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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奉仙族地。
香梅早在那日摆脱追杀后,就随同族回到了族地。
所有族人都在冷静地等待仙尊传令,唯有她备受煎熬。
前几日她听说仙尊被带回了乾元宗。
后来又听说,除南海国外的十境成立了天命盟。夫人竟然成了天命盟之首。
因为夫人在擒拿仙尊一事中,立下首功。
她不相信。
夫人绝不可能背叛仙尊!
这几日她夜夜做梦,梦里都是夫人与仙尊。
她总梦见她被选中那天。
她在站在人群里,看见仙尊护着娇小纤弱的夫人而来。除了惊讶这位凡人如此美丽之外,更惊讶的,是仙尊看着夫人时专注的神情。
仙尊总是很淡泊。
有时香梅甚至会大逆不道地想:
他总是那样毫无感情,好似不知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夫人的出现,就像是在生与死的拉扯中,生的一方给了他一个“活着很好”的理由。
夫人不知道,但她知道:
原本仙尊重回灵云界,是打算将那些狼子野心之徒斩草除根的。
当时整个奉仙一族,都做好了血战将至的准备。
然而仙尊决定将身中奇毒、离不开他的夫人接来灵云界后,计划被暂缓了。
因为夫人太弱,她承受不起那样战乱的灵云界,承受不起任何半点闪失。
仙尊愿为她,再忍耐百年。
夫人就是仙尊唯一的弱点,她怎么可能背叛仙尊呢?
香梅伺候了夫人这么久,她始终记得夫人每次看到仙尊,眼睛总是会比平时多一些神采。
记得夫人每次看到仙尊,笑起来都是最开心的模样。
记得夫人那样娇纵任性的人,却总是对仙尊有一份别人都得不到的细心。
夫人肯定很喜欢很喜欢仙尊。
香梅在第一次被仙尊命令:“好好照顾夫人”时,就暗自立誓:
为了奉仙一族的使命,为了仙尊,她一定会用生命照顾好夫人。
夫人现在一定是被推出来做幌子的。
也许那群人对夫人另有图谋,也许夫人现在过得很煎熬,很痛苦……
夫人那样骄傲娇纵的人,怎么能受得了!
不行,她得去找夫人。
香梅终于下了决心,趁夜违背族规离开族地,直奔乾元宗。
乾元宗如今上下还在戒严。
香梅潜不进去,唯有在大街上主动被抓,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我乃天命盟护天者之首的仙侍,谁敢动我?如若不信,大可带我去见夫人。”
乾元城内多有商贩认识她,纷纷为她作证。
乾元宗弟子忖度后,带她回乾元宗。
香梅一路上都在想:我或许无力救出夫人,但一定会尽己所能,让夫人过得好些。直到仙尊将这些恶徒斩杀。
她被带往乾元宗水云殿。
殿外多名内门弟子把守,甚是森严。
香梅认定夫人如今处境糟糕。
然而踏进水云殿外殿大门,她就见一个上品飞星手钏被扔到她面前的地上。
顺着手钏看去,地上零零散散的上品法器首饰扔了一地。
她担忧的夫人,正一身雀梅嵌薄玉的大袖华袍,发上冰玉流光的首饰熠熠生辉,在乾元宗弟子捧着的托盘上挑挑拣拣。
一样一样东西被她当垃圾似的扔掉,夫人终于不耐烦地推开托盘,“这就是你们挑东西的眼光,还是你们故意拿这些废品来糊弄我?”
“夫人,这些已是价格不菲的好物了。”
“只是价值不菲?哦,原来你们不愿意买最好的给我。就凭这些东西,还想哄着我在这儿长住?”
织愉拂袖回身,斜倚在贵妃榻上班,扶额道:“回去告诉昊均老头,七日前是他说的这七日要为谢无镜保命疗伤,我这才带着谢无镜暂住乾元宗。”
“如今七日已过,既然拿不出东西留下我,我便要带谢无镜回尧光仙府了。”
弟子们恭敬应是,面露苦相陆续离开。
香梅愣在原地,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织愉瞥见还有个人影在,实在烦透了这些把她当傻子的修士:“你怎么还不走,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香梅张了张口,声音哽咽:“夫人。”
织愉愣了下,抬眸一瞧,顿时惊喜:“香梅。”
她欣然起身走向香梅。
这几日在乾元宗,她睡不好,不敢吃。
还要时时与那些心怀鬼胎的盟友们周旋,日日看着昏迷不醒的谢无镜,免得那些人偷偷对他下手,过得都要累死了。
现在她唯一的好盟友香梅竟然回来了,她有一种独在异乡碰到熟人的喜悦。
织愉关心她:“这几日你过得怎么样,可有受伤?”
走到香梅面前,见香梅呆呆的,她向香梅伸出手,“你好像瘦了。”
她知道香梅不喜欢人碰,没打算碰到香梅。
只是她刚抬手,香梅便犹如惊弓之鸟,连连后退。
织愉怔住。
香梅逼自己停下脚步,眼眶泛红地问:“夫人,外面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吗?”
织愉若有所感:“外面说什么了?”
“说您是擒下仙尊的首功,说您如今是天命盟的护天者之首……这不是真的,对吗?”
香梅眼里充满期盼。
织愉沉默片刻,道:“是真的。但是香梅……”
你不该和我是一伙的吗?
我们两个,不是狼狈为奸的恶毒女配和她的笨蛋恶毒小丫鬟吗?
“为什么?”
香梅颤声问,“夫人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织愉是有理由,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理由。
但香梅不该来这里质问她。
她告诫香梅:“我没有苦衷,我如今就是天命盟的护天者。谢无镜现在已经输了,你若还想好好留下来,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输了?”
香梅眼里充满震惊,眼泪啪嗒啪嗒掉,不敢相信织愉竟然说这种话。
“夫人,您觉得如果不是您对他下手,这世间还有谁还能伤到他?输了?不……”
香梅觉得荒谬,摇着头讽刺道,“不,他没有输,他只是错信您了!您知不知道,他……”
织愉打断:“够了。既然你执意效忠于谢无镜,我也不留你。看在你我过去的主仆情义上,这次我不会叫人抓你。你走吧。”
织愉睡回贵妃榻上,闭上眼睛。
蠢香梅。
她知道香梅忠心,但在敌人地盘说这种话,这不是找死吗?
香梅静静地站立不动,似是在做挣扎。
良久后,她倔强道:“仙尊说过,我是夫人的仙侍。我会谨遵仙尊命令,好好照顾夫人,我不走。”
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织愉无语。
她愿意留下香梅,但……
她忌惮地扫了眼外面那些乾元宗弟子。
她的盟友可都在虎视眈眈呢。
织愉思忖道:“你这副模样,我怎么用你?不过待回了尧光仙府,我会多找些人来伺候。你要是不介意教他们伺候的规矩,教完之后就去偏院洒扫,别出现在我眼前,我倒是可以把你带回去。”
香梅错愕半晌,失魂落魄道:“多谢夫人。”
织愉不再多言,门外却传来一道声音:
“仙尊夫人可真是念旧情,这样的人也敢留在身边。不怕她哪天夜里为了她的仙尊,暗杀你吗?”
一名模样二十多岁的俊秀男子,跟在昊均身后大步走进来,十分熟稔地和织愉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调侃。
是柳别鸿。
织愉冷眼睨他们,这两人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她讽刺道:“比起一个需要别人带才进入水云殿的侍女,难道不是悄无声息进来的人更危险吗?这种人一般都是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