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来了?”门内传来问话。
“阿玛,是我。”
“有事儿进来说,别在门口站着。”
苏培盛忙推开门:“大阿哥,您快请。”
弘晖进门,先给阿玛请安,跟邬先生问好,随后才道:“我没什么事情,我来是想跟阿玛说一声李额娘家的事。李额娘刚才说李大人家也借了银子,我劝李额娘赶紧叫李大人把银子还上,李额娘应了。”
胤禛黑脸。
邬思道劝道:“借国库银子的官员不在少数,李大人借银子也不出奇,主子爷不用动怒。”
家里妻妾娘家都跟国库借银子不还,他家这样,其他家想必也差不多,胤禛怎么能不气。这些人,都把国库当自己家的私库吗?
胤禛拳头都握紧了,深呼吸,缓缓压下怒火:“弘晖,去跟你额娘说,叫她去问问,看看谁家还欠了国库银子。所有欠了国库银子的,明日之内都给爷还上,若是还不上,爷亲自去抄家。”
“阿玛别气,儿子这就去。”
弘晖走后,邬思道再次提起追缴国库欠银之事:“借银子放贷的小人、攀比奢侈度日的皇室宗亲,和真过不下去才借银吃饭的普通官员,若要抓典型,还是得从放贷的开始抓。”
胤禛点了点头:“趁着这几日查账本的空档,把京城里放贷的都摸一遍,一个都别放过。”
查账是首要大事,胤禛信不过户部的官员,第二日,叶氏商行的人到了,一共来了六十余人,男女老少都有。
领头的掌柜上前禀报:“怕四爷人手不够,京城附近的账房都来了,另外还从长福庄叫了二十多个算术学得好的半大孩子,男女都有,若衙门不让女子进,也可……”
胤禛示意掌柜不必说了:“算账罢了,难道女子算出来的账本跟男人算得不一样?只要有能力,女子也可进衙门。”
队伍里的女子激动不已,他们也要去衙门算账呢。
胤禛道:“你们先进府休息片刻,用些吃食,过些时候,等衙门准备好了,爷叫人带你们过去。”
“多谢四爷体谅,九皇子府已经备好了饭菜,一会儿我们去九皇子用。”
“那也好,你们先去吧。”
掌柜的行了个礼,带着一众账房回去九皇子府。
胤禛骑马去衙门,叫刑部的人把户部档子房近十年的账册挪到刑部衙门,再叫刑部空出一排房子来,一会会来六十多个账房。
档子房高大人拦着不让:“四爷,账本多要紧的事,这账册离开户部衙门,若是中途出什么事,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爷担责,听清楚了?”
高大人还是不让,他咬着牙道:“臣做不了主,挪动账册需要问过太子。”
“皇阿玛已经下旨,不用再多此一举问太子。高大人若是执意,不如去乾清宫亲自问问。”
刑部的人没了耐心,王掞一把推开高大人:“来人,搬账册!”
奉旨行事,无人可阻拦。
半个时辰后,户部衙门档子房近十年的账册,都挪到了刑部衙门空出的五大间房屋里。
不过一会儿,一群有老有少的账房到了,另外几个衙门的人都在外头看热闹。
好家伙,四爷真信不过户部啊,居然用的都是外面请来的账房,有几个一看就是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还有几个身上虽穿着男装,看身形和走路的姿势,是女子跑不了了。
户部档子房的高大人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女子进衙门。”
王掞懒得搭理他,刑部郎中王进不屑道:“女子怎么了?难道高大人是从男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就这般看不惯女子?”
胤俄路过搭话:“他不是看不惯女子,他是看不惯女子比他强,无能狂怒。”
“高大人,高大人你怎么了?”
“来人,快叫大夫来。”
胤俄震惊,我这么强吗?一句话就把一个官场老油条气死了?
胤俄的贴身太监忙凑过去凑了一眼,回来禀报:“主子爷,没死,晕过去了。”
胤俄嫌弃:“身子骨也太弱了吧,朝廷怎么会找这样的人当官呐,没用的东西。”
刚醒来高大人,被骂没用的东西的高大人,脑袋一歪,又晕了。
胤俄啧啧一声:“走,咱们回衙门。”
一大早就闹了这么一场好戏,不过半个时辰,户部官员就告状告到内阁,姚元景无动于衷,李德明同样如此,李光地不闻不问。
马齐道:“四贝勒行事太过荒唐,李大人,您不给皇上上奏?”
李光地笑道:“我认为没什么不妥,只要能把差事办好,管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姚元景附和:“阁老大人说得是,咱们大清,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这点小事就不用打扰皇上了。”
汉臣认为四贝勒找来的账房没有问题,满人官员都不同意,马齐见李光地这个内阁首辅不肯出头,他只能自己去乾清宫禀报。
“账本就摆在那儿,若是没问题,自然不怕人查。户部若是不放心,可前去刑部衙门监督。”
康熙的意思很明白,账,是要查的,朕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户部的官员听说他们可以监督,当即跑去刑部,特别是那个刚才晕倒的高大人,进去后就站到一个小姑娘背后,看到什么都要说一句,语气十分严厉,好似训斥一般。
小姑娘不干了,直接道:“这位大人,让你监督不是让你多嘴的,你若是信不过,我算账的时候你可拿算盘过来复核。”
“放肆,一个无品无级的黄毛丫头竟然敢冲老夫大声说话。”
小姑娘举手:“王大人,这人影响我,试图拖慢我算账的速度。”
王掞背着手走过来,微微一笑:“高大人,不如去隔壁房间喝杯茶?”
