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过奖,做弟弟的,只是跟着皇阿玛学罢了。”
“八弟,你糊涂啊。”
“此话从何讲起?”
“你跟皇阿玛学御下仁慈,那也得是能办好分内之事的能臣才能给他们这份体面,若连分内之事都办不好,不如都换了吧,换些能办事的能臣上,他们才对得起八弟你的这份仁慈。”
太子爷话里话外想换掉江苏税关的官员,胤禩语气渐冷:“太子爷若想换,那就换吧,不过是些品级不高的税官,换不换不过是太子爷一句话的事。想必,被无辜换下的官员也不会有怨言。”
太子笑了起来,笑声里说不出的得意:“罢了,说几句闲话罢了,八弟怎么还掉脸子了。你是户部主理,叫下臣见了你这模样可不好。”
太子特意来户部一趟,就是想叫户部的官员都瞧瞧,虽然事情交给老八办,但谁是做主的那个人,他们该心里有数。
太子满意了,转身要走,胤禩突然道:“比起我,太子爷才叫仁慈。大哥跟太子爷几番相争,如今八哥成了统领大清海军的镇海大将军,太子爷竟然迫不及待地就把军费拨过去了,真叫弟弟大开眼界。”
“你也说了,那是大清海军,皇阿玛是天下之主,不忍沿海百姓受苦,我等自然要为皇阿玛分忧。”
胤禩心里一跳,不是不同意吗?被逼无奈吗?皇阿玛什么时候又支持建海军了?
胤礽嘴角微翘,一声声恭送太子爷的热闹中走了,留下胤禩一个人站在原地。
胤禩的心因为太子一句话立时悬起来,他一刻也不能等,赶紧写了条子送回府中,叫福晋按照他的吩咐,赶紧派人去福建。
福建那边要盯着,宫里也不能放松。十四自云南回来后跟他生分了许多,宫里的事情也不主动给他传消息,叫他有些难办。
暂时没有其他好法子,胤禩只能叫福晋常进宫给皇祖母请安,多去贵妃娘娘那儿坐一坐,若能听到一言半语也是好的。
八福晋进宫勤快,因为怀孕懒得动的人这一日准备动一动。
六月底,怀孕八个多月的叶菁菁难得早起一回,今儿她和五嫂约好了要进宫给皇祖母和额娘请安。
叶菁菁估摸着,生孩子之前,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进宫给额娘请安了。
妯娌俩前后脚到宫门口,叶菁菁见五嫂穿得如此齐整,发饰、耳坠子一样不少,她笑道:“跟五嫂站在一块儿,倒衬得我像是五嫂身边的宫女似的。”
叶菁菁好吃但不好打扮,平日里穿着都是以舒服为主,怀孕了更是,今日进宫,她身上连一件首饰也无。
五福晋扶着她的手笑道:“你这身气度,纵使披个麻袋也是好看的,谁能把你当丫头。”
“哎哟,几日不见,五嫂不仅容光焕发,还越发会说话了。”
五福晋捂嘴笑,不肯接她的话。她知道,只要她接话,九弟妹定要笑话她。
五福晋想差了,就算她不接话,叶菁菁也能自己顺着话往下说:“听说五哥这几个月心里只挂着五嫂,衙门一下值就回府,谁请也不出门。想来,只有五哥悉心照料,才能把五嫂伺候得这般妥帖。”
五福晋又笑又不好意思:“你这张嘴,利得很,在家九弟没少被你欺负吧。”
“五嫂您别提了,他一天天的,烦人得不行,偏偏皇阿玛叫他禁足,我还不好赶他出门。”
“胤禟整日在家忙什么?”
妯娌俩刚进翊坤宫大门,就碰到正准备要离开的康熙,妯娌俩赶紧行礼请安。
康熙叫她们起,又问胤禟:“他在家可有好好读书?”
“回皇阿玛,姚大人每日下值后都会去府上给胤禟讲书,姚大人说胤禟甚是认真。”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梁九功,你去九皇子府传旨,叫他明日去吏部当值。”
“奴婢这就去。”
叶菁菁躬身行礼:“谢皇阿玛。”
康熙摆了摆手叫她坐:“朕听闻,你商行里的掌柜十分会算账?”
“商行里一点小账罢了,算起来容易,比不得户部大人们繁劳。”
“算账嘛,都是相通的,他们能算小账,大账算起来自然也得心应手,海军的账本,交给他们算,不会有错漏吧。”
“皇阿玛放心,若只单论算账,定然出不了错。”
康熙一掌拍在膝盖上,支撑着身子前倾,十分有压迫感的姿势:“海军中,你大哥是副将,董鄂家几十个子弟也在海军中任职,若账册有错,你说,你的人该不该担责?”
