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皇帝过来看她们母女俩后,叶湘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皇帝了,尽管这跟皇帝晚上过来时,叶湘雅已经抵抗不住身体本能沉沉入睡有关,但皇帝对所谓的养女不关心也是很明显的一件事。
叶湘雅没想过真将皇帝当成爹,可她四岁的身子在后宫啥事都做不了,如果想行动自由些,将皇帝当成亲爹讨好是最方便可行的一条路。
“哎哟,小格格,您这是做什么。”嬷嬷赶紧冲过来,想将叶湘雅抱起。
叶湘雅活了不知多少世了,哪会被她抓住,在溜下床的一瞬间就找准目标往里间跑去,将嬷嬷甩在身后,接而在带进宫的包裹里翻来覆去的查找,等嬷嬷过来时,她还在翻找,嬷嬷拿她没办法,只得任由她找,“小格格,您想找什么,奴才帮您找。”
叶湘雅埋头苦干,“我自己来。”给皇帝准备的礼物一定要亲力亲为,毕竟她准备的礼物对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的皇帝来说都挺廉价的,唯一不廉价的是一个人的心意。
皇帝再不将她当一回事,对养女头次准备的礼物总会稍微有些在意的。
翻来覆去许久,她将原身包裹里的一柄玉如意拿出来,玉如意成色不好,但却是原身带进宫价值最高的东西,是原身生母在原身周岁那年送给原身的东西,哪怕进宫前那些所谓的原身家人想要给她换上成色更好的玉如意,以防宫中帝王误以为他们苛待人,原身死活都不愿意,抓着那柄玉如意,嘴犟得跟壶嘴似的,让他们没了法子,这才勉强留下这柄玉如意。
可想而知,对于原身而言,玉如意的意义有多大,那是原身成长时唯一陪伴着的东西,是根源于骨子里的念想,也是原身被逼殉葬前唯一要求随葬的东西。
叶湘雅愣是抓着一把玉如意熬到了晚上,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又猛然惊醒,郭络罗氏看女儿如此坚决,听嬷嬷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心里又酸又涩,还有些好笑,女儿大概是真的将皇上当成她阿玛了吧。
她进宫之后,女儿就交给自己在府邸信任的奴才抚养,并且吩咐过娘家人要几次三番去看女儿过得怎么样,她不是心狠不愿带女儿进宫,只是当时后宫并不干净,她拿命来探可以,用她女儿的命来试后宫凶险,这不行。
当然,为了让女儿能在进宫后快速亲近万岁爷,她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允许前夫接近她女儿,以女儿现在的年纪,再过几年,估计就将万岁爷彻底当成她亲生阿玛了,董鄂·巴度这辈子都别想听她女儿叫一声真心实意的阿玛。
而今女儿进宫了,将皇上当成自己的亲阿玛,尽管没见过皇上多少面,但孩子对阿玛的孺慕之情是根植在骨子里的,无法更改。
因此就算心疼女儿大晚上还在强撑着要见到皇上,郭络罗氏仍是没说什么,只静静在一旁陪着女儿,等待皇帝到来。
戌时刚至,少年天子随性而来,这对帝妃年纪相差四五岁,但从两人相处模式上根本看不出是姐弟恋的形式,不存在一方年纪更大就纵容年纪小的一方,郭络罗氏更依恋天子多一点,于外人眼中,天子是将她从难堪的妾室处境中拯救出来的英雄,她对天子再多依赖都是正常的。
唯有郭络罗氏清楚,只有全心全意地依附皇上,当皇上一个人的菟丝花,才是皇上最愿意看到的,皇上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喜爱,但也是真心实意将她当成违抗皇太后以及那些蒙古贵女的武器,她会做到皇上希望看到的一切,作为交易,皇上要一直庇护她们母女俩。
福临率先将爱妃扶起来,随后才顺着爱妃视线看向一旁的小女孩,目露诧异,“怎么还没睡?”
