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弟,你皇叔不想喝了,你就别敬了吧。”
胤俄扭头冲太子笑:“太子二哥怎么看出皇叔不想喝了?刚才给四哥敬酒皇叔最积极,二哥没看出来?”
胤礽看向皇阿玛,康熙笑了笑:“大过年的,喝酒别贪杯,喝好了就成。”
“得,皇阿玛竟然如此说,咱们兄弟就先喝到这儿。”
胤俄罢手,胤裪也丢开了酒杯。
啧,还没玩够呢。
皇太后有些累了,起身回宫休息,康熙亲自送皇太后回去。
皇上和皇太后都走了,宴会也到了该散的时候了。
胤祥笑着对四嫂道:“四哥昨儿晚上肯定没睡成,一早回京又进宫了,这会儿宴会散了,四嫂跟四哥先回去休息吧。”
胤禛喝到半醉,精神和身体都累到了极点,他冲兄弟们点点头:“四哥今儿多谢你们。”
“四哥说什么话,咱们兄弟互相帮扶本就是应该的,八哥你说是不是?”胤俄故意扭头问胤禩。
胤禩笑着点点头:“四哥你且回去吧。”
胤禛上前,去给几位娘娘行了礼,礼数周全后,这才让苏培盛扶着他出宫。
德妃笑着跟宜妃道:“他们兄弟间感情好,皇上见了都高兴。”
“谁说不是呢。”
见宜妃情绪不高,德妃故意提起小儿子:“老十四那个混账东西年前给我写了封信,说今年过年他们要在船上过,还要在海上放烟花,听起来就好玩,他和老九兄弟俩去了海参崴几年,倒是一点都不嫌那儿苦闷。”
宜妃嘴角微微翘起:“心都玩野了,老九福晋给我送信,说永乐那孩子最喜欢去海边玩儿,去年夏天,三岁的小孩儿竟然跟老□□会凫水了。”
“听说老九去军营有时候也带着永乐,谁带的孩子像谁,永乐从小在她阿玛身边长大,爱闹腾也正常。孩子呀,就是要多动动,身子骨才好。”
女人年纪一大呀,就喜欢念叨孩子,宜妃惦记着儿子儿媳和孙女,这都三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回京。
宴席散了,胤祺夫妻俩抱着孩子送宜妃回宫,有弘宇这个爱笑的小娃娃在,宜妃开怀了不少。
弘宇闹觉,宜妃叫五儿媳带弘宇去隔壁耳房睡一会儿。
待儿子和福晋走了,胤祺把伺候的宫女太监支出去,宜妃不解,胤祺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额娘:“九弟和九弟妹给额娘的信。”
宜妃先是大喜,又是怀疑:“这天寒地冻的,什么时候把信送到你手上的?”
“从海上送来的信。”
“海上?”
宜妃不解,展开信纸,宜妃看了后眉眼一跳,下意识把信捂在胸口:“谁在外面?”
