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镜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望去,烛光中飘动的黑帘令他瞳眸一暗。
他拂手一击,将屋中魔纱帘全部化为灰烬,回身来轻抚她的背,连声哄道:“没有了,那不是……”
他话语微顿,没有将那个人名说出口,只是不断抚着她:“那不是,别怕,别怕……我不伤你,不会那般对你。”
“是我疏忽,是我错了,你别怕。”
他的手渐渐沿着她的背,将她抱入怀中,见她没有反抗,箍着她腰身的手臂越发紧。
织愉靠在他怀里,扫了眼床外,不见那些帘,稍稍松了口气。
可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看见杨平山的那一幕,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她格外的僵硬,恍恍惚惚地指着方才帘子的方向,“那真的不是吗?”
他真的没有拿人肉帘子来吓她,是她看错了?
“不是。”
谢无镜安抚地轻抚着她臂膀,嗓音沉哑,“你为何如今仍认为我会吓唬你、我会伤你,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织愉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她害怕道:“你要我信你什么?你骗了我……”
谢无镜轻抚着她的手顿住,默然无言。
房中气氛变得凝沉。
织愉有些战战兢兢:“你说你没有杀护天者们,你也不会派人去杀他们。可是他们不仅死了,他们还被你做成……”
再度回想起与杨平山帘子对视的那一幕,织愉不禁打了个寒颤,红了眼眶:“你不仅没有放过他们,所有得罪你的人你都没有放过。”
“我早就听说,你作为太祖攻打四海国时,你对付那些人的手段。你说放过他们,却又折磨他们……我,我不是说你这样错了。他们欺辱你,你如何报复都有你的道理。只是……”
织愉可怜兮兮地掉眼泪,期盼他能动一点点恻隐之心,“只是,你不要这样对我,可以吗?倘若你要报复我,你果断一点,给我个痛快。就看在,看在我们在凡界,也曾共患难的份儿上。”
这话说出来,织愉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啪嗒啪嗒掉。
完了,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她仔细一想,这不就和她梦里求谢无镜放过她,说的那些话差不多嘛。
她不是有意说的,可能这就是命吧。
织愉无力地合上眼,对谢无镜放过她不抱希望了。
因为梦里她哭得比现在还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谢无镜这个铁石心肠的,还是一刀一刀把她给片了。
谢无镜不语。
织愉感觉到他周身气息越发冷了。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看到他冰冷的神情,心中暗道他这是不装了是吗?
寂静良久,他终于开口:“我是没有放过他们,但我没有放过所有人?我没有放过你吗?”
“你要我怎样才算放过你?放你走?”
谢无镜轻笑出声,笑意寒彻骨髓,“我折磨过你吗?我报复过你吗?你想我不要怎样对你、怎样给你个痛快?”
他的手摩挲她的脸,动作轻柔,手掌温热,却让织愉遍体生寒。
“我没有杀你的那些同党,是灵云界的人杀了他们,意图用他们来向我求饶。他们自相残杀,心里有鬼,也要怪我?”
“至于那些帘子……你的同党们,生前那么渴望乘风而起,扶摇而上,近天远地,我让他们如愿了,这不好吗?”
织愉闻言打了个寒噤,却换来谢无镜更紧的禁锢。
他按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融进他的身体,按得她骨头都疼了。
“我不将这些事告诉你,是不想你害怕。可你却更怕。是我做得还不够吗?是我对你不好吗?”
谢无镜平静的语气渐显变调,“你想要我怎样做?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安下心来?要我去死吗?”
“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他轻抚她面庞的手倏然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他。
他双目赤红,眼底一片死气沉沉。
“你想要我去死吗?”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收紧,“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织愉心神一慌,想挣脱却挣脱不开,脱口而出道:“不是的,谢无镜,我……”
不可言说的解释卡在喉咙,她闭了闭眼,委屈地哭出声:“我被你吓到了,你多安慰我几句不行吗,你跟我凶什么!”
谢无镜手指一颤,眸中死寂的暗沉里总算翻涌出一些情绪。
织愉越哭越委屈。
她因为预知了命运,害怕他,不信任他有什么错?
他没打算折磨她就没打算嘛,干嘛拿死吓唬她,要怪就怪天道,怪命啊!