都是从小孩年纪过来的,福临明白这个年纪的娃娃最不能熬夜了。
郭络罗氏忍俊不禁,“万岁爷,她想见您,才熬到这个时辰不愿入睡,说是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皇阿玛。”
一声‘最好的东西送给皇阿玛’说得皇帝有几分心动,这女娃娃虽说不是他嫡亲的女儿,但爱妃此生再难有孕,留下来的亲女养大了也可视作他嫡亲的女儿看待……福临暂且头一次认真看这位便宜女儿,叶湘雅早在皇帝过来时就紧张地握住玉如意,“女儿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怎么还不睡?”看着年纪尚小的小孩儿,福临不禁放缓了声音。
叶湘雅心里对十来岁的少年喊爹一点抵触都没有,皇帝本就是当爹的人了,尽管没当爹几天孩子就夭折了,但不要紧,便宜女儿这不就来了。
她举起手中的玉如意,害羞而坚定道:“皇阿玛,我想送给你我最喜欢的玉如意。”
福临早就看到她手中的玉如意了,只是不当一回事,以为是孩子玩具,但对上孩子如此郑重的神色,还是有些惊讶地接过玉如意,以他的眼光来看,这柄玉如意颜色不通透,是下等的玉色——看来不是爱妃的物件,是孩子自己带进宫的东西。
他点头,“皇阿玛很喜欢,你下去睡吧,今后累了就睡,不必特地等朕。”他揉了孩子两下脑袋,温声嘱咐。
“好。”孩子软软的声音让福临忍不住又摸了她脑袋几下,“去睡吧。”
嬷嬷带着小格格下去了。
福临拿着那柄玉如意仔细打量,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子嗣送东西,尽管是不公开领养的女儿,不免有些稀奇感慨。
郭络罗氏见他还在看着玉如意,怀念道:“说起来,这柄玉如意还是妾身在她周岁之时送给她的,她喜欢极了,经常不离身,能将此物主动送给万岁爷,可见是喜欢极了万岁爷。”
她语气有些酸涩,在女儿心里,万岁爷居然比她还重要,她不愿相信。
福临哈哈大笑,“爱妃这是吃醋了?放心吧,她怎么对朕,朕就怎么对她。”他语气郑重。
没有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接受妻子跟前夫所生之子,但是他既然接受了,必然是真心实意认了这个女儿,不过先前他确实是想着让宫人将养女带大就算了,不缺她吃的穿的,但如今看养女还算可爱、孝顺,真心将他当成阿玛看待,他便稍稍用点心思罢。
福临眸色深沉,左右这个后宫在皇后统领下,本就保不住他子嗣性命,大阿哥并非早夭,只是被他送去宫外了,而往后他子女能否保住性命,完全就看是不是蒙古贵女所出,可让他心甘情愿宠幸那些贵女,还不如让他就此断子绝孙。
郭络罗氏叹了一声,跟皇帝处了将近两年,她也算明白皇帝难处了,朝廷后宫都有蒙古势力干涉,而自己嫡亲的额娘一直都站在科尔沁部那边,“但愿皇上别太操劳,妾身看了心疼。”
福临叹道:“朕也不愿如此,若非爱妃在朕身边,朕兴许就疯了。”
后宫全在皇额娘和皇后掌控下,去年多尔衮总算没了性命,但朝廷仍不为他所控,阻扰他掌控权柄之人不在少数,他恨不得将那些墙头草都杀了,只可恨皇额娘一直在反对他的做法,好似他还是从前那个只会听她话事的婴孩。
皇额娘还不明白,他已经是个皇帝了。
郭络罗氏陪在他身边,只听他倾诉,这是两人默契之处,也是他心中遗憾,若是他能将皇后后位废除,扶持自己心爱的女子上位,该多好。
只是皇额娘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他当初将贤妃聘为妃,皇额娘险些跟自己反目成仇了。
呵,若非当初贤妃无法生养的消息传遍后宫,皇额娘怕是连他迎娶心爱女子进宫的机会都不给吧。
福临敛下心中万千思绪,静静地跟心爱的女人相依相偎。
……
翌日一早起来,叶湘雅很明显发现自己的待遇比从前更好了,那些奴才似乎真的将她当成帝王嫡亲女儿对待,无处不周到,这也是她想要的。
在宫里还得默默无闻好几年,不将待遇提上来压根对不住原身额娘费尽心思将原身安排进宫的用心良苦。
叶湘雅从床上爬下,拒绝了宫女想帮她洗漱的动作,默默将自己打理干净,而在她用膳过后,来自慈宁宫的传召终于来了。
这也在她预料之内,之前皇帝不在意她时,皇太后自然不会将便宜孙女放在心上,可如今皇上态度变了,皇太后必然想将她拿捏在手,贤妃是她心尖刺,而贤妃女儿年纪尚小,对付起来比贤妃容易千万倍。
“是。”小孩细软的回应让慈宁宫的宫女很是满意,顾不得贤妃等人的阻扰,便将小孩抱起,往慈宁宫去。
