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可风环顾众人，她早预料到大家的态度会是这样：“如果各堂口掏不出钱，那就只能是工会出这笔费用。”
听说工会掏钱，笑口李马上附和：“当然最好是工会出这笔费用啦，我们是真的穷。”
马骝半信半疑：“我听说工会的钱早被苦爷掏空了，你们能拿出这么多钱出来吗？”
梁可风笑道：“工会储蓄金当然没有这么多，所以得想办法。如果费用全部由工会出，我们策划小组想了两个方案，啸哥和各位坐馆看看哪一个方案更合适。”
梁可风深知，任何事情想要往前推进，一定不能只有一套方案。
当只有一套方案的时候，大家容易扯皮，喜欢挑刺，脑子里想的不是赞同就是反对，这是一道是非对错题。
如果有两个以上方案，那么大家的想法不再是赞同还是反对，而变成了选A还是选B的选择题。
大家会想选择哪一种方案更符合自己利益，只要做出选择，那接下来的工作就容易推进了。
啸哥点头：“阿风，你详细说。”
梁可风往下翻自己手中的文件：“第一个方案，拿出全区例金收入的百分之八十来做改造建设，相应地三年内各堂口暂停返还例金，报销金额减少50%。”
大家一听连连摇头，马骝道：“我们一年到头，就指望例金返还，现在例金不返还，报销又减少一半，那我们喝粥都没钱了。”
忠直叔：“每年工会给我们返还的例金不是我们坐馆个人私吞的，都是要发给兄弟们过年过节用的，没了例金返还，兄弟们跟着我们还有什么可指望的？这个方案肯定不行。”
大家七嘴八舌，都不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
最后，啸哥问：“第二个方案呢？”
第一个方案本来就是被梁可风自己都否决了的、用来衬托第二个方案的炮灰方案。
梁可风：“第二个方案就是，拿出全区例金收入的百分之三十来做改造建设，同时，工会注资各区工厂，工厂盈利后，每月进行分红，工会的分红所得，优先用以该区建设改造。其他一切不变。”
笑口李问：“工会注资多少，占股多少？”
梁可风：“根据规模而定，注资1-5万港币，占股至少50%。”
笑口李顿觉这个方案非常好，程咬金按照梁可风的意思随声附和表示可行。
忠直叔也想得到这个注资的机会，他为难道：“我们东区只有一家烧腊厂，但这么多年，也不怎么赚钱，我怕工会注资进来，到时候每个月拿不到分红，其他区改造轰轰烈烈，我们区毫无动静。”
马骝：“我们南区更惨，忠直叔你好歹还有个烧腊工厂，我们南区道路窄小，房屋密集，什么工厂都没有，那我们南区不用改造了？”
梁可风：“烧腊工厂一直不赚钱，是口味做得不好，还是卫生环境不行，让买家却步？把问题找出来。港城人口多，爱吃烧腊的人也多，烧腊档口多，需要批发的也就会多，只要做得好，不可能没钱赚的。所以，烧腊厂的问题，我们找时间实地考察研究然后一起找出路和方案，忠直叔觉得有没有问题？”
如果能够让半死不活的烧腊厂赚到钱，那当然好啊。
忠直叔当即表示没问题。
梁可风继续：“至于南区这么多年都没有一家工厂，确实是客观环境导致的。我们小组之前也一直在探讨，南区适合做什么产业，怎么才能赚到钱，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很大的思路。马骝哥，你回去也认真思考，或者跟兄弟们一起商量商量，集思广益，争取这个月能找到方向。我相信，如果我们愿意去寻找出路，最终肯定不会被困死在原地的。”
马骝是个讲理的人，而且在坐各个都同意第二个方案，他就算不同意也改变不了现实，所以他也只能答应。
“那我回去先想想，你们也记得帮我们想办法。”
梁可风点头允诺：“当然。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们就优先改造工厂能拿出钱来的片区。而南区我们就按照例金比例先做最简单的改造，等其他区改造完毕，工会手头宽裕了，我们再来最后解决南区问题。这是个兜底的方案。”
还有兜底方案，这比马骝想象中要好多了。
最差最差，南区只是比其他区改造慢一点而已，不至于不改造，他当然也就没意见了。
啸哥最后拍板：“那我们就按照第二个方案执行。”
梁可风指了指身后的策划阿剑说：“接下来阿剑会细化方案，期间策划小组要到各区走访调查，还需要各位坐馆配合相关工作。”
“配合，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阿风，你这么一搞，我发现我们真像个文明社会了。”
梁可风笑道：“能踏入文明社会还不好吗？那接下里，我们说说治安问题。”
“最近一个月以来，城寨非常太平，治安没什么问题啊。”
确实是，最容易惹是非的棚仔拆了，苦爷走后，城寨内相对来说，确实算是消停安静了很多。
梁可风：“明面上好像消停了一些，实际暗潮涌动，黑市、地下钱庄、地下赌馆、地下妓院、一楼一凤等等都是问题……”
笑口李摇头道：“这不是一时三刻能解决的。这么多人，你不让他干这些事，他们还能干什么？”
马骝：“他们如果有能力做正行生意，很多都不会住在四方城寨啦。”
忠直叔：“就怕真严格起来，治安是变好了，但人也走光了。”
