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姵:“你问我吗?可是我也是返祖家族的一员,特权我使用起来也是很顺手的。”
“呵呵,这种话或许不该从一个领导人口中说出来,但是,我的直觉向来很准。我直觉你是一个特殊的,对这个世界有益的人。这种直觉在裘法身上我也曾经感受过,所以我当选为总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万难,设法将他从牢中救出。事实证明,这是再正确不过的一个决定。”
女士挑了挑眉,做出了一个优雅又俏皮的表情。
景姵被逗笑:“这样啊,但是即便是把我和裘法司长放在同样的高度夸奖,要我给你们出主意,我也还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景姵说了。
总统阁下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要的会是这个。
……
当你主张把屋顶掀了,人们就会同意开天窗了。
返祖家族最终选择了接受特权的削减。因为返祖家族的强烈要求,政府也好说话的同意了他们的临时变卦。
江清因为昨晚的那一通电话上午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下午想明白了一些事,才逐渐平静下来,冷眼看着这些返祖家族激烈争辩给自己揽功的模样。
自命不凡,睥睨苍生,实际上最丑恶,最自私,最卑鄙。
江清脑中浮现那永不会忘记的画面,远远围观的人群,倒在地上的男人,还有孩童得不到回应的哭喊与求救。
他的拳头紧攥了起来。
政府的这一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他认为结局改变不到多少,因为只要核心特权不削减,那么返祖家族的“辉煌”仍将继续,就像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水中,多了几块挡路的石头罢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攻防战了。”陈墨小声嘀咕。
唐俏俏噘嘴,“我的椅子长针了,还要多久啊。”
《返祖人管理条例》中最核心的特权,无疑就是第一条:“返祖人只能由返祖人来管理”。
这一条的宽泛程度,几乎等同于“解释权由商家拥有”。
因为这一条,返祖人犯罪只能由裁决司来负责一切,无论是抓捕罪犯还是收集证据,然而裁决司警员本来就不够用,因此可以钻的空子就很多。
有时候一项犯罪证据被找到,如果调查者不是返祖人,那么只要有一个返祖人计较,根据“返祖人只能由返祖人来管”这项法规,该证据就会被宣布无效。
上次周家的事裘法请求军部的协助,按理说,如果有其他返祖家族敢拿这来说事,也是能扯皮一番的,只是那时的天时地利,导致没人敢在那个时候触霉头罢了。
可以说,其他特权或许只是金钱上的特权,但是这条特权则是对于返祖人犯罪上的特权。对于返祖人来说,钱不要太容易赚,但是刑罚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必要的时候,返祖家族可以放弃全部的特权来保留这一条特权。
偏偏,政府也可以容忍返祖家族拥有其他所有特权,唯独这一条不能继续容忍。
就是这条规则,导致那么多仇恨滋生,普通人痛失所爱,证据就在眼前,犯罪者都能逍遥法外。
修改方案早在这一天前,就经过了智囊团漫长的构思和讨论。
“我们决定,修改《返祖人管理条例》第1条。”
所有人的预感成真了。
“返祖人的数量比起普通人来说实在太少,可每一个返祖人一旦作案,威力却远不是普通人所能及,动辄死伤数十上百人,严重者一座城都无法幸免。在这种情况下,这条法规的阻碍,导致裁决司往往无法得到足够的支援,使得执法效率无法提高。
“但我们将尊重裁决司的执法方式与态度,因此任何部门在未经裁决司司长的允许及请求前,都不能插手裁决司的任何执法决定。
“除非总统阁下亲自下令。”
这称得上是十分温和的,以及多方兼顾的修改了。但是对于返祖家族而言,仍然是难以接受的,虽然政府不会轻易插手,但是政府得到了插手的权力,他们的自由确实被削减了。
愤怒和仇恨的火焰在心底烧起,熊熊燃烧至大脑。
只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再次大吵大嚷起来,政府那边又忽然说:“这条法规的更改,事关华兰所有返祖人,因此我们决定让在场的所有返祖人代表来投票决定是否通过。”
江清皱起眉头。
“什么?”玩魔方的凤漪莲猛地抬起头。
无聊到开始给自己的双马尾编三股辫的唐俏俏也瞪大双眼,什、什么?
