局,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还是说, 得彻底解决探花郎的性命危机,新存档才会出现?
这么一琢磨, 陈秉江就耐下性子看安宰相的背后操作:接下来这段时间,太后子侄的势力和五皇子手下的门官在朝堂上撕的你死我活, 那位自觉被抢了心上人的太后子侄发了疯, 竟然还同时把矛头对准了安府, 头铁的以一对二。
安之修的弱点传的沸沸扬扬, 但皇上不仅没什么表示,反而恼火的惩罚了那位太后子侄,夺了他的闲散官职, 又训斥了五皇子一顿,勒令避府不出。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两边这才偃旗息鼓。一时间,五皇子沉寂了下来,四皇子开始得意了, 跳高蹿低的撩拨着他太子兄长的虎须,好像优势很大一样……谁知道到了祭祖大典上,庆德帝还是一如既往的端水,平等的对待着四五皇子, 就像之前的训斥没发生过一样。
这样, 谁都真正看清楚了皇上的心思到底在谁身上。
安之修彻底成了抢手的热饽饽,他代替病重的父亲, 一人来参加祭祖大典,身边竟然围的都是来奉承烧热灶的, 搞得年纪轻轻的探花郎头痛得很,只能隐晦的把目光投向人群外,四处瞄着。
陈秉江笑而不语,还无良的后退了两步,把自己安全的隐藏在了人群后面:“……”
忍忍吧,安兄。在祭祖大典这个敏感的日子,你还是老老实实被奉承的人包围着吧——从头到尾的。
祭祖大典上的人太多,为了安全起见,陈秉江连心声都很严谨,没有再多想什么。他认为这样更有效帮助安兄隔离原男主。
“哼,你们知道什么……”还有另外一道很低的男声志得意满的在不远处响起。陈秉江一愣,转头看到五皇子居然在不远处低调的站着,他也幽幽的注视着那群奉承安之修的人,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我知道你们都不知道的某件事’的隐秘自豪和淡定。
显然五皇子觉得他前段时间的付出彻底把安居公主和安之修拉入了他的势力,现在这群人再来烧热灶也晚了,对外中立的安之修其实是他的人。
这一次的祭祖大典平静极了,从头到尾探花郎都过得安全无比,没有任何疑似原男主的人物找上来。陈秉江本来想自己送上去当诱饵,但是人太多了,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特地隐藏着的原男主。直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返还回来,大家都累的半死,拖着两条腿大脑一片空白的在驿站中途休息,只等着赶紧散了回家的时候,陈秉江才收到了姗姗来迟的能力变化:
存档五,出现了!
这宣告着探花郎案的终结,代表了原男主这一次果真没有注意到安之修,安府,安居公主,包括表兄他们的命运都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陈秉江提心吊胆了两个月,现在总算能放松的露出一个欣慰笑容了。
但,存档五出现以后,他的能力蜕变竟然还没有结束,而是在短暂的酝酿后,给了他一条新的提示:从此刻起,陈秉江的进阶能力解锁了。
他以后不仅可以通过自己的存档位来进行各种读档重置,还可以将‘五个存档位’置换掉,换取一个指定人选觉醒前几次存档时自身的记忆。
陈秉江:“??!”
他的第一反应是狂喜,还有这种好事?
——其实,如果别人觉醒了前几次存档的记忆,可能那人就会有几率发觉陈秉江的特殊。对于自己身份暴露或者不暴露的这个问题,有人是抗拒的,有人也会像陈秉江这样不那么在乎。一开始他还会想瞒的死死的,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存档读档了这么多次后,陈秉江有时候总会觉得自己是在勉强支撑。
他必须靠自己记住所有存档读档前后的不同变化,不能把以前的细节拿到现在说漏嘴。时间季节和人物事情的不同变化有时候会让他感到混淆,但最难熬的还是心理上的孤独和压力。他心里无法吐露的秘密太多了。这样的日子是一眼望到头的,他清楚自己除非没了性命危险,不然还要这样读档下去直到很久以后。
他没得选,这个能力是他活命的关键。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他献祭五个存档位,就能指定一个人觉醒记忆,觉醒几次存档时的记忆也是由他手动选择的。存档位以后会随着事件解决而源源不断增多,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指定不止一个人觉醒记忆。那些人,将会和陈秉江一起共同分担压力,他不再孤独了。
再退一万步,就算陈秉江所选非人,又能怎么样呢?大不了他再读档重来。他拥有随时掀桌子的底气。
所以……指定谁呢?
陈秉江搓了搓手,像是刚得到新玩具的孩童一样狂喜着仔细琢磨。
父亲康王一直胆小退缩,试图游离在事件之外,以为只要不做就能苟到万事大吉。如果指定了他,他就能意识到,如果不是前几次陈秉江力挽狂澜,他的一双儿女包括康王府都会卷进夺嫡漩涡里粉身碎骨吧?
到时候还不愁康王不卖力?上阵父子兵嘛,王府的话语权当家人也站在陈秉江这边之后,以后很多事情就能更好操作了。
母亲也不错。康王妃是个细心的女人,陈秉江现在又没有成婚,属于还在内宅厮混的半大不小年纪,有很多时候都被母亲管着,导致他做一些事情绊手绊脚的,也不困难,就是有点麻烦。如果母亲和父亲都知道了,康王府会变成一个利益共同体的铁桶,而且因为生身父母的关系,也能最大化避免他的特殊暴露出去。
至于其他亲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