织愉一边打他一边推他,“是我心里有鬼,我不安,我害怕,我对不起你,行了吧!但是你凶我……你吓了我,你竟然还凶我!”
谢无镜任她打,但不放手,抱着她轻抚,“我没有凶你。”
“你凶了!你让我看到那些恐怖的东西,还不许我害怕,你这是虐待!你不仅凶我,还欺负我!”
织愉在他怀里挣扎,实在挣脱不开,累了,干脆往他身上一靠,埋怨道:“这段时间你不让我独自去群芳园,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谢无镜不语。
他不说,织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抽抽搭搭地哼了声,不和他说话了。
屋内的冷意不知不觉间消融。
谢无镜无奈地叹息一声,用手指帮她梳理她凌乱的头发,“是我错,别怕,好吗?”
织愉抬眸看他。
他正垂眸注视着她,暗沉沉的眼里,只映着一个小小的她,“你要我怎么做,才肯信我不会伤你?”
看他这副情态,织愉已全然不怕了。
她悠闲地晃了晃脚,扁着嘴道:“看你以后表现吧。”
谢无镜手指勾着她鬓边碎发,“不要因你同党的事,同我生气,好吗?”
织愉:“他们关我什么事,你没听说我和他们关系很差吗?”
谢无镜:“那些人送来的护天者尸体中没有柳别鸿,他大概还没死。”
织愉奇怪谢无镜干嘛专门提柳别鸿,疑惑道:“然后呢?”
谢无镜静静凝视着她:“没什么。”
织愉心道他莫名其妙,倏然眼前一暗,唇上一热。
心跳猛然剧烈。
有东西被抵进口中,织愉这才想起,今天的药还没吃。
喂药的时间总是很长很长,长到她喘不过气,快要晕过去,他才会松开她。
而以往数十次喂药,除了喂,他再无其他动作。
起先织愉还会想入非非,后来她怀疑他会这般,真的只是要为她解龙族血肉的烈性。
织愉心跳渐趋平静,已经习惯。她身体因本能渐渐瘫软下来,无声地按捺着囚龙之毒引发的躁动。
等待他过会儿撤离、扶她一起躺下,最后让她抱着入睡。
然而今日,他没有松开她。
唇离了她,又再度贴上。
织愉脑中一个激灵,错愕地睁开眼,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瞳色极黑,像无光无尽的黑夜。
他始终睁着眼,却不让人觉得冷漠。
那幽深的视线,让织愉产生一种宛若被蛇缠绕不放,要将她一起拉入深渊永远与他相伴的错觉。
她尝试推他。
他岿然不动,只是学会了在她快要喘不上气时,先松开她一小会儿,让她缓口气,再封住她的唇。
织愉宛若喝了酒一样,身热,头晕,心醉。
大约是囚龙的引诱,她抵在他身前的手逐渐攀上他的脖颈,唇齿间无意溢出的轻哼,是在娇声唤他的名。
他抱她更紧,仿佛要与她血肉骨髓融为一体。注视着她的眼眸更为幽深,却让她感到强势的侵占。
织愉不自觉合上眼,完全失了力气般,靠他的支撑,才没有从他怀里滑下去。
她感到他的手在她腰际摩挲,感到他的手指拨弄她的衣带。
微凉的风穿透了松垮的衣裳,落在衣内雪白的肌肤上。
织愉被冷了下,稍许唤回些清醒的意识。只是身体已全然不受掌控,那微弱的意识也只能调侃地想:
他这是怎么了?
今日竟不再高高在上的无欲无求、而是堕入尘世中来、做了个沉沦欲望的俗人。
如他所言,囚龙之毒令她不仅更为欢愉,且能承受住龙族的索求。
不过他强势而又不粗暴的动作、她轻哼着抬眸时无意间望见的他的神情,恍惚又会让她觉得,他是清醒的,无比清醒。
也许是因为十五还没到,所以他能保持清醒?
她就不一样了,囚龙之毒让她面对他的亲近时,总是只剩下渴求的本能。
织愉晕晕乎乎的,有时胡思乱想,有时没空想别的。
他再度压下来,吻住她的唇。织愉娇哼一声,虚起眼眸,瞧见他仍旧睁着的眼时。
倏然间,有什么在她心头敲了下。
她以为的毒性带来的欲求,竟仿佛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