想象中的攻防战没有出现,政府又出了他们没有意料到的一招。
“今天的这场会议,到场313位返祖人,你们代表着全国上下所有返祖人的意愿,你们投出的每一票,都代表着全国上下每一位返祖人的意志,而我们将尊重这份意志。重新选择修改条例。”
晚餐时间过后,就会开始进行投票,这是最后今天这场会议最后一次休息时间。
这出乎意料的转折,让仇恨和愤怒的火焰一时无法发作,每个返祖家族的人都陷于震惊之中。政府的很多人也是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决策者会要返祖人来投票,尤其是第九处的人。
“这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让返祖人来投票?!哈!”
“就是!直接决定就好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到底是谁想出的这天才主意?!”
众多政府官员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比谁都要惊讶,晚餐期间也议论纷纷。
“虽说也可以通过改动其他的进行限制,但是到底不如第一条啊。”
“是否有些冒险了呢?”
面对可靠的同僚们流露出的那种“你们真是一个敢建议,一个敢采纳”的眼神,总统阁下握在一起的手指上下动了动,说:“她说的是我们一直以来遗漏掉的,我也想看看,事情是不是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发展。”
……
饭桌上,各大返祖家族的代表们高兴的吃吃喝喝,连黄白两家都满脸带笑,碰杯饮酒。
可是白心然知道,几百年的夙仇哪里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只要抓到机会,谁都不会放过对方。
白心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吃饭,却感觉味同嚼蜡,渐渐紧紧咬住了下唇,今天会议上那句“那个小婴儿受伤只是你们种下的恶果”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的婚姻,她的爱情,她的孩子,全都是恶果,而这恶果不会到此终结,因在一直种,果也会一直结,未来,她的孩子,又会遭受什么样的因果报应?
如果一开始就有人能阻止,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年长者们一派轻松,却没有注意到家中的小辈们的心不在焉,唐俏俏吃饭都险些把饭吃进了鼻子里,陈墨等人也吃得没滋没味。
原本这种事是与他们无关的,因为以前他们说话是没有分量的,没有任何决定作用的,可是现在,每个在场的返祖人都可以投票,所以他们这些小辈也有投票权。
拥有了投票权,就无法不去思考了。
他们想到了正在坐牢的周黔,这位他们曾经都很喜欢的好朋友,好兄弟。他痛苦的根源,其实就来自于强者拥有过度的自由,导致对弱者过度的剥削吧。而他困在这样的家族里,被拉扯着一同往下沉,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家族。
唐俏俏想到了温雨弦,她的白月光,已经破灭的初恋。如果这条规则很早就改变了,犯罪者受到更严厉更全方位的追捕,非法返祖药剂组织可以存在那么多年吗?张丝妙的悲剧还会发生吗?
另一边,那些非返祖家族成员代表们,有人沉默地用着餐,有人在角落里小声打电话。
晚餐时间在一种沉默的躁动中很快滑过。
人们再次聚集在一起,投票开始了。
“此次投票采用的是匿名形式,现场投票,现场计票。请写好的朋友上前来,将纸条投入这个玻璃箱内。”
每个返祖人都分发了一张白色的纸片,只要写上“是”或者“否”即可。
会议大厅内响起笔尖唰唰的声音,这么会儿功夫,有些人的手心已经湿得笔都有些握不住了。
渐渐有人停笔,但是第一个总是特别的,一时间没有人站起身去投票。好一会儿,才有人猛地起身走了出来。
所有人转头看去,竟是白家那位大小姐白心然。
唐俏俏紧随其后站起身,甩着双马尾下去飞快将纸条塞进了箱子里,好像那张纸条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般。
越来越多人起身,玻璃箱内纸条一点点多了起来。
而随着纸条越多,总统的心跳就越快,难以抑制的紧张感让她拳头握了又握,正好景姵也走下来投票,两人目光再次接触。
“既然政府决定,会导致返祖家族反扑,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呢?”女厕里,那个少女这么跟她说。
“他们自己做决定?你的意思是?”