第88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三)
来去慈宁宫只花了叶湘雅一个时辰,却让皇太后等人绝了拿捏她的心思。
叶湘雅过去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机灵的模样,只是在身旁人的暗示下请安过后就呆呆愣愣站着,皇太后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就沉默着,等着皇太后主动开口。
皇太后还以为讨好皇帝的会是怎样一个机灵的丫头,传召过来一看,失望之极,想要借此女娃敲打贤妃的心思也散得七七八八,也是,一个四岁丫头再精明,也只限于能将话说清楚的程度,至于讨皇帝欢心,大概是皇帝爱屋及乌吧,知道这是贤妃唯一的骨肉,不免心软。
而贤妃看起来也不是很在乎这个女儿,只是迫于生养艰难才将她接进宫,不然在福临只是暗地里认领女儿,没有正大光明公示收养她时,以贤妃好脸面的性子,得将后宫闹得天翻地覆,不达目的不罢休。
兴致散了,皇太后看向叶湘雅的眼神多了几分无趣,但多年谨慎还是让她将贤妃女儿留下来久一点,“坐下吧。”
叶湘雅这才在嬷嬷的帮助下坐上跟她身高齐平的凳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糕点,皇太后眼不见为净让她尽管吃,心里的怀疑也彻底放下,若是贤妃在乎自己女儿,是不会放心她吃慈宁宫的糕点的。
待叶湘雅吃得肚子饱饱后,皇太后总算安排人将她送回去,回去后,自然少不得额娘的一番后怕,叶湘雅拍了拍她后背,奶声奶气道:“额娘别怕。”
郭络罗氏微微愣神,心底越发欣慰,女儿是不是清楚自己在宫里的处境了,所以才表现得这么懂事,她不是滋味的想着,她真不是个好额娘,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法让女儿处在一个平安的环境下长大。
她抱紧女儿,闭了闭眼,让下人将女儿抱去哄睡。
心腹道:“娘娘,已经吩咐下去了。”
“很好。”郭络罗氏冷笑出声,“本宫这次倒是看看,皇太后能否承受得起这份福气,而皇后又能坐多久后位。”
她心里满溢对皇太后的恨意,既然皇上和皇太后母子俩因为蒙古贵女之事闹得不可开交,她提前让这对母子俩的矛盾爆出来,正好省了两人的惺惺作态。
心腹听了自家主子的话,没有半点劝说主子要敬重皇太后的心思,毕竟她跟贤妃的心愿都是扳倒蒙古贵女,让皇太后自讨苦吃。
谁叫她早些年本来能出宫嫁给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但却被皇太后横插一脚,明知她有心上人还让她伺候皇帝,怀上身孕后被蒙古妃子一剂落子汤险些血流而亡,她恨透了这宫里的人,贤妃娘娘救了她一命,她必然这辈子都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让她们悔不当初。
她神秘地笑着,“娘娘放心吧,宫里恨她们的人可不止一个。”
其中必然包括了大皇子生母庶妃巴氏。
得知儿子‘夭折’后,庶妃巴氏藏在眼底的恨意不比她们少,毕竟在蒙古妃子眼皮底下庶妃们怀孕生子本就艰难,皇太后为了自家贵女的欢心,不会主动庇护身份卑微的妃子,庶妃巴氏为了生下孩子熬尽了苦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送出宫,此生绝了母子相认的可能,毕竟在外人眼中,大皇子牛钮可是真的夭折了,在玉牒上也抹去了大皇子还活着的痕迹。
“也是。”郭络罗氏笑了笑,“看看天色,也是时候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了。”
宫里的规矩就是如此,低位者得日日不忘孝敬高位者,郭络罗氏对皇太后和皇后等人没有尊敬的心思,但她就喜欢在两人面前刷存在感,既让万岁爷知道她对后宫中人心怀善意,却被她们欺负的处境,又能一次次让她们食不下咽,想解决她却无能为力。
……
坤宁宫,又一次被贤妃那个女人气得心肝脾肺无处不疼后,皇后狠狠扇了巴氏一巴掌,她惯来喜欢用宫里身份低贱的妃子出气,宫里人都见怪不怪了。
扇完这巴掌后,她气还没顺下来,可她扇人的手红肿一片,嬷嬷心疼地将药膏拿来小心涂抹,庶妃巴氏只捂着脸在一旁默不作声。
