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搜集资料给陈秉章的时候,她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瞧瞧,白老国公不满十岁的孙女都急着定出去了,再往后还能有什么合适的姑娘留给江儿啊?
“呃……”陈秉江是一心一意给原男主找亲家了,他自己是完全没想到,不由得一阵语塞。
“总之,四天后有一场户部尚书夫人举办的踏春宴,跟娘去看看——不准找理由!”康王妃眉毛一竖,咬死了这番话,不给陈秉江狡辩的时机就借口更衣走了。
陈秉江哭笑不得:“……”
宋遇同情的低声问:“只是先定下人家,距离大婚起码还有两三年呢,你还是这么抗拒啊?”
“唉,你不懂……”陈秉江感慨的摇摇头,也不好多解释什么,主要是他想不出来什么好借口。
看来只能去了。
没想到在古代、或者说在狗血小说里,他也得熟稔的去应付相亲。四天后,他还是得想个办法把定亲这回事给搅合了才行。
他下定了决心。
春日的风光正好,四天后的那场踏春宴选的日子也是绝佳。前天晚上刚下过一场雨,早上空气清新,草地茵茵,不少花也都开了,花瓣上还沾染着没滚落的露珠。前往城外庄子参加宴会的马车络绎不绝,少年少女们朝气蓬勃,偶然间一对视,很容易在慌乱羞涩中萌生出了一份悸动。
往年的踏春宴也是最容易给儿女定下婚事的,所以到了今年,这次来的人一眼望去的多,除了最顶层的勋贵朝臣人家,连许多中等人家也收到了帖子,他们也很好辨认。夫人们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亲切笑容,多一分谄媚,少一分则冷淡,身后跟着的儿女也多是略带拘谨的。
陈秉江一进门也没找借口逃开——主要是怕趁他不在,康王妃直接定下婚事。虽然大概率不会这样,但终身大事嘛……还是保险一点。
他和宋霏就跟在康王妃身后,权当自己是来长见识的。陈秉江一眼认出来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不是……长公主吗?”
对于长公主的风采,陈秉江是格外惊叹。他第一次参加宴会,这位就能大胆的宣布女子纳妾,或者说纳男后宫才对。那一幕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他又往后一扫,长公主身后果然还跟着她的幼子,那个少年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虽然是被捧在手里如珠如宝宠着的天之骄子,脸上也不带什么娇纵之色,脸色有些苍白,时不时咳嗽两声。去年长公主又爆出了纳妾的惊天爆闻,想必环绕在这个少年周围的闲言碎语也不少了。
“你看长公主殿下旁边……”宋霏装了半天的乖巧仪态突然装不下去了,低声兴奋的暗示陈秉江,笑弯了眼睛。她为了掩饰,只能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巴——还是得勉强装一装的。
陈秉江一转头,看到几个教养很好、气度非凡的大族女儿走了过去,围着长公主幼子巧笑倩兮。长公主的脸色当即就不太好看了,脸上的笑意淡了。她不耐的一抬眼,突然注意到了附近的康王妃——还有康王妃身旁一个笑着无意识转向这边,眉眼弯弯、用扇子遮住自己、窈窕娇小的活泼少女。
可惜那个少女不知道对身边的少年说了什么,过于明媚的笑容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她掩住了。
“……”长公主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幼子,发现他也很幸运的窥见了这一幕,像呆头鹅似的突然愣住了。长公主眼底的笑意一下子又浓了,她仔细的多望了少女和身边的少年几眼,然后沉得住气没有贸然靠近。
年轻人中间的那点事,她年轻的时候也知道。现在要是她直接把那两个孩子唤过来,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给人添麻烦了。
所以长公主难得耐得住性子,稳稳妥妥的打发了这几位大族贵女和她们的长辈。领着幼子转了半天后,才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上前去和康王妃搭话:“弟妹……”
那个少年也呆呆愣愣的听着母亲和对方交流,他的视线落在了陈秉江身上,犹豫了半天,憋得咳嗽都出来了,才问:“……这位兄长请教了。”
“不敢当殿下一句兄长。”陈秉江对自己的年龄很有数,客气的连忙推脱。但他其实有点疑惑,长公主这位幼子过来搭话干什么?