“今天来的所有返祖人代表,返祖家族、民间返祖人互助组织、返祖人商业组织、返祖人慈善组织……几乎代表着全国上下所有返祖人的意志,为什么不让他们投票决定呢?为什么就认为他们是一体的呢?”
“可是在会议上,他们确实是站在一起的。”
“或许有些人不善言辞,或许有些人只能明哲保身,或许有些人顾虑得比较多,或许有人是根本没有表达的机会呢?我想每一代人眼中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有些人会永远留在过去无法脱身,可是也会有人可以毅然摆脱过去,走进新时代呢。”
返祖家族已经困扰了政府很多很多年,每一次试图推进,都会遭到强力阻拦,因此在返祖家族存在感如此强烈的情况下,难免会忽视掉那零散的,民间返祖人团体。
这些民间返祖人团体都是由没有加入返祖家族的“个体户”返祖人聚集而成的,大大小小也有一定的规模,基本上每一个个体返祖人都会加入一个两个团体中,毕竟他们需要这样的集体来进行社交和互相帮助。
但是这些民间返祖人组织一直不怎么发声,看起来就像是以各大返祖家族马首是瞻。就像今天的这场会议上,一个白天的争论,他们都基本上是沉默听着的,像是早就跟返祖家族说好了一样,很难让人不把他们想成一个整体。
景姵的话让她惊醒,但是她内心也充满疑惑。尤其是她心里算着数,现场拥有投票权的313位返祖人,其中民间团体组织代表只有100位,剩下的213位全是返祖家族的成员,假设民间团体代表全都投了“是”,也还差57票才能通过。
最后一个人将票塞进了玻璃箱内,投票结束了。
一时间紧张的气氛笼罩了全场。
景姵舔了舔嘴唇。
她也不知道投票结果会如何,毕竟原著里没有这场投票,不如说原著里根本没有这场漫长的会议,109号泡泡被撕裂后,在全国人民铺天盖地的怨愤中,政府只能取缔《返祖人管理条例》。
所以虽然她通过全文各种细节的搜索分析,以及自己写作时的倾向,知道这场投票是可以赌一把的,可是能不能赌赢呢?
楚栩生从粉色的保温杯里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景姵微笑接过,见龙意明紧张得满头是汗,叫楚栩生也给他倒了一杯。
龙意明是个哑炮,不是真正的返祖人,所以没有投票权。
另一个虽然也是返祖家族成员,但并没有投票权的江清则平静很多,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镜片下的凤眸满是嘲讽,不明白有什么需要紧张的,没看到返祖家族这些人那轻松自得的神态吗。
进入唱票环节。
两位官员,一位负责计数,一位负责唱票。景姵一看这两人,好家伙,正好是莫唯唯告诉她的两个组织钉子,让他们来唱票,不出事才奇怪。
于是给不久前存入手机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总统阁下收到短信,心中诧异,面上不显,只是随口道:“为了确保公正,就由裘司长和返祖家族那边派来的代表上前来监察吧。”
两个官员一愣,眼底闪过异样,心里有鬼,被裘法盯着,额头不禁冒出了些许细汗,更别提敢动什么手脚了。好在应该也没有需要动什么手脚,投票结果,不是稳稳的吗?
官员从玻璃箱内拿出第一张纸条,打开:“否。”
另一个官员在计数板上画下一横。
第二张纸条:“否。”
第三张:“否。”
第四张打开,唱票人员一愣,一秒后才说:“是。”
“哪个白痴?把‘否’的意思当成了‘是’吗?‘是’是支持政府修改第一条,‘否’才是反对!”有人骂道。
然而一两张三四张的时候,他们还可以这样想,当越来越多张出现,计数板上的“正”字两边呈现你追我赶趋势的时候,他们就无法再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