涂抹好药膏后,皇后没心情再看到她们这些妃子,巴氏应声退出,在御膳房奴才送来膳食时,眸子动了动,将自知有问题的菜放在最前面。
身份低微的人也有自己整治人的手段,别说还有贤妃的暗地相助。
在皇后心腹的眼皮子底下,巴氏将端盘递过去,那心腹也是个不大瞧得起她们非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宫人,将端盘拿过去以后,让她们退下,便专心致志伺候皇后用膳了。
待皇后用完膳后,巴氏等人留下来收拾干净桌面,巴氏看着吃了一大半的菜,也算心满意足,哪怕今日被皇后扇了一巴掌,都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皇后时不时发疯的模样她早就习惯了,而她能以卑贱的身份看到高贵的皇后出事,实在荣幸,不好好庆祝一番都愧对自己被送出宫外生死不知的儿子。
想到儿子,巴氏的嘴角抚平,激动的心情恢复平静。
算算日子,今晚就是万岁爷过来的时候了,这事还没完呢。
夜晚,皇后精心打扮,期待自己夫君能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只是这晚跟往常没什么不同,皇帝冷着脸进门后,只在桌旁坐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像是被逼上轿的新娘子,只能用沉默以示内心不满。
皇后看皇帝如此,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得淋漓尽致,她不是不知皇上不喜她,可她是皇后,这天下有一半是科尔沁部的,她作为科尔沁部的贵女,皇上凭什么宠幸那些低贱的女人而不愿意宠幸她。
自从大婚那晚后,皇上再也没有碰过她,她贵为皇后还得羡慕妒忌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特别是那个二嫁进宫的郭络罗氏!郭络罗氏得了她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恩宠。
她冷笑道:“万岁爷既然不愿留在臣妾宫里,何必惺惺作态,让妾身难堪。”
敢说皇帝惺惺作态的人,在后宫中,皇后是第一个。
福临勃然大怒,“皇后,你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皇后在说完那话后,就已经后悔了,姑姑好几次吩咐她要柔情似水,这样才能将皇上留在宫里,只是她气话刚说出口,让她将皇上挽回,她说什么都下不了台面,还是巴氏主动道:“万岁爷,娘娘并非有意如此,只是太在意万岁爷了,还望万岁爷看在娘娘知错能改,原谅娘娘这一回吧。”
有巴氏给的台阶下,皇后这才放缓声音,“皇上,妾身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您能不能多看看妾身,妾身一颗心全挂在您身上啊。”
惺惺作态!
这次换皇帝心里冷笑了,皇后所谓的真心,比起爱妃对他的真情,永远都不值得一提,只是皇后脸面重要,他勉强压下这口气,仍是觉得气顺不下来。
皇后自知皇帝不是好脾气之人,赶紧让心腹给皇上递去温和的茶水,好让万岁爷消消心底怒火,“万岁爷,您消消渴。”
见万岁爷如她所愿喝下茶水,巴氏嘴角微微上扬,待帝后二人和衣而卧时,悄无声息熄了烛火,点上助兴的香料,这可是皇太后的吩咐,她可没擅作主张。
只是半个时辰后,福临突然觉得身痒难耐,皇后一直注意皇帝动作,见皇上翻来覆去,以为是那助兴的香料起了作用,便放软了语气,羞涩地帮皇上解衣,“万岁爷,您既然……就无须再忍了。”
福临只感觉到一股热气往脑袋袭去,一片白软的肌肤塞到怀里时,他终于忍不住俯身而下。
……
翌日醒来时,皇后还在沉沉睡着,皇帝脸色铁青,无法相信皇后竟如此胆大妄为,对他下春药。
想到皇后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举只是为了生下子嗣,和皇额娘一起一代代把控大清帝王,他防了这么久,除了在大婚当日跟皇后圆房,就再没有碰过蒙古贵女,如今却是遭了皇后和皇额娘的算计!
一番心思付诸于东水。
皇后如此胆大妄为,没有皇额娘的指示,他不相信!
他拽起皇后手腕,将其拖下床,一巴掌狠狠甩下去。
“来人,给朕细细将坤宁宫查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