少年又憋了两句,才说:“……我方才,总觉得你有些面善,不若一起去放风筝?我也有堂兄妹,可以和你的姐妹一起?”
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眼神却控制不住的移向宋霏——的袖摆,这是非礼勿视,再往别处看就不礼貌了。
“噢……”陈秉江眯起了眼睛,回过来味了。
长公主幼子,这是带着心机来打探情报了啊。
如果宋霏和他不是兄弟姐妹的关系,而是刚互相看上、或者说还没有关系的少年少女,陈秉江肯定会开始反驳。那样对方就能弄清楚他们的关系了,说不定还能搞清楚宋霏的家境官职情况。
这是……看上宋霏了啊!
陈秉江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宋霏,发现少女也在有些羞怯的注视着长公主幼子腰间的佩玉,看模样完全没有当初赏花宴时候的爽利洒脱,事不关己。
这这,难道……
长公主专门为幼子举办相看的赏花宴时的两个人没有看对上眼,没有多想一来的踏春宴反而要把这件事办成了?
陈秉江不太敢往后想了,他觉得宋遇不会满意这个妹婿人选的。
第九十九章 软饭硬吃驸马郎
可惜宋遇不在今天的踏春宴现场, 陈秉江只好代替他行使兄长的责任,默默审视的与长公主幼子攀谈了起来。干巴巴的程度比旁边的长辈们尴尬多了。
“小弟名为李嘉亲。”
“陈秉江。”
两人互相通了名字,又得知陈秉江是少女的世兄, 他母亲受托带着少女来踏春宴以后……苍白少年的热情程度顿时高了不止一点。
陈秉江往旁边看了看,康王妃还在和长公主聊得不动声色, 两位妇人脸上笑意盈盈,因为一个不是直系亲长, 一个不想在初次见面时就说的明明白白, 所以她们的话题完全没有牵涉到正题, 就像初步的接触。只有李嘉亲的行为急躁了。
陈秉江有些恍然, 顿时也不想和人尬聊了,他随便找了个理由:“那边……湖畔的鲜花据说有几株金贵的稀罕品种,小弟先告辞一步。”
“……?”陈秉江走得过于匆忙, 也没有解释什么。李嘉亲本来有些不解,还想继续过去攀谈, 一抬眼却看到湖边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刚好站了位女子,身影窈窕纤弱,还带了些忧愁。那正是陈兄前去的方向。
刚刚开窍的李嘉亲顿时悟了。他是被母亲带来相看的, 人家世兄也一样啊!还是不能打扰对方了。
陈秉江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随便找了个方向前往湖边。等闷头走着意识到前不久有一位姑娘的时候,陈秉江已经惊动了对方。
“是谁?”那女孩子年岁约有十六七岁,气质稳重端然, 却掩饰不住身上的忧愁之色和脸上没有拭去的泪痕。
“抱歉……小弟这就离开。”陈秉江这才反应过来, 女孩待的位置一看就是不想被别人打扰,只有他不识趣的没注意到这些, 冲撞了对方。
“慢着!”年长姑娘却突然叫住了陈秉江,咬唇欲言又止, 她的视线落向了长公主那边,沉默了两秒钟幽幽的问,“这位……公子家里和长公主殿下相识吗?”
她在哭泣的时候大约也注意到了陈秉江那边和长公主一方走得很近。
陈秉江听到这种惆怅中有些幽怨难过的语气,感觉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他忍不住飞快的用眼尾扫了一下这位年长姑娘。做派端正,落落大方,气质高贵,一看就是一位大家贵女……
该不会,她喜欢李嘉亲吧?
长公主殿下为了避免卷入夺嫡,是不可能接受大族的拉拢的,所以那些别有用心的贵女们再围着李嘉亲转,也只会惹恼她。去年长公主连自己纳妾这种暴言都说出来了,这个姑娘……就算是真的喜欢李嘉亲,估计也无法被同意婚事。
所以她才在这里低低哭泣?
