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也乏了:“都退了吧。”
“儿臣等告退!”
退出乾清宫,老八胤禩拱手道:“恭贺十三弟领了差事!”
旁边其他兄弟也对他说恭喜,胤祥笑着谢过,说回头有空了摆一桌请兄弟们喝酒。
胤禩笑道:“三哥、四哥、五哥,如今十二、十三、十四他们大婚也有两年了,还都领了差事,三位哥哥不如跟皇阿玛说说,让三位弟弟早日出宫建府?”
“我觉得八哥说得对。”十二阿哥胤祹十分期待,他早就想出宫分府了。
胤祉讥笑道:“刚才在乾清宫的时候八弟怎么不跟皇阿玛说,偏要等到这会儿才说。”
“三哥,弟弟只是随口提议罢了,您若是不愿意张口,就算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胤祉今儿还真生气了,说话愈加直白:“八弟你也太精明了吧,弟弟们的人情你全收了,事情叫我们三个当哥哥的去办是吧?八弟,你既然还肯叫我一声三哥,三哥奉劝你一句,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把别人想得太蠢。”
胤祉黑脸,说完话扭头就走。
胤禩无奈摊手:“今儿三哥或许心情不好,说话才这么冲,我没放在心上,十二弟,十三弟也别放在心上,你们原谅三哥这回吧。”
胤祹和胤祥都没说话,也不知对三哥不满,还是对八哥挑拨的话没上心。
胤禛拍拍胤祥肩膀:“过些日子,等皇阿玛心情好些,我去跟皇阿玛说。”
胤祥犹豫:“四哥还是别去说了吧,该到我们出宫的时候,皇阿玛自然会说。”
胤禩好心提醒一句:“能早分府就早分府吧,这几年天灾不断,无论是户部还是内库的银子都着紧,不趁着这会出府,后头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胤禛神经一下敏感起来:“户部没银子了?”
胤禩笑道:“这四哥就要问太子了,去岁年底户部的各项账册是太子爷看着审的。”
胤禛脸上表情不变,心里一沉,八弟若不是信口开河,去岁抄家查贪送进户部的银子,只怕没能填补上原来的窟窿。
“四哥你管刑部,户部的事情您就别打听了,户部不管如何,有太子爷在上头定着,皇阿玛自然会想办法补上户部的亏空,不会污了太子爷的名声。”
胤禩又是一笑:“就算补不上,还有我这个背锅的。”
户部事关大清根本,怎么能不打听?老八也说了,这几年天灾不断,还有边疆小冲突不断,这些都需要银子去填。
胤禛心里挂着事,回府后叫人请邬先生来。
邬思道听完主子的担忧,今天他一改往日说话留两分的习惯,他直言道:“朝廷积弊太深,若无大改,就算没有天灾,每年赋税连年增加,户部的银库里也存不下银子。”
胤禛正色:“邬先生觉得该如何改?”
“从上到下,从里及表,再从中央到地方,每一处都要改。吏部卖官鬻爵要改、户部容许官员借银不还要改、各地税关吃拿卡要都要改。”
邬思道的话振聋发聩,胤禛一下站起来。
邬思道又言道:“主子若只是个贝勒,这些您都管不了,也改不了,只能看着大清就这般腐朽下去。”
“邬思道!”
邬思道跪下:“主子息怒,奴才虽是汉人,奴才还是想说一句,为了大清,为了天下苍生,主子您,争一争吧。”
胤禛突然想起那日九弟问他是否登上大位,他说他想。如今,邬思道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他心里早已做好了决定。
“邬先生起来吧。”
“谢主子。”
胤禛沉默半晌才道:“如今太子爷依然是太子爷,时机还没到,咱们还需等上一等。”
邬思道大喜:“主子高见。”
以往说得不清不楚,这回挑明了说,知道主子爷的态度,邬思道觉得,有些他以前觉得不须考虑的事,现在要开始考虑了。
“朝中满臣以马齐为首,汉臣以李光地为首,但李光地到底年纪大了,奴才认为,接触李光地不如接触姚元景。主子您看,是不是该想想办法,私下找机会拉拢马齐和姚元景?”