马骝：“四方城寨之所以是四方城寨，就好像臭豆腐一样，没有了那股臭味，它就不是独具特色的臭豆腐。”
说得还挺有道理，要不是梁可风意志坚定，她都差点被说服了。
这件事大家分歧比较大，不是不愿意改变，而是都认为很难改变。
更怕改变之后，会促使那些从事黑产的人口迁出，那么以后例金收入将会大幅减少，四方城寨将慢慢变成一座死城。
梁可风认为：“我知道这是个长期问题，但不能因为知道不好搞，为了收多点例金，就选择睁只眼闭只眼，我们搞好城区建设、建好厂区的同时，一定要抓治安，不然我们的改革就算表面上成效再大，实际也没有改变我们作为三不管地带、成为罪恶之城的本质。”
梁可风这一番话，虽然大家有所触动，但大部分人依然认为，仓促改革，只会导致四方城寨没落。
啸哥居中协调，最后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先暗中摸排各种灰色人群的占比有多大，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决策。
开完会，马骝没有马上回去，他去梁可风办公室跟她聊了很久，他主要还是担心南区发展跟不上其他区。
梁可风建议他多看看报纸，开拓一下思路和视野，只要有目标，最后总会想到办法，找到出路的。
虽然今天开会马骝是反对意见最多的，但他由衷佩服梁可风，他笑道：“阿风，我总觉得你跟其他女孩不一样，你的很多想法和做事方式，就不是你这个年龄段女孩该有的。”
梁可风敷衍道：“我身后有一整支团队支撑我，不要小看我们策划小组。而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谁不是穷人的孩子？”
“我最穷。”
马骝被她逗笑了，“行了，我不打扰你，我看你也忙。”
梁可风确实忙，她等会儿要跟策划小组开内部会议，之后下班回梁家。
*
驱车回到凤凰山道1号，已经是晚上七点。
梁可风陪梁大龙吃了晚饭，之后祖孙二人聊天聊到差不多十点，她才回房睡觉。
周六上午十一点，秦启明准时开车来接她。
他没进屋，只站在花园里等她。
梁大龙刚好散步回来，跟他打招呼：“明仔！”
秦启明压抑住内心仇恨的小火苗，努力挤出笑脸：“梁爷爷，好久不见。”
梁大龙走前来，笑问：“我听你爷爷说，你之前在洛杉矶出了车祸，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秦启明：“谢谢梁爷爷关心，我恢复得挺好，就是瘦了十多磅，目前已经没有大碍。”
梁大龙打量着比之前更为帅气的骆家四少，越看越喜欢，深感自己眼光好，没选错。
“你们一起去打猎，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来陪我吃晚饭。”
秦启明没有拒绝：“好啊。那我就叨扰了。”
梁大龙：“客气什么，就当做自己家一样。”
正聊着，梁可风从屋里出来，她身穿一套深绿色运动服，非常自然地跟秦启明打招呼：“等很久了？”
“刚到。”
他给她打开了车门。
今天他开车，她坐副驾，就两个人。
出发前，梁大龙像个普通人家的老爷爷站在车前，不忘叮嘱：“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知道了。”
驱车离开凤凰山，梁可风问他：“中午去哪儿吃饭？”
秦启明：“去大芒山的路上，有几家不错的餐馆，有吃海鲜的，有吃传统粤菜的，还有一家法国餐厅，看你想吃什么？”
梁可风想了想，笑道：“吃海鲜吧。”
“OK.那去海鲜餐厅。”
路上，他问：“你回港后都在忙什么？”
梁可风早想好了借口：“在读音乐。”
知道她在撒谎的秦启明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在哪儿读？”
梁可风：“请的一个私人教授。”
秦启明点头：“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挺好的。你读音乐要学乐器吗？”
梁可风：“学啊，钢琴小提琴口风琴吉他，都学。”
大小姐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谎话张口就来，秦启明忍着笑，道：“你一定很厉害。”
梁可风也不谦虚：“还可以。”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听你现场表演。”
“可能会有机会的。”
她瞥他一眼，礼尚往来，问他：“你呢？你最近在忙什么？”
秦启明：“被我爸逼着去公司上班。”
梁可风好奇：“负责什么？”
“基层打杂。”
梁可风笑了，故意揶揄他：“你不是学的工商管理吗？起码是一个基层管理职务吧？”
秦启明摇头：“没有，真的是最底层的基层，被所有人管的那种。”
“那你不造反？”
“现在造反容易被一把灭了，等我摸清楚情况，再造反。”
这话说得就很有丧明的风格。
梁可风收回目光，笑道：“预祝你造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