陈秉江想到这里,不着痕的往旁边移了一步,挡住宋霏的身影。
“我明白了……以她的身份,想做什么都是对的。”年长姑娘虽然没等到陈秉江回答,但也从他的反应中意识到了,她黯然的把视线转向长公主的方向,语气中竟然带着几分怨意。
“小弟先走一步。”陈秉江硬着头皮说,他感觉自己今天运气不太好,待在哪里都是问题。
还没走远,陈秉江就见一青年低调的用扇子遮住面容,匆匆和他擦肩而过,前往的方向也是湖边。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之前哭泣的年长姑娘身形大半都被湖边草木挡住,只有扬起的脸上带上了喜悦的红晕,一看就是怀着少女心事的模样,和对方交谈了起来。
两人有意识的往湖边草木深处走去,身影和动静彻底不见了。
陈秉江忍不住停住了脚步,深思起了这件事。
等等……
难道是他猜错了,那个姑娘喜欢的不是李嘉亲,而是这个未曾谋面的青年?那她刚才的话什么意思?陈秉江差点还以为她喜欢的是长公主殿下本人呢。
说起来……
虽然对这个陌生青年没印象,但他和李嘉亲交谈的时候,那一会儿陌生青年好像也在长公主附近站着。是因为这个站位问题,才让他误会了吧?
陈秉江静默了一瞬,还是想不通女孩对长公主的怨气从哪里来,他摇摇头,放下不想了。
这一次,陈秉江特地精挑细选了一个位置,是一大簇花丛——旁边只有枯枝落叶,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在这里总不会有人搭讪了。
陈秉江安心的环视着整个场地,突然的,他看到了几个熟人。是粮食案里认识的刘兄!还有他的好友白兄!白老国公的幼子——要给原男主陈秉章说亲的那一家。等等,那个姑娘该不会就是……
陈秉章的注意力落在了白兄身边比他小了几岁,还明显是一副稚嫩幼态的小女孩身上。这样的年岁平时跟着母亲参加宴会很正常,但参加这种主要为了相看的宴会,身边跟的又只有兄长……就不太寻常了。
今天的踏春宴就不寻常。
陈秉江顿了一下,下结论。他想起来今天一路上其实见到了不少家都把年幼的儿女带来了,大家是真的急了眼啊。
他默默多看了那个小女孩几眼。下次再见到原男主了,也有话对他讲。
踏春宴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陈秉江就感觉很煎熬,要一边注意母亲那边的攀谈,一边无聊的四处观望打发时间,躲避那些想上来和他交谈的姑娘……熬着熬着也就到了散去的时候。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柔软嗓音带着哭腔响起,好像在和谁争吵着什么,“不然……长公主会生气的。”
“不,叶君,我不是情愿的……你也要离开我吗?”一道更痛苦的男声压低了的挽留着。
陈秉江有时候真恨自己的听力敏锐,记忆力也不错。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大脑已经调出了印象。说话的女声,不就是刚才和他交谈过两句的年长姑娘吗?果然她和长公主之间有什么纠葛。
陈秉江不打算偷听别人的私事,他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之前他站的位置足够偏远,一个人都没有,面前都是茂密的灌木,怪不得那一边的青年男女什么都没发现,他们只是本能的在压低声音避免暴露。
没想到,下一秒陈秉江就突然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年长姑娘颤抖着细细的声音:“你已经是……驸马了,我们再接触,长公主真的会生气的。我们不怕,你家里怎么办?”
