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法看着她嬉皮笑脸,又好气又无奈,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昨天积压到不久前的负面情绪是有多大了,换做以前,他根本想不到有一天他的愤怒与难过会那么容易被消解,甚至还变得很容易开心。
“作为和好的证明,你请我吃晚饭吧。我怕二叔骂我,早饭也没吃,午饭又没空吃,现在饥肠辘辘,我好可怜。”景姵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别装了。”
景姵继续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吃金枪鱼好吗?蓝鳍的,你爱吃。”
“……”诡计多端的情报贩子,花言巧语的龙。
两人去过几次的海鲜店离裁决司不远,于是便准备走着去。
裘法一边走一边问:“你打开鎏银的心脏做什么。”
“他的心脏里有一个东西,是组织对他动手的原因之一,我拿走它,鎏银会比较安全,这个世界也会比较安全。”景姵说。
“为什么不提前跟鎏银商量?你知道如果能说出理由,并不需要采取这种方式。”裘法说。
“有一些原因,不能说。”
裘法:“因为你的能力?”
“你可以这么理解。”景姵笑道。
大马路上车马如龙,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黑夜与白天早早便开始交汇。
裘法慢了景姵一步,复又脚步一跨,将她挤进了人行道里面,自己走在靠马路的那一边,他慢慢地说:“你或许有别人不知道的神通,自认为所作所为是为了所有人好,但是这个世界,不是你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就什么都可以去做的。”
一旦计算出现失误,鎏银死在昨晚,后果当然是很沉重的,不说政府会怎么样,鎏银死了,桃樱的未来就变得难以预测了,她可能会发疯致死,可能从此一蹶不振,终身郁郁寡欢,或者最终发现真相,成为她的敌人,跟她不死不休。
好友变仇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至痛之一吗?
景姵一愣,诧异地看着裘法,对方情绪很稳定地说出这话,甚至没有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他眼里的情绪,但是她仍然从他脖颈鼓动的青筋,绷紧的面部线条里,感受到了痛心、怜惜、无奈……以及一种危险的警告。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忽然问:“我做了那些事,但是你却不抓我,是因为你相信我是个好人对吧,如果是别人的话,你也会相信吗?”
裘法:“我没有完全相信你。我会一直盯着你。”
“哦,那如果你发现我其实真的是个大坏蛋,你会抓我吗?”
裘法脚步蓦地停下来,转头看她,眉头紧拧,看起来对她的这句话感到非常不高兴。
几秒后,他说:“我会亲自把你抓进监狱,这不是玩笑。”
裘法是认真的,“返祖监狱里有一个特殊的牢房,专门关押最邪恶的罪犯,现在那个牢房还空着,像你这种神秘的情报网遍布的情报贩子,又是龙族返祖人,又是超高纯度,如果有一天被通缉,我会把你关进去,亲自看守,你休想再次离开我的视线。”
景姵笑起来,“那岂不是你裁决司司长这个位置也不能坐了?这是要为我从警察变成狱警的意思吗?而且一天到晚都要盯着我……那如果有那一天,不如你直接跟我在狱里结婚怎么样?不是更方便吗?”
裘法:“……”
“哈哈哈如果这是威胁,可就太没有威慑力了啊。”景姵笑得很开心,花枝乱颤的。
裘法:“你!”这种时候,这个女人!能不能正经点?!
景姵笑盈盈地望着他,一双美眸闪闪发亮,似有星星在其中。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喜欢裘法的原因。
他眼中的那份坚定,是对正义的坚持,是他的脊梁骨般的信念,绝不会被威胁,绝不会被利诱,也绝不因他的私情而改变。就像他不会因为自己五岁全族被灭,被冤入狱,十二年的身心折磨,而黑化成一个憎恨世界,向无辜者举起屠刀,想要让这个世界感到痛苦的反社会分子一样。
这让这个人身上那种凛然的傲骨,闪耀着太阳一样光辉,也如太阳一样令人安心,仿佛所有的罪恶都会被他燃烧。
她写了那么多本书,创造了那么多个角色,为什么最爱的会是他呢?她以前没有细想过,现在想来,大约就是因为这样吧。
或许,在上辈子的那些遥远的苦痛的岁月里,她曾经期待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虽然最后没有出现,她也自己拯救了自己。
景姵一直知道,自己其实是个不太正常的人,只是一直在控制自己罢了。她的前男友们,应该是很爱她的,时常她会觉得,她要是杀人,他们就会帮她分尸,即便一开始不愿,也很快会被她的舌头蛊惑,和她一起下地狱。
而裘法,是有一天她陷入疯狂的时候,会用尽全力,而且绝对可以将她拉回的人,而不是看着她陷进去,或者陪她一起陷进去。
她讨厌地狱,地狱应该是曾经那些伤害她的人去的地方,她凭什么跟他们落到一个下场。
所以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正义自持,心志坚定,拥有磐石一样的信念感的正义使者,人民警察,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裘法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像魔女,正在蛊惑他。他一下子握紧了执法棍,坚韧而冰冷的棍身似乎具有让人清醒的力量,微微撇开目光,“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景姵:“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景姵摇头,“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会告诉你的,在未来的某一天。”
看出了她确实什么也不会说,裘法几乎不想再浪费口舌了,但是,心里的那种只能压抑却难以磨灭,并且一直在持续增长的情感,又促使他再次开口。
“如果是未来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灾难,你……可以不必独自承担。”
我愿意和你一起。
景姵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未说出来的话,心尖微微一颤,她有一种很想要拥抱他,也被他牢牢拥抱住的冲动。
她当然知道,每一场算计,每一次策划,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一旦失败,就是一场巨大的背叛,会让她失去友谊,失去信任,甚至失去一切。
但是这张赌桌上,只有她和那看不见的命运才是博弈者,其他都只是棋子,这是她造下的孽,是她应该承担的。
当然,如果最终失败,她并不是会特别自责的人,虽然这是她写下的命运,但是,如果没有她,这个世界不是也不会出现吗?创世神既然已经尽量弥补,就不该被过分苛责了。
两人在红绿灯前面停下脚步,等待绿灯。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景姵忽然狡黠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吗?你凑过来。”
裘法怀疑地看着景姵,但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
景姵捂着嘴巴,跟他咬耳朵:“因为我是创世神哦。”
不知道是因为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朵上的缘故,还是被她这荒谬的话气的,裘法耳朵红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这个满嘴瞎话的情报贩子一眼,绿灯已亮,他率先大步走了过去。
景姵哈哈笑,跟在后面。
走过了红绿灯,店就在前面了。
只是在进店前,景姵忽然拉住裘法的衣角,“万一我哪天真成了坏人,我会自愿被你逮捕的,不过到那时,理由肯定不是因为我在悔过。”
“?”