“哼,你们如此乱来,我如何有心思喝茶。”
王掞不想跟他瞎扯,半拉半强迫把人带出屋外,还叮嘱看门的侍卫:“不许他再进去。”
“是,我等记住了。”
门口的侍卫上下扫了高大人一眼,似乎要记住他的脸。高大人怒道:“好你个王掞,你给我等着。”
王掞轻哼,他一个刑部尚书,难道还怕他户部一个郎中?
刑部闭门查账,外头的人观察了两日未发现四贝勒有什么大动作,以为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都放松了。
第三日,刑部衙门外白纸黑字贴出第一批欠款名单:
图申,借银共计二十七万两;元慧,借银二十三万两;乌兰,借银子十七万两;温升,借银二十万两;已革爵沦为普通宗室的前顺承郡王勒尔贝,借银子十二万两;平郡王纳尔苏,借银八万两……
欠款名单贴出来后,各部官员都去围观,胤俄跑在最前头,他看到一串一串的欠银数目都惊了,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借银居然敢借二三十万两,户部也真敢借给他们呢,这些人如何还得起?
胤俄在名单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富春是不是咱们工部屯田司的那个郎中?”
“主子爷没看错,正是富春大人,他手里管着修缮陵墓之事。”
胤俄大怒:“给爷把富春绑过来,爷这个皇子缺银子使了都不敢去国库借银子,生怕朝廷要赈灾了拿不出赈灾银,他一个郎中竟然敢如此放肆!”
胤祥也在看名单,四哥贴出来的第一批欠款名单,要么是身居要职的官员,要么是家里有人身居要职,或者是皇室宗亲子弟,户部肯答应把国库的银子借给这些人,是为了用国库的银子跟这些人拉关系吧。
用国库的银子,替自己办事,真是一桩好买卖。
胤祥的拳头硬了!
这天下到底是爱新觉罗天下,到底还是这些人的天下?
这话若是拿去问皇室宗亲,他们肯定会说,这天下是咱们祖宗一起帮您祖宗打下来的,咱们满人拿国库的银子使,那是应当应分,凭什么要还?
刑部真把第一批欠款名单贴出来了,好些皇室宗亲坐不住了,先是去宗人府闹,宗人府管不了,一个个都跑去宫里跟皇上哭。
“皇上,咱们都姓爱新觉罗,都是一家人,四贝勒把咱们家的名字贴出来,这是打咱们爱新觉罗的脸啊!”
“我爷爷为大清打江山时流血流汗,到老了不过是想过几天好日子,怎么就罪该万死了?”
“皇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平郡王纳尔苏年纪轻轻的,夹杂在一群老宗亲里面特别显眼,康熙冷眼看过去:“纳尔苏,你岳父曹寅给你的银子不够使?你还要从国库借银子花?”
纳尔苏忙跪下请罪:“臣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还欠款而来。”
康熙勉强满意:“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也算为爱新觉罗家带了好头,免得天下人暗中戳爱新觉罗家的脊梁骨。”
“皇上!”
康熙不想听:“老皇叔,您家当初在盛京时,一大家子几代人挤在一座三进院里,您老人祖上跟着先祖打天下,入关后,圈地、占屋,攒下偌大的家产,还得了爵位,年年有俸禄领,您说,朝廷可有对不起你家?”
“话不能这样说……”
“那皇叔想如何?国库都被你们掏空了,若是明年大灾拿不出银子来,官逼民反,您老人家提着刀子去跟那些灾民斗?”
“我老了,提不动刀了,自然有年轻八旗子弟去。”
“砰!”
“皇叔,你们是想大清亡国啊!”
朝廷越弱,汉人就越强,如今的形势下,康熙是真的心急如焚,偏偏这是宗亲还拖他后腿。
御案上的折子摔了一地,康熙怒道:“两条路,要么还银子,要么去平叛,你们自己选!”
老皇叔不服,梗着脖子道:“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皇上若想逼死我,尽管来就是。”
康熙冷声:“梁九功。”
“奴婢在。”
“给刑部传旨,老皇叔借国库银子不还,抗旨不遵,着刑部查抄老皇叔府上,欠银不够,卖房卖地也要还上欠银子。”
老皇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家祖孙几代人为大清卖命,竟然落到这个下场?
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宗亲受不了这个委屈,当场把自己气晕过去。
“老皇叔!”
“快来人啊,请太医!”
康熙身心摇晃,感觉自己头疼欲裂。
胤禛还没动手,没想到皇阿玛居然赶在他前面下旨,胤禛有些诧异,皇阿玛这次的态度如此坚决吗?连皇室宗亲都不顾了?
康熙想顾,但是顾不了了。
十一月都快过来了,等十二月一过,开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糟心事等着他,到处都缺银子。
“皇阿玛既然下旨了,王掞,你领着人一家家去要银子,特别是图申、元慧等人,爷不仅要他们还银子,他们拿国库银子去放高利贷得来的银子,都给爷搬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