“马齐是皇阿玛的心腹,不到那一天,谁也拉拢不了他。姚元景……”胤禛笑道:“他也不用拉拢。”
邬思道心里一动:“主子,难不成九贝勒他……”
胤禛微微颔首。
邬思道顿时大喜过望,好事,天大的好事啊,若是九贝勒那边帮着主子,汉臣这边就稳妥了。
“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少说,少问,且等着看吧。”
“主子说得是。”
万寿节后,胤祥去吏部当差,他上任第一日就遇到一件大事。
吏部郎中陈汝弼受贿三千两银子,被都察院弹劾他婪赃恣纵,陈汝弼不服,坚持上奏,康熙打回去重审。下九卿詹事科道复查重审后上奏赞同都察院审议,以行贿作弊之罪,判陈汝弼绞刑。陈汝弼喊冤,李光地、姚元景等汉臣纷纷上奏皇上,请皇上明察。
康熙下旨,案子转到刑部,陈汝弼还是那句话:“臣无辜抱屈,请皇上还臣清白。”
胤禛交代刑部尚书王掞严审。
审问陈汝弼那日,胤禛、胤祥都在隔壁房里听着,给陈汝弼定罪的三封书信陈汝弼一封都不认,说这不是他亲手所写。
“只有三封真假不知的书信,都察院那边就给人定罪了?还上奏要判陈汝弼绞刑?”胤祥气得不行:“他们这是诬告。”
胤禛叫他坐下:“十三弟别急,且听王掞慢慢审问。”
陈汝弼是何人?
陈汝弼是康熙十八年的三甲进士,任知县时,因他推行善政,在地方颇有官声,后擢升为刑部主事,后提拔为员外郎,几年后又转到吏部,在吏部文选司任郎中,专管地方官升迁、改调之事。
王掞审问软硬兼施,不放过一丝嫌疑,陈汝弼知便说知,不知便说不知,苦熬三个时辰后,对陈汝弼的审问进入尾声,墙那边的审问还在继续,墙这边的胤祥忍不住苦笑。
“这样一个刚直不屈的好官,竟然因为不愿和那些贪官合谋,就被栽赃贪污受贿,简直太可笑了,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是不是觉得九哥走了,我这个十三阿哥是摆设,我刚上任他们就敢拿吏部的郎中出气?”
胤禛按住十三弟:“别生气,谁有罪谁无罪,总有查清楚的一天,只要你四哥我还是刑部主理,黑的就不会变成白的,白的也不会变成黑的。”
“四哥,你不明白!”
胤祥不只是生气那些人诬陷陈汝弼,他更气的是,为了吏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都察院、九卿詹事科道他们竟然敢联手几次三番地对陈汝弼下手。
“这可是京城啊,他们胆子这么大吗?不怕被查出来吗?不怕皇阿玛的怒火吗?”
“四哥,太荒谬了,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不敢想象,若是叫他们得逞了,下回他们还敢蒙蔽皇阿玛,操纵朝廷,那以后大清各地的官员调任是不是得他们说了算?”
胤禛安抚地拍拍胤祥肩膀:“你说的我都知道,相信四哥,总有一日,朝堂会变。”
胤祥直直地看着四哥,半晌,他仰天长舒一口:“四哥,我只盼着这一日早些来。”
陈汝弼贪污之事查清,陈汝弼并未贪污渎职,他只犯有微小失察之过。他无罪,有罪的自然是给他定罪的那些人。
陈汝弼因个性耿介,不愿意跟收受贿赂得罪了给事中王原等人,才被王原等人结成团伙弹劾。
康熙知道审问结果后大怒,把牵扯此案的所有官员全部下狱,经刑部严审后,被罢官、免职、追责等多达四十多人。
康熙召见陈汝弼,对他道:“爱卿受苦了,你之品性如今满朝皆知,朝廷正需要你这样的能臣!”