“回主子,奴婢在。”
答话的是宜妃的贴身丫头,宜妃稳了稳心神:“你在外头伺候着就行了,你叫小山子去御膳房提一碗解酒汤回来,就说五贝勒要。”
“奴婢知道了。”
过了会儿,听到外头太监总管小山子被支出门了,宜妃才继续看,看完信后,她立刻把信丢到火炉子烧了。
宜妃问:“信是老四给你吧。”
胤祺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事情已经定好了,额娘到时候见机行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帮不了也就算了。”
“你们兄弟,唉……”宜妃脑子里同时闪过许多想法,不胜唏嘘:“不怕告诉你,年轻时候你额娘我跟德妃也不是没争过,没想到过了大半辈子,还要帮她一把。”
“额娘若是不想,也可不管,有九弟和九弟妹在,就算以后……他们母子也得敬着您。”
“不用你劝我,你额娘知道该怎么办。不趁这个时候卖好,等以后局势明朗了,就没多少意思了。”
胤祺笑道:“额娘不必勉强自己,到那一日,您出宫,无论是住我府上还是住九弟府上,都随心。”
宜妃心里一动,随后又懒洋洋地靠着软枕:“你们呀,到底年轻,还没办成的事情就别说出口,须知,祸从口出。”
“额娘教训的是,额娘为我们兄弟操劳许多,儿子们只想额娘安度晚年。”
若是能照着儿子们计划的来,她的后半生,还能活出些许意思。宜妃这两年如同一潭死水的心,又动了起来。
宫宴散了,四贝勒被封为雍亲王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京城,这可是当朝皇子中头一个封亲王的皇子啊,各家拜年时少不得要说上一二句,到最后得出一个一个结论,四皇子连办了两件大差事得了皇上的欢心,好日子还在后头。
胤禩半下午才出宫,马车刚拐进铁狮子胡同,就看到前头雍亲王府门前挤满了人,送贺礼的、送拜帖的,恨不得把雍亲王府的大门挤破。
八福晋看了碍眼,催促车夫赶紧赶车快着些。
“四哥如今成了亲王,贝勒府住不下他了,也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给四哥另赐座王府。”胤禩语气懒懒的。
铁狮子胡同住着他们兄弟三个,没想到行事最低调的四哥压了他和老九两头,他这个风光无限的户部主理,如今一日不如一日了。
“爷,您别气馁,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没到最终那一日,谁也说不准。”
八福晋道:“大哥在外头辛辛苦苦领兵打仗许多年,如今也只是个郡王,皇阿玛这般抬高四哥,以大哥的脾气,他知道了还得了?”
“还有太子,今儿宴会上,我看太子虽然给四哥敬酒,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我就不信太子会眼睁睁地看着四哥当稳这个雍亲王。”
太子啊,胤禩笑了笑,不愧是皇阿玛进精心培养出来儿子,养气功夫就是好,皇阿玛都这般提携兄弟们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此时,毓庆宫书房里被砸了个稀巴烂,太子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瞪着虚空,脑子里不停地闪过半个时辰前皇阿玛对他说的那句话:大清时逢乱局,朕需要老四牵住汉臣,压下宗亲和朝堂争议,把这段日子度过去。
皇阿玛叫他别动其他心思,他需要老四这把刀。皇阿玛把老四捧得高高的,可皇阿玛怎么不替他想想,刀若是有了自己的心思,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砍到他这个太子头上?
偏偏,他身为太子,还必须顾全大局,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凭老四坐大。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太子气疯了,他突然坐起来:“小玉子呢,给孤叫小玉子来。”
太子的贴身太监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书房门口:“太子爷,小玉子,去了。”
“去了?他去哪儿了?”
“今儿一早,小玉子失足掉到井里淹死了。”
太子躺回地上,愣了半刻,他突然疯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痛苦嚎叫,脖子上青筋迸起。
太子妃被猛然被哀嚎声吓得手上一抖,分辨出是太子书房那边的声响,她就不关心了,继续绣她的帕子。
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劝道:“太子是不是病了,您要不去瞧瞧?”
“病了就请太医,我去有什么用?”
宫女还想再劝,太子妃却不想听:“你若是心系太子,明儿我把你送到太子身边当差去,别烦扰我。”
宫女慌忙跪下:“主子恕罪,奴婢并无此意。”
“没有这个意思就别开口,一天到晚尽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出去吧。”
“奴婢告退。”
太子发疯,太子妃充耳不闻,其他偏殿住着的侍妾等更是门窗紧闭,一声不吭。
绣了会儿帕子,太子妃感觉手冻得都不会动了,放下绣绷子,她站在窗边望着墙角那一堆积雪。
这些奴才,怎么每年冬天都把积雪堆在那儿呢?每年冬日都看着这脏污的雪堆,害得她都忘了,已经又是新的一年了。
不,不是,是她又熬过了一年了。
也不知道还要熬几年,她这一辈子才能熬到头。
宫里冷冰冰,宫外因着雍亲王府之事热闹许多。只是,热闹是他们的,升格为雍亲王的胤禛还是如当贝勒时一样,无事并不出门,也不收人重礼。
三番几次后,也都明白了雍亲王的态度,刚过正月,雍亲王府门前就没什么人了,铁狮子胡同也安静下来。
正月二十,宫里开印了。
乾清宫连发数道关于赈灾之事的旨意,山东、安徽、浙江、广西、四川等地的赈灾粮定要在二月中旬运达受灾县,春耕也须同步安排,若发现有官员贪墨赈灾粮之事,斩立决!
