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早了。
但新宰相一想到最近朝廷上的水深火热,就感觉一阵心有戚戚,理解了那位皇亲国戚和白国公家为什么这么急。这也是皇家的事。新宰相本来想把这封折子也放进上呈那一叠,他看着户部尚书尝试的又问:“这也是琐碎小事?”
按理说,皇亲宗室的婚姻,尤其是亲弟弟的婚姻……这够得上皇上亲自过问了吧?
户部尚书摇了摇头,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那位虽然也是龙子皇孙,但……”一个刚出生就丧父,从小没怎么见过亲兄长的孩子?就算贵为皇亲又怎么样,皇上怕不是早就把那孩子忘了。过去十年过年的时候,庆德帝想都没想起来过人,一次都没有。
透明成这种程度,只是私底下商量好了结亲人家,连宗人令那边都准备妥了,又不牵涉到夺嫡和朝廷……他们可以大胆的处理,这种事现在拿去打扰皇上,才是不明智。
过后等皇上心情好了,再稍稍提上那么一句就足够了。
内阁几人一致达成了意见,于是这份宗人令的折子也被他们批复了。只有户部尚书看到事情办妥以后,微微吐了口气,心中一喜。
是的。
他其实是皇幼弟陈秉章的人。
……
没过多久,收到了回复的康王也很有成就感的叫来了陈秉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现在可以去修缮府邸了。”
“父亲你是说……”陈秉江还有些没回过神,说话都迟疑了。
“按照规制,皇子出宫建府都会默认获得王位,由宗人府供养发放食奉。秉章的府邸想选在哪里,在一定范围内我还是可以做主的。”康王的声音低了很多,有些庆幸。如果不是有这种规定,以他不受皇兄喜欢的状态,当年简直要喝西北风了。现在幼弟也可以获得一个爵位的虚名。
虽然他们如果以后做错了事,皇上是有权利削减他们的爵位,或者在他们的下一代收回爵位的。但现在来看,出宫建府的皇子总不至于是个光头皇子,没得辱没了皇室的体面。
“我这就去把好消息告诉他!”陈秉江意外之下高兴坏了。他完全没想到,在他忙着吃长公主瓜的时候,原男主这么有行动力,他是什么时候去查了白国公家?还和父亲说好商定了后续,定亲的折子都递上去被批复了!
他居然到了现在才知道。
陈秉江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原男主居然真的要定亲了吗?这么一来……他反而有些希望皇子们的争斗爆发的再晚些了。再等等,等到王府修缮完成,等到原男主出宫……等到他成婚!如果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那陈秉江原本打算的靠存档收服人的计划都可以省了,那就省大力气了。
……
可惜的是,陈秉江想的还是太美好了。
二月下旬,五皇子举荐的新开恩科的主持师长突然死在了书院里,谁都知道他在死前两天只和四皇子的人发生过冲突。
牵扯到了这种德高望重的在野大家的性命问题,事情算是闹大了,大理寺介入开始调查。太子总算能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边温声细语的宽慰大发雷霆的老父庆德帝,一边替两个不懂事大打出手撕破脸的弟弟圆场子开脱。
怎么看都是一位有为明君的胚子,是脾性温和而懂礼数讲道德的好储君啊!
这一点被朝臣们看在眼里,大感欣慰。除了那些原本的保嫡派,普通中立的大臣们心里也对这三个皇子之间有了倾向,但碍于皇上对太子的不喜爱,暂时还没人敢强硬的苦劝或者表露出来。
庆德帝是个老皇帝了,他虽然在别的方面很迟钝,可以什么事都不关心,但对于怎么维护自己的统治几乎是本能了,他的疑心和控制欲在瞬间就迸发了出来,嗅到了朝臣们平静皮囊下的那份倾向。
庆德帝当场大发雷霆。
于是……这场由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人手争斗打出真火引起的事态,变成了以太子无辜挨骂,被狠狠削了一顿告终。
宫里没有遮掩,所以到了第二天,陈秉江在府上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的眼皮狠狠一跳,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了。
不妙啊……太子殿下你撑住啊,不要在这种时候承受不了,然后触底反弹的大爆发啊!现在还不是时间啊!陈秉江咬咬牙,把软饭硬吃男案子里获得的[存档六]用到了这里。
……遇事不决,先存档再说。
希望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夺嫡来的这么快吧。
第一百零一章 血腥宫变
二三月的天气还透着丝丝的寒意, 身上穿的绸衫如果不多穿几层,在这种天气很容易生病。
所以陈秉江习惯性的坐在自己院子里的那张石桌旁发呆的时候,春橘欲言又止了半天, 还是使了个眼色,让二等丫鬟秋荔去把大衣和手炉拿给世子爷。