“我……”青年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沉默了,他低声说,说得又快又急促,“看在我祖母奶过皇上一场的份上,皇上愿意赐给我驸马的身份,他们一定也能理解,我想要的驸马……不是这个驸马。”
随后又是一阵拉扯和痛苦诀别,诉说思念的话语。
陈秉江:“……”
陈秉江已经走不动道了。
原本还好说,但是这一个接一个的重点词袭来,他的记忆突然就复苏了:感情这也是一篇他审过的狗血文啊!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文里的女主是一位乡君,虽然有尊贵的地位,但实际上家境衰落,也就是空有一个名头,还有点家财底子罢了,既没有权势也没有别的依靠。
某天她竟然看中了一个平民青年当自己的驸马,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对方是个读书人,虽然还没考出个名堂——但对于只剩个名头的乡君来说,也不算什么相差太远无法相配,加上没有人管乡君的亲事,只要她想,基本上她就可以和那位平民青年在一起。
那个平民,其实也不算真正的平民,因为他有一个在家里荣养的尊贵的祖母,曾经担任过皇上的奶娘。所以家里也算是有吃有喝,蓄养奴婢,过着富足大户的生活。
这篇文的开端,在于平民青年突然被一位公主看上了,变成了对方的驸马。横遭夺爱的乡君抵不过那位公主的尊贵地位,只能哭泣着在心里咽下苦水,被迫接受心上人被夺走的惨事。平民青年也没有能力抵抗,但他怎么都忘记不了心上人,所以情不得已下总会找机会去见乡君。
一对年轻人狠不下心来彻底断掉,只好变成了时不时相见一面缓解苦思的状态,变成了暗地里的联络。神奇的是,约是公主过于骄傲,从没意识到还能发生这种事情,他们两个的关系就一直没有被戳破,直到一直没嫁的乡君宣称自己闭关修道,在怀孕后低调的生下了一个儿子,在外养了几年后,宣称成平民人家里发觉出来有慧根的小道童,带在身边,像是养子那样疼爱。
公主那边却因为碰驸马的时间很少,一直没有孩子,据说公主也有别的面首。
对于这一切,青年的不满都憋在心里,他加倍的疼爱自己与乡君之子……故事的最后,公主逝去,青年终于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没有再娶,也不敢再娶,而是成了亲子的老师,被当成亲父亲般孝敬。在他的教导下,也在公主留下的人脉资源堆砌下,那个孩子最终成了一位优秀的读书人,考上进士后得知了真相……从此他孝顺父母,打理事业,一个大团圆结局。
以上,都是女主乡君视角。
真实的情况下,这篇文的男主,平民青年……他是软饭硬吃。
一开始他只能傍上没落乡君这种程度的贵女资源,机缘巧合下他却获得了公主的青眼,他想尽了办法展现自己,最终顺利成了驸马。本来青年麻溜踹开了乡君,安心去当公主那边的驸马去了。没想到公主性格娇纵尊贵,事事都需要他去迎合,而不像乡君那样对他温柔依赖,青年很是吃不消,又是一阵花言巧语,在暗中与乡君恢复了联络。
到这个阶段为止,新驸马还只是本能的找了个途径释放压力。
但当他意识到公主不打算为他生孩子的时候,他就更后悔了,扭头持续的花言巧语,去笼络住了乡君的芳心,哄着对方为他生下一子。然后卖力的往上爬,打算为自己的亲子铺展道路。等到他暗中不动声色的把公主留下的人脉资源都用上的时候,公主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是的,胆大包天的青年深恨公主的霸道与自私,多年来下了慢性的毒药,最终害死了公主。其他人只以为是公主年轻时候玩的太放纵,身体不好病逝的。从此以后,青年就更肆无忌惮了……这才是真相。
陈秉江确认的看了看长公主殿下的方向。
好家伙,狗血文大杂烩融合在一起后,担任了这篇文里娇纵公主角色的,变成了长公主吗?那那个叫叶君的女孩,就是乡君了。听起来现在的进度,是平民青年已经和长公主确认了……驸马身份?按照长公主纳妾的变化,说不定这一次的“驸马”只是个虚幻的名头,看不出来她有那么真心啊。
而且有幼子的存在,长公主就不可能不顾及李嘉亲的外家、原驸马李家的感受。
现在就是这个青年打算在私底下继续和乡君联络,保持联系骗孩子的进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