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促地呼吸了两口气,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完好无损,也不疼。
那条蛇没吃她。
织愉坐起来,瞥见一旁趴在地上的马,顿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与眼底。
她冲着马跑过去,“藏锋,是你救了我?”
明心化厄站起来躲开她。
织愉不跟它计较,急切地问它:“是不是你打跑了那条蛇?你已经把它杀了吧?它不会再来了吧?”
明心化厄换了个地方接着趴。
“不对,你不喜欢我。那就是谢无镜解决了那条蛇,让你来守着我的对吗?”
明心化厄不想她再对着它碎碎念,打了个响鼻以表肯定。
织愉慢吞吞回到自己软垫上,用薄被包裹住自己,仍在抒发恐惧般自言自语:“好大一条蛇,这里怎么会有那么一条蛇……”
“那是蛇吗?他好像和蛇长得也不太一样。有须须,脊背上有柔顺的毛发,好像还有爪子?有翅膀吗?”
好像有的,只不过是压在脊背上的,她不太确定。
织愉昏迷前看到的模糊黑影,渐渐在她脑海里与穹顶上的应龙雕刻重叠在一起。
她仰望穹顶,鼓起勇气回想了下。
瞬间又打了个寒颤——它似乎没有龙角。
该长龙角的地方,只有一点平整锋利的根部,像是被人生生砍断。
织愉自动脑补出了一个龙战死后,亡魂成了死前最后模样的故事。
“那是,是……”
明心化厄以为她已经猜中什么,凝视她。
就听她嗓音抖成波浪线,“是鬼啊!”
织愉立刻卷起铺盖跑到明心化厄身边坐下,“藏锋,你叫明心化厄,应该能化解灾厄。你能感觉到,这里还有别的鬼吗?”
明心化厄嚼嚼马嘴,织愉看不出它的答案,只看出它好似有一点幸灾乐祸?
织愉气恼又害怕地拿袖子甩它一下。
不疼不痒,明心化厄欠揍地摇晃了下脑袋。
织愉不理它了。
她突然觉得这座大殿,一下子冷了很多。
万一这里死的不止一条龙,死的不止一个人……
织愉颤抖的小手,偷偷摸摸向明心化厄的身体。
明心化厄避了下。
织愉摸了个空,委屈地扁扁嘴。
不让摸就不让摸,她还不稀罕呢。
她抱紧被子,怀念起在凡界的时光。
那时她看完鬼故事被吓得睡不着也好,看民间异闻半夜被噩梦惊醒也罢,都有谢无镜陪在她身边。
第一次她因此和他挤在一张狭小的木板床上时,各盖一条薄被。
她面对着他睡,觉得背后凉嗖嗖。把背后给他,又怕有鬼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能等他睡着了,再偷偷摸摸把一半身体挤进他被子里。
好像这样,遇到危险,她就能像蜗牛随时躲进安全的壳里。
他温热的手臂突然圈住她,将她整个带进他怀中。
前后都有他的体温,她终于感觉自己好像住进了坚固的堡垒一样安全。
他没睡,闭着眼睛告诉她:“都是假的,世界上没有鬼。你看别人天天拜神拜仙,神仙会来帮他们吗。”
“我从小杀的人,我自己都数不清。如果真有鬼,他们为何不来找我寻仇?”
织愉觉得有道理,但每次看完那些故事还是害怕。
叫她不看吧,她又想看。
无数个被吓到的夜晚,她都这样在他怀中入睡。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这世上有神、有仙、有妖魔也有鬼。
只不过这些东西瞧不上毫无灵气的凡界。
这让织愉觉得,凡界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织愉蜷缩起来,问明心化厄:“谢无镜有没有和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里的鬼都是正道,应该不会吃人——不对不对,灵云界那些所谓的正道,也不见得比魔好到哪儿去。”
……
织愉一个人碎碎念。
明心化厄总不回应,这让她更想谢无镜。
她就算说再无聊的废话,他也会和她搭腔。
在凡界时,他偶尔也会说些没营养的话。
比如走在路上,看到朵花,他会问:“那花香吗?”
织愉也不知道。
然后他们就一起去闻。
比如走在路上,看到一片奇形怪状的云,他会说:“像只鸟。”
织愉就仰头看,有时会说“真的耶”,有时会说“我觉得像条鱼,那是鱼鳍”。
谢无镜不会和她争,只会等她一通分析、以为他也认同之后,依然故我地来一句“像鸟”。
然后,就这么一件事,他们能吵一下午,吵到那片云消散。
织愉回想着,害怕缓解了很多。
她拿出谢无镜给她带来的果子,小口小口地吃。
吃饱了,她就拿出欢乐些的话本看。
犯困时,她很想钻进明心化厄肚子底下睡觉。
可惜明心化厄不让她钻。
她只能叫明心化厄起来,在它马背上铺好软垫薄毯,趴在上面小憩。
她没能睡沉,困倦裹挟着大脑,突然感到明心化厄把她放下来。
她立刻醒了,伸手去抓它,“你去哪儿。”
明心化厄被她抓住脖子上的马鬃,差点一蹄子踢过去。
它从未如此地想说话:去拿你吃的东西,免得你饿死。
可它不会说话,只能被她拽着马鬃和她绕圈圈。
它浑身上下写满“我想走”。
织愉即便害怕,还是松了手:“走就走,我一个人也可以。”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背对明心化厄。
小小一团,瞧着怪可怜无助的。
即便是它也有一瞬间,产生了用蹄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的想法。
不过它怕过去又被她抓,昂首挺胸地踏着步子走了。
空旷的大殿恢复寂静。
织愉不是逞强。
她是真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就算她现在还很害怕,等她习惯了,她就可以!
以前不管母妃刚刚去世,还是谢无镜在凡界最后一战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都觉得世界好像颠倒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生活。
可她还不是好好地活了下去,不知不觉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她可以,她能行!
织愉给自己打气,把储物戒里的九曜太阴双剑拿出来抱在怀里。
倏然,她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身后。
织愉屏气地掀开条缝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骐麟兽纹靴。
随后有长发落下来,是谢无镜弯下腰来看她。
织愉一把掀开薄被抱住他,委屈害怕极了,“谢无镜,这里有鬼!龙鬼!”
谢无镜身形怔了怔,轻拍她的背,“是幻影,不是真的。”
“真的?”
“真的。”
织愉长长吐出口浊气,她信谢无镜。
她开始打量谢无镜。
他脱了麒麟战甲,换了身干净衣袍,神态依旧镇静从容,只是唇色有点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