“你放着吧。”陈秉江有些心烦意乱, 抚了一下自己肩膀上披着的大衣。这种浅米色的颜色让他想到了宋大常穿的那身布衣洗到发白的样子。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有事去趟后街,不用跟着!”少年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走前还喝止了几个丫鬟。
陈秉江觉得存档了还不保险, 他现在又不是没有人手, 宋大手下有那么多同年回来的老兵, 全都不起眼的分布在京城四处,现在也是陈秉江用他那点攒下来的零花钱在偷偷养着老兵们。看看他们能不能出去打探到什么东西。
他低调隐秘的这么把事情一说,宋大的脸色都前所未有的严肃了起来, 微吸了口气,还是沉稳的应了。
这回是牵涉到几个皇子和夺嫡之间的大事, 危险程度很高。
“这一次不比平时,你们小心为上,打探不到什么东西也不要紧。”陈秉江叮嘱着。
他虽然拥有存档, 但这不是他忽视人命的理由——不如说陈秉江还在努力保持着本心,想让自己不要因为金手指变成连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是。”宋大抬眼看了一下,更尊敬的应了。
他一开始只是听从命令前来为这位大人效力,其实宋大对这个尊贵的少年人没有太多的想法, 京城里出来的上层人……他只有这样一个差不多的概念而已。但是现在越相处越发现, 世子爷和其他高贵的王府皇室子嗣哪里不一样。他眼里看得到老兵这群穷苦人,臭烘烘的、没有完好肢体的、一向被上层嫌弃的粗野人群。
宋大和其他老兵们这一去打探, 就是好几天。
这几天陈秉江照样还去范府上找表兄听课,当然还带上了一个宋遇。三个年岁差不多的青少年人混在一堆, 玩的好极了。要不是陈秉江心里还忧虑着太子这颗大//炸//弹,他会恨不得一直和表兄宋兄这样玩着学着相处下去。
表面来看,这几天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姨父也只是常规的告诫他们最近要保持低调,朝堂上的紧张局势不知道到哪天才能停止,尤其是四五皇子的争斗里还卷入了太子下场,简直是再升了一个等级的混乱。
陈秉江胡乱应了,心里总是很不安,焦虑的等待着。
然后就到了这天夜里,准确的说是凌晨——天色发白,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到内阁大人们醒过来去皇宫批折子的痛苦时间。陈秉江睡着睡着突然一激灵醒了,看到宋大正站在他的床前,阴影投在了他的床头。见他醒了,这位老兵急促的压低了嗓音汇报大事:
“世子爷,在一刻钟前四城门紧闭,有两批人先后进了宫以后,皇宫门也无法打开了。”
陈秉江猛然坐起来,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彻底清醒了,一点困意都没了。他呆呆坐着,心里又是兴奋又是震然,喃喃着:“……这是要出大事啊。”
就像长久垂在心里的某只靴子终于落了地,陈秉江在这一刻除了激动的心情,竟然生不出一点讶然。这是什么……要清君侧了吗?还是皇上安排的人马进宫救驾……
旁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就像此刻的宋大,他只能打探到最基本的情报。陈秉江飞快的起身穿衣,在黑暗中摸索着套了外衫。他能肯定,在这一会儿皇城里能睡着的人家不多了……或者说,武将家或者勋贵家,那些有人手遗留、或者察觉到不对的人家,基本上都能打探到宋大刚才打探的情报。
只有陈秉江这个看过原文的人知道……
准确说,如果这个狗血文大杂烩的世界仍然一丝不苟的按照他以前看过的原文在演的话……他就会知道。今晚是太子爆发了,他隐藏了很久的人手,包括他的老师,拉拢的朝臣提供了帮助,最后凑齐了一支队伍,在骗开了宫门后,催着这支队伍先后分两次进了宫……制造出有人闯宫、纯然孝顺的太子只好带兵前来救驾的故事。
当然,闯宫的那支队伍到底属于谁,不是四皇子也得按在五皇子头上了,太子总归得送走一个。
庆德帝是被暗卫叫醒的。
得知情况的时候简直惊怒。皇宫里驻扎的士兵们顶在了前面,暗卫保护在庆德帝身旁,老皇帝的安全得到了充足的保障,一点都没有风险……很快庆德帝就发现闯进宫宣称要杀他谋反的这支队伍,其实并没有真刀真枪的攻上来,反而有些虚张声势的感觉,雷声大雨点小。
连带着赶来救驾的太子那张情真意切的脸,都显得格外的虚伪。
庆德帝拉下了脸,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却持久不散,他突然一惊,连声问:“暗卫!暗卫去皇子所了吗?”
之前就连陈秉江这种不常去皇宫的宗室子都知道,皇子公主居住的场所为了方便每日进学,设立在了前朝和后宫之间的宫殿。也就是说,比起睡在自己寝宫里的庆德帝,从皇城门一路破门冲入的乱军们,更有希望威胁到皇子公主们的性命。
皇子所那点太监和侍卫,怎么可能挡得住这支杀气腾腾的队伍?