陈汝弼苦笑,他磕头不起:“臣如今已年近六十,望皇上准老臣告老还乡。”
康熙再劝,陈汝弼跪地一言不发。
康熙劝不动,提笔写下一首诗:百草千花一时新,此君林下始知春。虽无令色如娇女,自有幽香似德人。
“陈卿,不必因小人作祟就退避三舍,你之德行,自有幽香传世人。留下吧,大清需要你。”
康熙亲自把这首诗送到陈汝弼手上,陈汝弼颤抖着声音道:“臣,谢皇上赏赐。”
康熙微微一笑:“胤祥年轻,你们这些老臣多教教他,李德明年近六十能入阁,朕瞧着陈卿也有阁老之姿嘛。”
李德明笑道:“皇上向来慧眼识人。”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陈卿近日辛苦,准许回去歇息三日再去衙门当差。”
“谢皇上!”
受冤者申冤,有罪者受罚,这是最好的解决,但胤禛、胤祥都知道,若是不割掉烂肉,这只是溃烂的开始。
陈汝弼之事来得快解决得也快,还未掀起多大的风浪就平息了,外官若不是消息灵通都不会知道。
年羹尧年纪轻轻就能得皇上看重担当大任,如今又在云南任巡抚,统管政事,他的消息自然十分灵通。
“看来本官出来得正是时候。”
年羹尧的贴身小厮笑道:“主子您可别自夸了,要说最有先见之明的,应该是主动求退的九贝勒吧。”
年羹尧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没说错,九阿哥是聪明人。”
太子爷位置还算稳固,就算太子爷位置不稳,九阿哥这样的性子服不了众,上位的希望渺茫,既然如此,还不如退得远远的,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回京,那才好呢。
年羹尧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地跷起二郎腿,端着春茶喝了口,微微闭着眼,哼起了青楼里最受花娘喜欢的小调。
突然,他停下,他眼睛睁开,如老虎张目。
若是太子爷不在了,皇上的这么多皇子,谁最有可能上位?
年羹尧在想的问题,毓庆宫的太子也在想。
如今他担着太子的名头,六部中除了户部他能插手,其他几部都在他的兄弟们手中,一个个都不差,就算是瞧着最好说话的胤俄,从他接手工部后,工部都未曾在他手里闹出过什么乱子。
皇阿玛嘴上说他是他最看重的儿子,皇阿玛对其他兄弟都不差,有这些兄弟盯着,他如何能坐稳太子之位?
胤礽烦躁,坐卧都不舒坦:“来人,叫小玉子进来伺候。”
“太子爷,奴才这就来了。”
胤礽哼笑:“这么快,在门外站很久了吧。”
小玉子撒娇似地埋怨:“奴才在外面脚都站疼了。”
胤礽一把把小玉子拉上床:“快叫孤瞧瞧,还有哪儿疼了。”
太子妃院子的大门紧闭,对外头的事情不闻不问,她跪在佛前虔诚地跪拜,求佛渡她出苦海。
朝堂之事让人心焦,五月的京郊景色甚美,修沐日时出城的马车堵得城门水泄不通,待到六月天气渐热时,出城游玩的人才渐渐少了。
六月初,四贝勒府的侍卫护送着弘晖阿哥从京城出发去海参崴,弘晖还是头一回出京,看不够一路的风景。
一路赶到海参崴,他却不着急去看大海,远远看到珲春的城门就坐不住了,叫车夫赶快一点。
“小主子您别急,城里人多,咱们慢着点,免得撞到人。”
弘晖只好坐回去,靠在车窗往外看,珲春的街道看着真窄,街上的人也穿得破破烂烂的,房子瞧着也不怎么好,城里居然还有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