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位汉臣都惊了,皇上今日这般好说话?
康熙问李光地:“你有何人举荐?”
“回禀皇上,臣认为,老臣们还能干一干,提拔有才能的年轻人不急在一时,皇上若有此意,不如从翰林中选拔些人才出来好好培养。”
“晋卿此话在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要慢些来。”
康熙点了三个他看好的翰林院的青年才俊,分别是张廷玉、叶怀德、赵京:“过完年后把这三个提为南书房行走,内阁可记下了。”
“臣记下了。”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王掞去了刑部,吏部侍郎空出来一个位置,你们想想谁合适这个位置,年后当面给朕禀报。”
“另,九皇子胤禟历经户部、工部历练,可见他性情坚韧,务实善学,年后提为吏部主理。”
“皇上圣明!”
康熙玩笑道:“今儿你们喊朕圣明,以后胤禟找你们麻烦时别来朕这儿叫苦,朕可不听。”
陈廷敬跪下道:“溯本清源,也是时候了,臣等愿意协助九阿哥管好吏部。”
康熙满意地看了陈廷敬一眼,他要的正是如此。
敲打皇室宗亲,拉拢汉臣,他不求朝堂之上清如水,只盼着能有些新气象。
昨日马齐他们挨了一顿骂,一个子儿也没得,康熙今日却大方赏赐了陈廷敬等人,汉臣们涕泪横流,对皇上再三跪拜,好一副君臣相得的场面。
陈廷敬等人出宫,耳目一直盯着他们的满臣都叫嚷起来,皇上对汉人是不是太优待了些?
好些满人大臣跑到马齐府上,马齐怒道:“吼叫些什么,你们自己不顶事,帮不了皇上,不叫汉臣治理天下,你们说怎么办?”
“我们……也没那么差吧。”
“呵,其他不论,你们个个都是贪污的一等好手,这方面胆子小的汉臣确实比不过你们。”
“都给我回去,有空闲嫉妒汉臣,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得用些。”
跑去马齐府上的都是些官职较小的满臣,真正的皇室宗亲一个都没出头,当天下午吩咐管家给九皇子府送了大礼。
皇上已经定下的事就别去争了,趁早跟九阿哥打好关系,家里的子侄小辈们说不得能得些好处。
人在家中坐,好事天上来。
胤禟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次胤禟要说皇阿玛没有偏爱他,不仅三哥、八哥不信,他自己也不信。
叶菁菁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皇阿玛给你甩了一口黑锅,叫你去得罪人,不知道?”
胤禟磨刀霍霍:“爷早就看有些人不顺眼了,偏偏还拿他们没办法,皇阿玛叫我去当吏部主理,这不是正合我心意嘛。”
叶菁菁扶额,头疼啊。
好不容易跟八阿哥扯开,她想着出不了什么大事,正好怀孕生孩子,抽空抱一抱四哥四嫂的大腿,以后安安稳稳地过着。
现在,她的安稳都没了。
第32章
九皇子府成了香饽饽,大门口等着送礼、递帖子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把铁狮子胡同堵得水泄不通。
胤禛回府的车驾在胡同口停下,随驾的侍卫骑着马要上前赶人,胤禛呵斥住他们,所有人都别动,都等着。
胤禛坐在昏暗的马车里闭目养神,过了会儿,苏培盛在帘子外请安:“主子,九皇子府的大管家孙全过来给您请安。”
胤禛嗯了声,苏培盛赶忙掀开帘子。
孙全躬身行礼:“今儿事发突然,堵了四爷的路,还请您见谅。”
胤禛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不妨事,本来也无重要事情,等一会儿不要紧。”
孙全温声道:“奴才等已叫他们把路让出来了,四爷现在可要走?”
胤禛点点头:“帮爷跟你家主子道声恭喜。”
“奴才记住了。”
孙全让开位置,让四贝勒府的车驾过去。
四贝勒府的车驾刚走过九皇子府,分开站在胡同两边送礼的人赶忙又往九皇子府门口冲,生怕自己去晚了。
胤禛回府,刚下马车管家过来:“爷,今儿下午,邬先生一直在书房等您。”
胤禛本想去正院找福晋说点事,听到这话,脚下一转,往前院去。
“奴才见过主子爷。”
“免礼。”
见过礼后,邬思道直入正题:“主子爷,皇上恐要着手整顿吏部了。”
胤禛端起热茶喝了口,放下,才道:“整顿吏部,也是整顿户部。”
邬思道赞同:“皇上又是敲打满臣、皇室宗亲,又是提拔汉臣,这次皇上下的决心不小。”
决心虽不小,胤禛觉得,皇阿玛也没想彻底整治,毕竟,如果真要豁出去,肯定户部、吏部一起动。
“户部如今的主理是太子爷,明着动户部,以皇上对太子爷的看顾,只怕不能。能通过吏部动一动户部也算不错了。”
“皇上用九阿哥这个愣头青去搅浑吏部,吏部明年不好过。王掞升至刑部尚书,空出来的吏部侍郎这个位置成了烫手山芋,也不知道谁会补这个缺。”
胤禛道:“那是皇阿玛该考虑的事,明年我要做的,就是配合九弟整治吏部。”
“主子爷,您是想帮九阿哥?”