庆德帝的脸色都吓白了。
他是不在意自己的子嗣,来兴致了像是逗小猫小狗那样拨弄着玩玩,心情差了就像逗蝈蝈养蛊那样看儿子们你争我斗,最宠爱的公主华居也是因为这个女儿聪明伶俐又温柔可亲,很懂得体贴他这个老父,实在惹人疼。
但是……
他也不能没有子嗣啊!他平时看四皇儿和五皇儿斗得凶,不代表他想他们死。
“快快!”庆德帝连声吩咐暗卫和侍卫们去皇子所,务必要保障皇子公主们的安全。他现在知道太子露出来的那副孝顺面孔为什么这么让他想作呕了。
这个逆子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是他的兄弟姐妹啊!
“父皇,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太子的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他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了,这是长久的、经年累月的高压压抑下终于迎来释放的解脱,“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当年为什么还要立我这个太子?!我只是一个靶子,一个挡箭牌吗?”
先是二皇子备受宠爱,多年来让太子噩梦连连,如履薄冰,时刻活在被废的恐惧和对二弟的嫉妒憎恨中。去年本来以为他终于可以翻身了,大喜之下又是大悲。父皇宁愿把眼光投向更小的两个弟弟,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夸上他一句……
现在,看着那张充满威严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惊慌,太子的笑意更深了:“……”
一切都晚了,只要过了今晚……
可惜的是。
这天晚上,驻扎皇城的军队不愿意在一个不知名小兵的求救下贸然动兵进宫,在没接到虎符,老皇帝前不久还因为自己的兵权被擅动而大发雷霆的情况下,军队是一点都不敢妄动,小心谨慎极了。直到几个时辰后,庆德帝再次派来的人千辛万苦的带着虎符冲出来,满身是血,军队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冲去救驾。
只不过那时候,一切都迟了——那是后话。
现在回到陈秉江北叫醒的时候。
“谁?”宋大突然压抑着嗓子低声喝问,看向门口。
门悄无声息的被推开了。在黑暗中,百枳默不作声的蹲身行了个礼,一点都不惊讶:“世子爷,奴婢帮你。”她看起来已经有了觉悟,低着头也根本不管陈秉江两人交谈的内容。
百枳手脚麻利,飞快的帮陈秉江穿好了外衫又勉强一扎头发,然后又趁着黑夜回去了,若无其事的。
“……”但是穿好了衣服的陈秉江起身准备出去,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踟蹰的在门口踱了几步。
在这种大事爆发的紧急关头,他能做什么呢?
他虽然知道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他手里只有一些老兵,勉强能组织起战斗力没错,但他也不敢贸然入宫参与进去啊,那就是昏了头了。最该做的……还是得装不知道。情况对他有利。
陈秉江的脑子清醒过来,招呼宋大跟他去书房等着后续情况。只要今晚的情况还按照原文的照演,只要太子没有当场登基,那么后续发展对他都有利……继续等着吧。
这注定是一个煎熬的夜晚,不管是对于宫内,还是宫外。
早上的皇城内城传来一阵阵兵马响动,家家户户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紧闭着大门不敢外出了。就连准备去上朝的几位老大人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城门和宫门……全都紧闭着没有打开,反而是那支兵马,径直冲向了皇宫方向,在一阵厮杀后攻打开了宫门。
他们冲了进去,情况变得未知了起来。
康王一大早本来准备出门去监督修缮王府的活,结果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脸色都吓白了。他急忙召来了一家几口,然后命令几位总管约束府上,今天谁都不准出去,家丁侍卫们都保持戒备,防止乱军冲门。让后街上的人也都做好防备。
由不得康王吓得这么厉害……今天这一出,和他十年前经历的血色的一天简直一模一样,他是最先反应过来大事不妙的。
接下来的三天全都是讯息封闭的。
宫里宣布全城戒严,暗卫们和庆德帝的亲兵们到处都是,搜查着什么。皇城里的街道冷冷清清,空气中都透着一股风声鹤唳的味道。是不是就会传来一阵甲胄碰撞,马蹄上的铁掌敲击的沉重动静。
到了这一步,谁都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皇城里又在经历什么。连宋大这群老兵们也派不上任何用处了,陈秉江只能和别人一样惴惴不安的等待着谋反大案的落幕,等待着出一个答案。
一直到第四天,城里的戒严才终于解封了。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康王这个宗人令这次变成了最先知道内情的人……他被叫入皇宫后,过了很久很久才回来。震惊的回不过神来,半晌才告诉陈秉江和宋遇一个惊天大消息——
太子谋反逼宫,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死了!
别说他们,就连刚满周岁的六皇子都被砍死了。因为太子觉得,哪怕四五皇子都没了,庆德帝宁愿去培养幼子,都不会把视线落在他这个嫡长子身上的,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他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