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烟。”
走私香烟,算是社团众多业务中,对平民百姓最无害的了。
南风的手支撑不住,一点点滑开,就在他坠落之际,一只纤细温软的手拉住了他。
解决掉刘长安的程咬金,他跑过来见梁可风在拉南风,也没多问,赶紧帮忙。
南风平安落地,梁可风持枪对准了他。
劫后重生的南风瘫坐在地板上,手腕和后背都在潺潺流血,他可能没想到最后关头,梁可风会救他。
他整个人都虚脱了,原来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刻,再大的仇恨都会变得渺小且无关紧要。
他失声痛哭,对着夜空喃喃说了声对不起,他想跟弟弟说声对不起,这个仇,没办法给他报了。
梁可风静静看着他痛哭,本不想说话,但他们在这里呆得越久,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她问:“刚才你怎么说的?”
南风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他记得刚才和梁可风的对话,便道:“田叔被上头骂了,上头的意思,巴闭炸无辜渔船,我弟滥杀平民,都死有余辜,不值得替他们报仇。”
上头还挺有江湖道义。那么说,以后她和程咬金可以自由出去四方城寨了?
她问:“上头是谁?”
南风摇头:“不知道是阿公的意思,还是龙头老大的意思。田叔自己也不清楚,但他不敢报仇了。”
梁可风冷哼一声:“田叔都懂得收手,而你明知你弟滥杀平民,那你还找我报仇?!”
“巴闭确实炸了船杀死了人。我弟杀的那个小孩救活了,没死。但我弟死了!我不报仇,我没办法给我死去的爸妈交待。”
梁可风:“小孩救活了,是小孩命大。你弟死了,那是你弟活该。”
站在一边把风的程咬金轻声附和:“杀你弟我也有份,他该杀!”
南风握紧了出血的手腕,没说话。
梁可风又问:“现在呢?可以跟你爸妈交待了吗?”
她救了南风的命,也算是用南风一命抵白毛一命了。
这一点,南风是认的。
南风神情颇为复杂,其实他刚才掉在半空的时候就已经做了选择,他动手报过仇了,没有成功也算,所以他不希望大哥继续下去,否则,兄弟三人都可能命丧黄泉。
“但是,你想从我手中活下去,不是没有条件的。你刺杀我不成功,我反救你一命,如果就这么算了,说不过去吧?”梁可风打开枪支保险,同时把尖刀抛给程咬金,“南风,眼耳舌鼻你选一样。”
南风知道梁可风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不然,她以后不用混了。
他也算是个有血性的江湖人,没有过多犹豫,快速做了决定:“耳朵。”
才说完,左耳就被程咬金一刀剜了。
南风咬紧牙关,只闷闷哼了一声,随即手捂着左耳上的伤口,痛得额头都出汗了。
梁可风:“你这只耳朵,会塞到刘长安的手上……”
也就是说,别人会认为,这个耳朵就是杀刘长安的凶手留下的。
刘长安死了,他南风成了杀害刘长安的凶手。
“我建议你躲起来,避避风头,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你左耳没了。”
但他左耳没了的事,梁可风和程咬金知情,也就是说,会成为他们拿捏他的把柄。
这些跟一条命相比,跟可以给女儿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相比,南风知道,并不过分。
“谢谢。”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梁可风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刘长安叫她阿风。
梁可风又问:“六楼的房间里还有谁?”
“就我一个,房间里现在没人。上头下了死命令,我不可能找到人帮忙。”
他们把刘长安的尸体从楼梯处拖到穿楼天骄门扇后面,才上六楼南风临时租借的房间查看。
缴获望远镜一台,狙击枪一挺,手雷一个,子弹若干。
狙击枪没地方放,梁可风干脆把弹夹拆了,枪也拆了,然后偷偷拿到天后庙藏起来。
程咬金则盯着南风从北门离开后,再返回把刘长安尸体拖回楼梯处,以让人更早发现。
*
虽然背部受伤,淤青有些严重,手臂还被划了口子,但梁可风还是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差不多七点半才起床。
从房间出来,发现程咬金的房门开着,他也刚起来,准备下楼吃早饭。
而啸哥房间房门紧闭,不知道是已经出去了,还是尚未起床。
到了楼下,六婆好叔好婶他们已经吃了早餐出去了,只有猪头威一个人在吃白粥油炸鬼。
因为程咬金脸上淤青比较严重,猪头威抬头看了眼,愣了一下:“你脸怎么了?”
程咬金解释:“昨天下午被刘长安打的,晚上的时候还不明显,睡一觉醒来,都是淤青。”
一说起刘长安,猪头威马上去扒拉程咬金的耳朵,然后放低了声音:“幸好你两只耳朵都在,不然,准怀疑你。”
程咬金装傻:“怀疑我什么?”
梁可风拿起桌上的碗装白粥,她开玩笑:“怀疑我哥又打了刘长安一顿?”
“啧。刘长安昨晚瓜了。”猪头威说完瞪着他们兄妹俩,仿佛说了一个惊天大事件。
兄妹俩果然非常配合,都夸张地张大嘴:“怎么死的?”
“就在泰华楼被一刀插中心脏,当场瓜柴。刘长安死前应该跟凶手进行了激烈的搏斗,他割下了凶手的耳朵,就攥在手里。现在‘阿旦死亡调查组’变成了‘安仔死亡调查组’,正满城寨搜寻缺耳朵的人。”
梁可风:“他是得罪人了吗?”
