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七岁的前一年,她生辰那天被送上了和亲的马车。
十七岁这一年,她的生辰快到了,她却还在颠沛流离。
谢无镜问她:“你哭什么?”
她道:“我想看烟花。”
谢无镜问:“你看不清?”
他带她跳到首富家房顶上看。
院里的热闹看得更清楚,她哭得更厉害,“我想看送给我的烟花,得是送给我的!”
谢无镜没说话。看完烟花第二天,便带她赶路去了江南的一个叫玉山的小城。
玉山有习俗,三月谷雨前后会办集会,放烟花。但会有官兵在集会中巡逻,他们并不能去赶集。
那天晚上,谢无镜便带着她去了城外那名为玉山的小山峰。在峰顶,欣赏城中热闹与烟花。
谢无镜坐在她身边,道:“我曾遇到过一个道士,他说有人告诉他,烟花也是花,是火焰的花。无主的花,任何人都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将它送给想送的人。”
织愉不解地望向他。
他凝望烟花不看她,“这场烟花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待你明年生辰,我送你真正属于你的烟花。”
织愉这才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说过的话,而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笑起来:“谢无镜你可不要骗我,不然我会一辈子生你的气,再也不理你。”
他看向她:“不骗你。”
那是九岁之后,她第一次开始期待自己来年的生辰礼。
可惜来年的三月,谢无镜引走来自灵云界的修士,再没回来。
他食言了。
四月,成了仙尊的他来找她。
她也食言了。
说过一辈子不理他,但看到他,她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不过食言就食言吧。
她赌气说过好多次“谢无镜我再也不理你了”,也没哪次真这么干。
思绪回到当下,织愉望着绽放的烟花低喃:“没有凡界的好看。”
*
酉时初,天还未黑。
谢无镜结束议事回了月藻宫。
月藻宫内只有守在外院的宫侍,向谢无镜禀报:“夫人带仙侍去找钟渺公主玩了。”
谢无镜颔首,回内院,在廊下饮茶等她回来。
日轮西坠,天色渐黑。
苦茶饮尽,院中越发凝冷。
香梅急匆匆跑回来,一见谢无镜便跪下:“仙尊,夫人和钟隐小王去了内海青龙望摘荔枝,现在还没回来。是香梅失职,请仙尊责罚。”
香梅之前在主宫等夫人。直到瞧见洪王回来,得知议事原来早已结束,顿觉大事不妙,连忙回来坦白。
她诚惶诚恐地俯首,额头点地。
恐怖的威压瞬间犹如苍穹倾塌,压得她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一只无情大手碾压。
她余光瞥见谢无镜的鞋从她身边走过去,听见他淡声道:“你真是好命。”
若非夫人心善,不愿随意伤人性命;若非夫人挑中了她、已经熟悉她……
今日,她不死也会脱层皮。
香梅对谢无镜这句话下的含义心知肚明,冷汗渗透衣裙。
谢无镜无暇管她,缩地成寸直往青龙望去。
青龙望附近有结界隔绝,不得动用灵力。
谢无镜便动用真元,踏水如平地。
站在青龙望附近的海面上,他一眼望见在青龙望山峰垂天石上坐着的两个人。
她正在远处绽放的烟花下,和身边的少年有说有笑。
第53章 贪图玩乐
谢无镜走上青龙望,二人的说话声清晰传入他耳中。
钟隐:“……钟莹身边的武侍说你天天捧着话本看,什么事都不干,还对仙尊颐指气使。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话本?”