“而是因为,我伤了你的心。”
第157章
寒风冰凉,对骤然升高的体温,却没有任何用处,只是隔靴搔痒,劳而无功。
世界寂静,裘法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往下滑,下方可能是深渊,也可能是充满诱惑的极乐幻梦,感觉非常不妙。他心知不妙,但是仍然变得迟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尾巴已经牢牢卷住了景姵的腰,一把将她扯进他的怀抱。
景姵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裘法:“!”
裘法立刻就想把尾巴扯开,但是这条过于诚实的尾巴比上次更激动,非但没有松开丝毫,还缠得更紧了,好像要把她勒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景姵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滚烫的体温和胸肌,还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染的,也感觉有些热起来。
似乎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两人的动静,担心引起更多的注视,裘法只好单手揽住景姵将她抱起,一个闪身进了附近无人的巷子里,晦暗的远远的路灯照映着,更显暧昧了。
裘法意识到如果想要强行让尾巴松开景姵,大概只有砍了它了。于是他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恶狠狠地瞪着景姵,就像猛兽盯住了猎物。
“谁教你这些的?”
景姵笑眯眯:“没人教,我是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
“哼,那只多嘴多舌的戒指,分明说过你不是什么情场高手。”裘法假装没听到“恋爱”那两个字,虽然他的心脏已经因为那两个字而分泌出了某种甜蜜的液体,毛茸茸的尾巴尖儿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轻轻左右摇了起来。
景姵猜想,那是因为她每次结局都被甩吧,虽然那是因为她感觉有点累了,懒得继续哄了,他们总是要纠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太贪心了,明明她已经努力给他们她所能给的了。
不过她仍然熟稔改口:“哎呀,暴露了。好嘛,那是因为我现在看到心动的人,所以就无师自通了。”
“……油嘴滑舌,才成年的小鬼懂什么。”裘法再次转开了目光,不为所动的样子。
然后,裘法终于注意到尾巴尖的动静了,因为它摇得更激动了。
你知不知道羞耻?别太下贱!
裘法心里骂着自己的尾巴,额头微微冒汗,下颌绷紧,目光不看景姵了,难得有那么几分狼狈。
景姵忍笑,看着大猫跟自己的尾巴博弈,心情也感到雀跃。
不知道保持着这种暧昧姿势在巷子里呆了多久,那紧锁的尾巴才终于重新受到主人的控制,慢慢松了开。
恰好手机响起来,裘法连忙接起,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如蒙大赦。
“我有工作必须马上处理,你去吃吧,记我账上。”然后也不等景姵反应,他就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用力扯开衣领,制服外套里面的衬衫领口已经汗湿了好大一片,喉结上下滚动,像一个被妖女引诱但竭力忍耐的武林正道,只想快点逃离妖女的手掌心。
只是他忍不住回了一次头,又回了一次头。
景姵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望着他跑远。
景姵心情极好地回了龙家。
龙家已经收拾了大半,龙意明去收债也还算顺利,毕竟如今返祖家族当家做主的都是具有优秀品质的好孩子,不像他们的长辈那样厚颜无耻。
不过就算会老实赔钱,好端端的家被毁了一半,龙意明看起来还是呕得要死,脸色仍然阴沉。而且也终于想起来她了,这个疑似早就知道那些人会在家里开战,结果放任不管的家主。
楚栩生这个家臣已经被他提溜在身边了,此时楚栩生正疯狂给景姵打手势。
“家主,在自己家,你鬼鬼祟祟干什么?”龙意明喊住又想溜了的景姵。
景姵看看天,笑嘻嘻地说:“今天月亮挺亮的,不如二叔给我找个二婶吧?”
龙意明:“……生个像你这样的来气我吗?”
“哈哈哈哈那不是很划算吗?”
“……”仔细想想还真……呸!
“二叔,别生气啦,虽然我们家房子需要重建,但是还是赚了不少不是吗?就是接下来二叔要更辛苦啦。”景姵又笑着给了个甜枣哄哄。
龙意明想到拿回来的肥肉和尊严,顿时内心充满了开疆拓土的豪情壮志,脸色果然好了一些,“你知道就好。吃饭了吗?”
“没有。”
龙意明摆摆手,一副不想多看她一眼的样子:“去吃吧。”
景姵便笑眯眯的带着楚栩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