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用早膳。”
织愉作出半死不活的样,向他伸出颤抖的手,“可怜可怜你那娇弱的妻吧。”
谢无镜拿出三颗荔枝放到她手上。
织愉:“不够,她很能吃。”
谢无镜:“她不是很娇弱?”
织愉:“娇弱,但能吃。”
谢无镜嘴角上扬,视线望向别处,“那……娇弱的妻吃肉吗?”
织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只灵兽正在不远处蹦跶。
织愉惊喜:“吃!”
吃了两天的果子充饥,她现在可馋肉了!
九霄太上应声而出,眨眼间,她要吃的肉倒地不起。
谢无镜先过去将灵兽肉收进芥子,回来继续给织愉牵马。
织愉问他:“不烤肉吗?”
谢无镜:“找到泉池边再烤。娇弱的妻不想沐浴吗?”
织愉欣悦地笑出声,手摸向谢无镜腰间,扯了扯,“要是能一边吃荔枝,一边沐浴,那就更好了。”
谢无镜瞧她一眼,给她剥了颗荔枝。
织愉低下头,将荔枝含进口中,坐在马背上摇头晃脑。
无拘无束的快乐,宛若山间孩童。
织愉吃完荔枝,他伸手来接核,将核收好。
织愉回味着口中香甜,又开始想方设法从他手里套荔枝,一会儿指着远处的草问:“你看那个草间红果,它长得像不像荔枝?”
一会儿又仰头看天:“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块荔枝水晶糕?”
无论她说什么,谢无镜总有回应。
听着他们没营养的话,明心化厄不由得想起凡界的事。
那年谢无镜十二岁,还没遇到织愉,独自带着一刀一马闯荡江湖。
他们遇到了一个知书达理的樵夫,谢无镜顺手从狼群口中救下他。
为表感谢,樵夫请常年餐风露宿的谢无镜回他家吃一顿饭。
樵夫家简陋但干净,其夫人也清秀知礼。
两人都不似普通农户出身,一问才知:
樵夫曾是一甲进士,拜入京中大儒门下,前途无量。樵夫妻子则是樵夫家乡的小商户家小姐。
二人在樵夫还是童生时便相识。因种种坎坷,为长相厮守,背井离乡来到山中隐居。
那时谢无镜尚是个不通世事的小少年,直言不讳地问:“有好日子不过,来山中粗茶淡饭,每日操劳,你们后悔吗?”
夫妻俩相视一笑,“待日后小侠客遇到一个人,你就会懂了。那人在何方,便是心之归处。即便清贫度日,也很幸福。怎会悔呢?”
那时谢无镜自认心的归处是刀,他要做天下第一的刀客。
手中有刀,他便能安心。
可他仍旧不认同他们。
江湖漂泊,即便有刀陪伴,心依旧没有归处。
那时明心化厄也不理解,并且对此嗤之以鼻。
家境如此贫寒,丈夫早出晚归,妻子在家操劳,哪里幸福?
可是他们的快乐不是表现出来的,而是时时刻刻从心底漫出来的。
明心化厄不知怎的,一直记那对夫妻至今。
现在瞧着谢无镜与李织愉,它想起了那对夫妻。
虽仍旧无法理解,何为“心之归处,便是幸福”。
但它感觉谢无镜一向沉静深邃如海、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态,此刻仿佛化作了闲适的风。
那是一种它此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放松。
前方有波光粼粼,是泉池。
织愉坐在马背上激动地拍谢无镜,“我要下来。”
谢无镜将她抱下来,她脚步轻快的奔向泉池。
谢无镜不紧不慢地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待到了泉池边,她已在池边坐下,用手拨水。突然转过头,拿满是水的手弹了谢无镜满脸水珠。
谢无镜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在池边堆好篝火,架好烤肉,然后去到她身后。
织愉提防地面对他,双手防备在身前,怕他把她推下湖去似的,“你干嘛?”
明心化厄趴在一边啃草,不以为然地在心中吐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幼稚?
却见谢无镜弯下腰来,手从池中快速一掠,湿漉漉的手在她后颈弹了下。
冰凉水珠滑进衣裙里,织愉惊叫一声,瞪着眼睛撩起一大捧水去泼谢无镜。
谢无镜没用法术去挡,侧身躲开。但他离得太近,水还是溅湿了他的袍角。
织愉得意地笑。
谢无镜面露可惜,叹道:“我那娇弱的妻,今天恐怕没有荔枝吃了。”
“你威胁我?你竟敢威胁我?”
织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恐吓道:“不吃就不吃。谢无镜,从今天起,我不跟你说话了。”
明心化厄惊讶地瞪大马眼。
不是吧,怎么突然就吵架了?
随后就见谢无镜拿了三颗荔枝送到织愉面前,“是我错了。”
织愉笑起来,松开他,接过荔枝跑到篝火边美滋滋地吃起来。
谢无镜在她身边坐下。
她吃得只剩一颗荔枝。
最后一颗荔枝剥好,她正要递到嘴边,瞥了眼谢无镜,把荔枝递给谢无镜。
谢无镜:“荔枝不多,你吃吧。”
织愉把荔枝压在他唇上:“你嘴巴碰到了,我不要了。”
他嘴角浅浅上扬,张嘴将荔枝吃下。
明心化厄无言,恍惚有种错觉:
谢无镜好像只是一名凡界的江湖刀客,李织愉也只是一名娇气的凡界姑娘。
飞升、大道、苍生,与他们无关。
而它,是凡界一匹普通的马。
在这里显得有点多余。
明心化厄酸溜溜地撇了撇马嘴。
空气中弥漫起肉的香气。
织愉与谢无镜将烤好的肉分食。
因还不到晚上,织愉觉得光天化日下,沐浴有点怪怪的,便不急着去。
她躺下,摸摸鼓鼓的小肚子,望着高远的天空,分外惬意,“谢无镜,我们不离开这里了好不好?这样,那些烦人的人和事都打扰不到我了。”
谢无镜在她身边躺下,双眸映出与她眼中相同的天空,“好。”
“你认真的吗?”织愉转眸看他。
她是开玩笑的。
“不是不可以。”谢无镜闭上眼,气息平稳而舒缓。
织愉:“不可以,这里灵气衰竭,撑不了多久。而且这里没有房子,没有床,也没有好吃的糕点。沐浴休息都不方便……”
她细数一大堆不好的地方,侧过身,手搭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怀念道:“我想回家了。”
谢无镜问:“尧光仙府吗?”
她声音透出困倦的拖沓:“嗯……”
谢无镜:“对你来说,尧光仙府是家?”
“你不认为是吗?”
谢无镜沉默片刻,“是。”
现在是了。
身旁传来的应答,是她缓慢平稳的呼吸。
她已经入睡。
暮晚时分。
织愉醒来,天色青黑,明月当空。
谢无镜不在身边,明心化厄正在一旁无聊地吃草。
她睡眠浅,睡了很久还是很累,惫懒地四处张望,“谢无镜。”
一旁的密林里传出谢无镜的声音:“在这儿。”
织愉循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