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旁人只能看到第一种情况的谢无镜。
可她对谢无镜默许的姿态,再熟悉不过了。
织愉暗暗打量魔太祖,心道魔太祖若是真和谢无镜一个个性,那真是既好办又难办了。
他默许她共乘,说明他对她还没那么排斥。
但想要更进一步,很难。
就算谢无镜对她很好,她也不得不说:
谢无镜这人,心是冷的。
从前在凡界时,她一度以为谢无镜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直到她们走遍大江南北,看过无数次她为旁人的命途坎坷触动,而谢无镜不为所动。
无数次她被对她好的好心人感动,而谢无镜毫无反应。
最开始时,他甚至说过一位老婆婆很过分的话:“她看着是在对你好,也许只是想骗取你的信任,将你拿去换钱。”
“就算是真心,现在对你好,也只是因为处置你的价格,还不足以让她心动。”
后来她们离开那座城,证实了那位老婆婆是真的质朴,真的对她好。
谢无镜也只是道:“相处时间太短,不足以见人心。”
织愉曾为此和谢无镜吵过一架,后来慢慢因为他颠簸的生活理解了他。
她以为,他是为此很难信任别人。
直到到了灵云界,她感受到他变得更加冷,才意识到他的冷比不信任更可怕。
他不是不信任,不是对别人失望,不是厌恶别人。
而是根本对别人生不出情绪,所以总是很抽离地俯视所有问题。
若魔太祖是这样一个人,她要拿下他,难度不亚于她遇见的是仙尊谢无镜。
身为仙尊的谢无镜,会对一个娇纵的凡界公主另眼相待吗?
织愉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思索期间,魔太祖翻身跨上骐麟。
冷硬的玄甲靠在她身后,玄甲上暗金的刻纹仿佛能刺透衣裙。
织愉后背被硌得有点疼。
她挪动身子,试图找个舒服的姿势靠进魔太祖怀中。
却听魔太祖沉声道:“再动就下去。”
织愉委屈地撒娇:“你硌着我了。”
斩天台上诡异地静了。
织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她有过经验,也是懂的。
魔太祖毫无反应:“你可以下去。”
织愉好不容易上来,当然不可能再下去。
她忍着不适,依偎在他怀里。
天魔骐麟踏云而起,踏空奔行,直往宫城外去。
织愉实在忍受不了背后的坚硬,身体干脆往一旁倒,倚在他手臂上。
魔太祖:“你真不怕跌下去。”
这样侧坐的姿态,让她更好地面对魔太祖,嫣然一笑:“你不会让我跌下去的。”
魔太祖不语,却也没收回被她压住的手臂。
战云霄目送二人离去,骑上天魔兽:“想来灵云界的事,尚有转圜余地。”
战银环与他并肩骑上天魔兽:“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战云霄眼底晃过一瞬动摇,反问:“不然呢?”
战银环很不给面子地道:“你在自欺欺人。你明白的,按常理来说,魔太祖绝无可能同意与她共乘。”
钟莹闻言看了眼战银环,乘鲛皇锦如乘云雾,追天魔骐麟而去。
战云霄冷了脸:“在她看来,太祖又老又丑,她看不上太祖。”
战银环不与他争辩,尖锐地道:“但倘若她看到太祖面具下的那张脸呢?你觉得她还会看不上吗?”
战云霄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反唇相讥:“你还是先担心钟莹吧。父尊盼望你能嫁给太祖,你有进展了吗?”
战银环:“父尊并不强求。”
战云霄调侃:“你该努努力。”
“我自会争取。”
战银环看了眼战云霄,难得扯出个笑,“但我觉得钟莹的威胁,没有仙尊夫人大。”
是欠揍的笑。
战云霄瞪她一眼。
兄妹俩并肩而行,继续谈论魔太祖、钟莹还有织愉的事。
另一边,魔太祖的天魔骐麟已经载着织愉甩开众人,不见身后人影。
好像该装模作样讨论一下灵云界的事了。
织愉故作正经,身体却还软软地倚在魔太祖手臂上,“灵云界的天材地宝,远不止能凝出神露石的宝藏。倘若太祖愿意将休战期延长至百年,除占下的四海国外,灵云界其他地方每年都愿为魔界献上地产奇珍,如何?”
魔太祖:“十年后,整个灵云界皆归魔族,何须要灵云界修士上供,才能得奇珍?”
织愉扁扁嘴,一脸无可奈何。
她手抵在魔太祖胸膛上,偷偷摸索着,摸到一块冰冷平整的玄甲面,把脸靠了上去。
“灵云界还有什么是能打动太祖,令您心软的呢?”
织愉嗔怨地抬眸,仰望他面覆兽甲的脸,“只要您说,只要灵云界有,我都可以为太祖争取。”
魔太祖:“灵云界有什么是魔族得不到的?”
“没有,待灵云界臣服于魔界,一切会是魔族的。除了……人,和人所拥有的东西。”
织愉纤细柔嫩的手上移,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我有很多灵云界修士见所未见的神物,太祖要吗?”
魔太祖兽面下的眼眸扫过她的面庞,不作回答。
织愉嗓音轻渺若拂过耳畔的风,“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话音落。
织愉明显感觉到,他周身气息有所凝沉。
不像是被蛊惑,反倒像是不悦。
这老头脾气真怪。
织愉心中暗骂,口中却殷切询问:“太祖,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妥吗?”
她低垂眼帘,粉面染上些许惆怅。
但凡换个人来,无论是谁,都会为她心软。
然而魔太祖的气场更加低压:“听闻你来自凡界,与灵云界众人素来不合。饶是如今成了天命盟主,他们多半也绝不会真心信服于你。你为灵云界做到如此地步,原因为何?”
为灵云界是假,为你是真呐——若是他已心软,织愉便可以这般调情了。
可惜郎心如铁。
织愉深深叹了口气:“太祖说得没错,即便我坐于高位,灵云界也没人服我。所以,我更需要做出些事来,叫他们必须臣服于我。”
魔太祖语带隐讽:“你为灵云界争取百年,他们便会臣服于你?”
织愉指腹无意般在他铁甲上摩挲:“远远不够,我自然还会再做些别的,让他们畏惧于我。”
魔太祖默然。
织愉虽拿不准他会不会让步,却感受到他不似方才那般冷厉了。
她唤他:“太祖,我提的条件,您如何想?若不满意,我还要再想想别的呢。”
魔太祖:“你想的时间不多了。”
意思就是他不满意这个条件呗。
织愉控制住自己的不满,垂首作无助状,“是。我会尽力。”
谈话间,天魔骐麟已至魔都城中。
夜色下,魔都城昏暗如酆都鬼城。
在黑沉色调与紫月照耀下,即便家家门口点亮了灯火,那灯火也不能驱散多少阴沉之气。
魔太祖落在东城外门角处。
凡入城者,皆先在此下魔兽,故而此处来往之人颇多。
天魔骐麟、身姿挺拔高大的天魔、还有骐麟上坐着的非魔女子。
无一不引人侧目。
魔太祖示意织愉下去。
织愉为难地看看地面:“太高了。”
魔太祖便下了天魔骐麟。
织愉调整姿势,等他来抱她下去。
然而魔太祖只是做了个手势,天魔骐麟便屈膝伏地。
织愉无语,跳下骐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