从海外购回的赈灾粮都还在天津港粮仓内,宫里旨意下达后,各省粮道官员同时间前往天津粮仓。
哪个地方受灾严重程度如何,该领多少赈灾粮,每一道程序都有多人签字,中途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有人背锅。
以往赈时候,十成的赈灾粮,有四五成用到百姓身上,都算赈灾官员有良心。这回,不管你有没有良心,你都必须有良心。你若没有良心,那项上人头也没有了。
雍亲王能上位,靠的就是追缴国库欠款和采买赈灾粮两件大事,胤俄他们原本还担心发放赈灾粮出乱子对四哥不利,亲自跑来天津瞧过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四哥,你这法子可以。”
胤禛笑着道:“不是我的法子,是叶氏商行的法子。”
胤祥指出其中利害:“法子好是其次,下面的人能把规矩执行下去才行。”
“放心,除了粮道官,我托九弟妹帮忙,各地叶氏商行的人都会帮着监督。”
胤禛知道轻重,这时候,有什么法子都必须用上,大清万万不可因为赈灾之事出乱子。
这不仅事关他的前程,还事关大清的江山。
胤禛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还是有人不信邪。
二月十二,四川保宁府通江知县张顺上奏,他们县应收到赈灾粮一万石,实际上只到了四千石粮食,粮道官却硬要他在收粮一万石的条子上签字画押,张顺不从。几日后,张顺查出,通江县缺额的六千石粮食已经转去陕西汉中府,正在粮商卲海的粮铺里出售。
折子八百里加急送达京城,康熙看到折子后气不打出来,把内阁阁老们都骂了一顿,着他们必须在二月底前查清贪污赈灾粮之事,保宁府要是因为赈灾粮激起民变,内阁阁老们都有责任。
粮道官归地方衙门管,内阁哪里管得着,李光地等人被一顿痛批,遭了无妄之灾也不敢吭声,只得认下。
说起粮道官员,也有普通粮道官和督粮道官的区分。陕西因为地处要冲,虽不是边疆,但因为调运粮草大多要从陕西过,陕西的粮道官那叫督粮道官,征收粮食发放给八旗、绿营等都是陕西督粮道官的职掌。
陕西的督粮道官油水丰厚且位置重要,非皇上的心腹不能担任,贪污赈灾粮之事涉及陕西的督粮道官,要有人为此负责,陕西粮道出了事,也该皇上负责。
这话谁都不敢说明,内阁阁老们,皇上甩过来的锅要背,差事也得办。
姚元景道:“各位大人,张顺已经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那就交由刑部去查实,若张顺禀报属实,涉事官员全都捉拿回京受审。如何?”
马齐不同意:“按照时日推算,赈灾粮最快应是二月上旬到的保宁府,今日才二月十二,短短的时日张顺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把前后事缘查清楚?我看不如以赈灾为先,再叫陕西粮道官自查,等赈灾之事了结后,再把人召进京,让刑部审讯,查出真相。”
“首辅大人如何说?”
李光地道:“没听皇上说吗?月底之前必须查清,刑部不去,如何能查清?”
“可……”
李光地示意马齐不必说了:“交给刑部吧,雍亲王办事妥帖,自然会给皇上,给朝廷,给保宁府灾民一个交代。”
李光地的态度让马齐等满臣有点吃惊,李光地向来喜欢和稀泥,这次怎么如此坚决?
李德明打圆场,笑着道:“首辅大人,马齐大人一心以赈灾为先,也是为灾民考虑嘛。”
李光地点点头:“都是为了朝廷办事,马齐大人的心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