“肯定跟毒品有关啊。上青龙这个大毒窟,金钱来往多,冤孽事也多。刘长安长期替肥强做二手毒贩,捞了大把油水,肯定得罪了很多人。”猪头威吃着油条,分析的头头是道,“我看北区最近不太平。”
正聊着,啸哥从外面回来,他去处理刘长安被杀之事了。
猪头威笑嘻嘻打探:“啸哥,你们调查出结果了吗?是谁杀了刘长安?”
啸哥一早被叫出去了,没休息好,脸色有些疲惫:“昨晚刘长安的一个朋友来找他,是谁不知道,登记的名字是假的,是陌生面孔,据说刘长安还帮他搬了很多东西进来,搬了什么东西,没登记,他们租了泰华楼一个单位,结果昨晚深夜十二点多,他那朋友从北门离开了,什么东西都没带,守值给他搜身的时候,发现他手腕受伤流血。他解释说不小心割伤的。”
猪头威:“那肯定是他这个所谓朋友杀的!是不是朋友都还两说,万一是进来买货的道友呢?”
啸哥没有否认猪头威的说法。
程咬金夹了块咸鱼送粥:“有可能,或者是有钱财纠纷。”
猪头威:“十有八九啦!”
梁可风问:“啸哥,我们等会儿还去肥强那里还枪吗?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要改天?”
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见肥强。
啸哥知道肥强这个人小气,拖久了反而不好,“不影响,这个事情不能拖。”
吃了早饭,梁可风和程咬金跟着啸哥去北区上青龙堂口给肥强道歉,并且归还两把枪。
肥强不知道是真没空还是心底介怀,他以有事在身为由没有出来见他们,啸哥便把两把枪交给肥强心腹白饭鱼,由他代为转交。
无论怎样,他们给足了肥强姿态和面子,这事暂且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梁可风在工会财务室混的如鱼得水,她快速熟悉双龙堂工会的所有资料,珍姐有时候忙不过来,会让她帮忙处理部分中区财务。
中区财务也就是苦爷掌控的资产,虽然名义上不归他个人所有,但实际上,他是掌权者,上面没有龙头,苦爷作为揸数,他想怎么用也没人能管。
从账面上看,中区财务可谓穷的一塌糊涂,糖果厂和纺纱厂都不怎么赚钱,中区人口少,卫生费和人头费收上来的钱还得交一部分给工会,但支出庞大,人工成本,应酬成本,还有各种各样的维修费和杂费,最后总账一算,每个月都基本上只能持平,没有结余。
之前糖果厂的大姐说,帮苦爷做私账肥水多,这么穷的账,哪儿来的肥水?
除非……
再细看账目,果然发现苦爷的很多支出都没有原始凭证,各项杂费成本也明显高于市场价,很明显,这是被有意掏空了。
她对于苦爷作为硕鼠,钻自家柜桶底的事没多大兴趣。
她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苦爷上次私吞了的那一斤白面,他要怎么处理。
卖出去?通过什么渠道呢?
中区没有自己的大门,要想离开四方城寨,必须通过其他堂口把守的城门才能出去,所以苦爷想要做毒品买卖肯定是比较麻烦的。
白面不可能堂而皇之被带出去,应该会混在别的东西里,偷偷带。
不过也就一斤,怎么着都能想办法运出去的,她都能把枪支运进来,难度没想象中大。
这件事没困扰她太久,因为她很快发现了渠道。
最近梁可风睡眠很浅,自从发现啸哥和曼姐之间不正常的互动之后,她总是忍不住探究,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且曼姐那天带回来的欧化巧克力,很有可能就是苦爷从德国带回来的另外一盒。
那曼姐跟苦爷又是什么关系?
那天早上大概五点左右,她隐隐约约听见很轻很轻的敲门声。
梁可风快速起身,光脚走到房间门口,拨开报纸遮住的猫眼往外看——
走廊里有微弱的灯光,是从啸哥房里照过来的。
但啸哥人不在自家房间里,他就站在距离猫眼不到一米的地方——曼姐房门口。
所以,刚才轻轻的敲门声是啸哥在敲曼姐的房门。
曼姐房门打开了,她屋里开着很暗的睡眠灯,但光线足够让梁可风看清,啸哥递给她两包东西,一包用黄纸包着,一包用的是红纸包装。
啸哥跟曼姐轻轻说了一句话,听不清声音,因为啸哥是背对梁可风的,所以看不到他说话的口型。
曼姐则满脸不高兴,看口型,她在说:“我早就说把这层楼都租下来,现在多两个外人,说话都不方便。你又不敢进我房间。”
啸哥又说了一句什么,曼姐回他:“时间地点我都清楚,我是不会错的,每次都是你们耽误时间,下次再这样,我要跟苦爷投诉了。”
没想到平时那么温婉的曼姐,私底下说话这么咄咄逼人。
啸哥没搭理,直接回房。
曼姐气呼呼回房,重重甩上门,待门真要关上的时候,她又及时拉住门把,然后轻轻关上。
这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有情绪。
啸哥给了曼姐两包东西,一红一黄用纸包好,外面还套了一层透明的塑胶袋,两包东西大小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