织愉:“这就要从我很小的时候说起啦……”
谢无镜听着她轻快的声音,在荔枝树前停下了靠近的脚步。
“我四岁那年,母妃突然生病。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就记得她一会儿又哭又笑,一会儿跑到院子里对着天嘶声大喊,掐着我的肩膀,对我大吼,为什么你叫李织愉,为什么你是李织愉,还想要杀我。”
“宫里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是母妃取的。见她如此,都说母妃犯了疯病。父皇也把我带离母妃身边,没有告诉我她究竟怎么了,不让我见母妃。”
“直到一个月后,母妃来找我,把我哄回她的渡方宫。那天晚上,她抱着我,和我道歉,说是她自己忘了,是她的错,请我不要怨她,不要恨她。”
“后来她还说了什么,我记不大清了。就记得说着说着,她说记不清曾经看过的话本内容了,一直自言自语怎么会记不清呢。我觉得她好像为此很难过,就说我去帮母妃找。她笑着说好。第二天,我就开始去翻看话本。”
“那时候识字不多,看的大多是小人书。看多了我就觉得,这玩意儿真有意思,难怪我母妃爱看。这之后自然就喜欢看话本啦。”
织愉轻叹,“不过很可惜,我已经不记得母妃要我找的那本话本是什么故事了,现在完全是自己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也许以后有缘等我看到那本,我会想起来的吧。”
晚风轻拂而来。
织愉忽然闻到熟悉的香。
钟隐和她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回头一看,果然是谢无镜。
她惊讶:“你怎么来了?”
谢无镜纵身来到她身边,问她:“在看烟花?”
织愉有一点心虚:“嗯……”
钟隐觉得谢无镜态度一如既往的平和,恭敬行礼:“仙尊。”
谢无镜对他颔首,好似并不生气。
钟隐那种“拐带了人家夫人”的微妙感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无镜问织愉:“还看吗?”
织愉估计时间已经很晚,他才会来找,“不看了。”
谢无镜帮她理理被海风吹得有些松散的发,“看完再回去吧。”
织愉摇头:“不了,我饿了。”
谢无镜问她:“很饿?”
她点头,晃晃他的袖子撒娇:“回去吧,我想吃很多好吃的。”
谢无镜将她搂入怀中,对钟隐道:“钟隐小王,我带夫人先走一步。今日辛苦你了。”
钟隐连声道不敢。
他总觉得谢无镜的话带刺,却又听不出哪里不对劲。
织愉紧紧抱住谢无镜。
他纵身一跃,带她落在海面上。
那一瞬间,织愉还以为要掉进海里,吓得尖叫一声,把脸埋进他怀中,手脚并用地死死缠住他。
待发现海面如镜,任他纵横。她放下心来,新奇地享受在海面如履平地的乐趣。
只是很快出了结界,谢无镜便召出九霄太上,一路御剑疾行。速度快得织愉感觉自己成了风。
到月藻宫时,她恍恍惚惚,额前碎发全散了。
“谢无镜,你干什么,我头发……”
她松开他,刚要埋怨他两句,瞥见香梅在院里跪着,讶异道:“香梅,你怎么跪在这儿?”
谢无镜坐到廊下,拂袖布下茶具,慢条斯理地喝茶。
香梅:“香梅失职,没照顾好夫人。仙尊不想夫人不高兴所以不罚我,可香梅难以原谅自己。”
“你……”
织愉想说她没失职。
但作为曾有过许多宫侍伺候的公主,她深知奴才领罚,不看有没有犯错,只看主子心情。
而谢无镜今天,很生气。
织愉:“你起来,去小厨房为我准备晚膳。我想吃玉蝉羮,梅香鸡,镶银芽,清汤豆腐……”
她故意报了几个费时的菜,打发香梅去避风头。
香梅奉命离去。
织愉坐到谢无镜身边,靠在他身上,絮絮叨叨地解释:“若不是你不让我吃荔枝,我也不会让钟隐带我去摘。后来看见有烟花,我就想看完烟花再回来。没想到烟花会放到那么晚……”
她拉拉谢无镜的袖子,“对不起嘛,你是不是担心了?”
谢无镜不回答,放下茶盏要她伸手。
织愉伸出手,同他开玩笑:“你不会打我吧?”
谢无镜当然没有打她,还给了她很多荔枝。
织愉起先惊喜得眉开眼笑,连声道:“谢无镜,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