叶菁菁微微抬起头,嘴角含笑:“海军么,现如今不过是个草台班子,皇阿玛若信不过,早该换上您信得过的人了。”
宜妃慌乱了一瞬,连忙看向皇上,又不经意地移开眼睛。
五福晋被九弟妹这句话吓得肚子疼,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董鄂氏!”康熙暗怒。
“儿媳在。”
“怂恿胤禟,培植人手,你做的那些事,若你没有嫁进皇家,朕不会容忍你至今。”
宜妃慌道:“皇上,菁菁她……”
叶菁菁牢牢地握住宜妃的手,她直言道:“京城里,有什么事皇阿玛不知道?我做的事也没想过瞒您,您当知,我只想胤禟好,胤禟他,只想大清好。”
“若非如此,朕今儿也不会跟你说这番话,容忍你如此放肆。”
叶菁菁笑道:“皇阿玛的提醒我记下了,待来日起了风波,皇阿玛可要记得,不可使为大清薪者,冻毙于风雪之中。”
“哼,你死了不,长命百岁地活着吧。”
“借皇阿玛吉言。”
一场毫无预兆的针锋相对,无声息消弭。
待康熙走后,宜妃急道:“你这孩子,说话也太大胆了。”
“额娘,皇阿玛今日在您这儿等着我,就是为了试探我,躲是躲不过的。”
“为何试探你?”
“怕我反了吧。”
五福晋捂住胸口吓坏了:“九弟妹,求求你别乱说话了。”
叶菁菁哈哈一笑:“五嫂别怕,我胡说的。”
叶菁菁懂康熙如此的用意,不过是怕海军脱离他的掌控罢了,才专门敲打她一番。
可他能把她的人手都换掉吗?他不能。
朝廷内的官员什么德性他最清楚,不说贪不贪污,只办事能力都比不上。
只说,乾清宫珍藏的那张大清及其南海周边的地图,唐子归画的,朝廷内无一人有这个本事。
从更深的层次说,康熙对她十分警惕,但她的所作所为,又让他相信,她手下的人比户部官员可靠。
好歹是个帝王,他知道怎么选更有利,叶菁菁也知道他知道,他也知道她知道。
宜妃劝道:“最是难测帝王心,你再别如此了。”
“额娘放心,以后不会了。”
这次,她是故意的,知道他不会拿自己如何,她就没忍住心里那口恶气,想故意恶心他一下。
胤禟回吏部当差,李德明领着人在衙门口迎接,胤禟跟他打招呼:“哟,李大人,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李德明笑道:“是有些日子了,九阿哥里面请,您的座椅昨日就安排人擦了好几遍了。”
“哈哈,多谢各位费心了。”
胤禟被吏部众人迎进吏部衙门,胤禩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七月中旬,海军和徽商、晋商、粤商等各地大商号合作,领头跟东南亚诸国及停泊在新忌利坡的洋人做生意,只一回就赚了三十万两银子。
朝堂轰动!
先前不乐意去海军的满人没想到,他们以为穷得发不起俸禄的海军,居然还有这样一条致富路。
以陈廷敬为首的汉臣一点不惊讶,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事儿能成。
户部最为震惊,当天胤禩领着户部官员上奏,言称:海军此举是与朝廷争利,和洋人做买卖本是户部四大海关的职责。
户部官员反应激烈,康熙十分平静地问户部官员一个问题:“对外贸易都交给户部做,税收也是户部在收?户部此前可维护了大清海疆安稳?”
“皇阿玛,这是两回事。我们户部只管天下钱财,维护大清安稳是兵部的事。”
兵部尚书怒道:“户部不给银子,兵部养不起许多兵。没有兵,没有军备,就维护不了大清安稳,说到底,是你户部的问题。”
“怎么能怪到户部头上,户部只管钱,钱不够,那该问天下老百姓要,关我户部什么事。”
兵部尚书冷笑:“你们户部管着对外贸易口口声声说没钱,人家海军只是跟洋人做生意就能养活整个军队,要你户部何用?”
朝堂上吵吵嚷嚷没个始终,康熙道:“户部不给银子,海军自给自足,朕认为甚好。”
胤禩咬牙道:“海军和洋人做贸易倒也罢了,他们拦住洋人和我户部海关做买卖,是不是太过分了?”
“海军拦了什么?”
“鸦片!海军在禁止洋人带鸦片进海关交易,没了这个大宗,户部的税收损失一大截,谁来补?海军吗?”
说到鸦片,朝堂上又吵起来,康熙道:“鸦片毒害大清子民身体,户部不可为税收就置大清百姓不顾。从今日起,大清禁烟!”
“皇上圣明!”
朝堂上齐刷刷跪倒一片,太子跪下去时,斜眼看了老八一眼。
自曹家被杀头后,鸦片大烟的恐怖从京城传到各地,民间对大烟十分排斥,朝廷一直没表态。
这回,康熙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清楚地说要禁烟,各地百姓欢欣鼓舞,纷纷夸赞皇上圣明,唐甄、颜元等大儒也写诗词大赞。
各地官员的折子雪花一般送进京中,全是好听的话。
胤礽在乾清宫里读了一上午的折子,康熙笑道:“胤礽,可明白什么是民心?”
“儿臣明白了。”
康熙摇摇头:“不,你不明白。”
胤礽不解。
“唐太宗时,《贞观政要·论政体》里提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作何解?”
胤礽答道:“用水与舟作比,借此告诫君王不可违背民心。”
“胤礽,朕今日教你,民心不可违,但民心可用。为君者不可只随着民心起伏,为君者该御舟而行,御民心而行。”
民心可用?不可听之任之?所以为君者该控制民心吗?
该如何控制呢?
愚民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