“不管兄弟们关系如何,我始终是大清的皇子,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不管谁领头,爷都要帮一把。”
“爷说得在理。”邬思道笑道:“以九阿哥整治工部的手段看,吏部动起来后,刑部大牢只怕要人满为患了。”
“不怕,杀了这批,有的是人想当官。”这几年向来以温和形象示人的胤禛目露杀心。
邬思道说九阿哥是愣头青,张廷玉说得更加露骨:“皇上这是把九阿哥当刀使。”
正是年节放假,姚家和张家欢聚一堂,姚元景和张廷玉师兄弟一边喝茶一边等皇上召见汉臣的消息。
汇报消息的小厮一张口张廷玉就明白皇上的意思:“师兄,你教九阿哥韬光养晦的法子只怕不行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姚元景也很无奈。他教九阿哥时日不长,姚元景也明白九阿哥的性子,那就是一匹野马,有缰绳就罢了,一旦放开,他恨不得甩开蹄子狂奔。
别说皇上用他当吏部主理,他名正言顺,就算名不正言不顺,九皇子见了不满之事肯定也想冲上去。
姚元景问小厮:“还有什么消息?”
“回禀姚大人,皇上从翰林院提了三位大人年后去南书房行走,咱们家主子也在其中。”
张廷玉瞪大眼睛:“等等,你说的是我?”
“正是主子。”
“另外两个人是谁?”
“叶怀德、赵京。”
“怪事。”
“怎么怪了?”
张廷玉沉思:“没有年羹尧。年羹尧跟我是同年,他虽是同进士出身,但他能文能武,又极其会办事做人,在翰林院十分得人心。今年四月份散馆考试考中了甲第,留任七品检讨。”
年羹尧如此出色,还是旗人,于情于理,他和叶怀德、赵京都去南书房行走了,年羹尧怎么不能去?
“你,叶怀德、赵京都是汉人,皇上这次提拔汉臣而舍旗人,对内对外,以陈阁老他们为首的汉臣肯定要承受不小的压力。”
小厮道:“不止提拔了主子,皇上还点了陈廷敬大人举荐的王掞任刑部尚书。”
王掞任刑部尚书,吏部侍郎的位置空出来一个,姚元景和张廷玉对视一眼,这个吏部侍郎难了。
一旦九阿哥捅的娄子太大,皇上想保九阿哥肯定要推一个人出来担责,满人不好动,汉人尚书也不太好动,这个刚上任的根基不深的吏部侍郎,就是最好的人选。
“可能是我想得阴暗了,或许皇上并没有这个意思。”
姚元景微微一笑:“师弟,不要低估皇上的心思,做臣子的,不管皇上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们都要提前想到,并且提前做好准备。”
“空出来的吏侍郎是谁?”
“皇上没说,只叫陈大人他们年后把举荐名单送上去。”
姚元景看师弟一眼,他说什么来着。
让汉臣自己选人,真到需要背锅那一天,也怨不着皇上,要怪,就去怪陈廷敬,怪李光地。
姚元景嗤笑:“师弟啊,老师说得没错,咱们汉臣,就是大清朝的苦力,干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世情如此,还能如何?姑且先干着吧,说不准哪一日……
张廷玉叹道:“父亲在朝堂之上当了一辈子的官,从翰林院庶吉士做到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当官当得如此顺利,父亲致仕那一日却跟我说,比起在中央朝堂当官,他更想去地方造福一方百姓。”
姚元景何尝没有如此想过,比起在朝堂上当做不了主的苦力,不如去地方上当个主政官痛快。哪怕是个七品县令呢。
可他不能走。
姚元景和张廷玉师兄弟俩在说礼部侍郎的事,陈廷敬、李光地他们正在闭门商量推举吏部侍郎之事,闭门商量到天黑,名单上还空无一人。
做官做到内阁这个位置,谁没几个门生故吏?要换以前,吏部侍郎这么好的位置肯定都抢着举荐自己人,这回,一不小心吏部侍郎这个位置就做到头了,谁也不想自己人上去。
最后熊赐履提出一个人:“不知道你们是否记得一个人。”
“谁?”
“我的师弟,李德明,如今任甘肃布政使,他今年五十有八,按规矩,皇上不留,他还有两年他就要致仕了。”
熊赐履的意思是,反正还有两年就要致仕了,来京里定吏部侍郎这口锅,不成的话他师弟能在吏部侍郎这个位置上致仕,也是好事。若他干得好,皇上留任,说不准还能多干几年,当上尚书,入阁也未曾可知。
李光地踌躇道:“布政使升到中央,按规矩,也该走太常寺卿、光禄寺卿这样的路子,到户部任侍郎合适吗?”
熊赐履何尝不知,他师兄就是因为走不了按规矩升迁的路子,才一直在布政使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多年,蹉跎到快致仕的年纪也入不了中央。
“我看,没什么不合适的。布政使主管一省的行政和财赋,又能做事又能管钱,九阿哥不正是需要这样的人辅佐吗?”
陈廷敬不愧是内阁首辅,他直接拍板:“把李德明的名字列到第一个,看皇上如何说。”
举荐吏部侍郎的名单上,总算不是空荡荡了。
这个年过得热闹,没想到封印了皇上还会召见朝臣定下了明年的大方针,好些想打探消息的人借着年节上的各家宴会到处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