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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妃这一趟不算白来,尽管董鄂福晋油盐不进,但谁让她只剩二阿哥这一个依靠,这一趟,让她试探出不少东西。
在宫里失宠久了的女人,就算有子,日子不会太好过的,子嗣可能会夭折,她能依靠的太少了,好比大阿哥夭折(实则被送出宫,但宫里人以玉牒记载为准),为了子嗣,董鄂福晋必然不会拒绝跟她见面。
谁知道皇太后会不会为了皇后将自己亲孙子害死,三阿哥生母出身低微,攀不上皇位,二阿哥眼睛生来残缺,但比起三阿哥,看重生母出身的宗亲,未必不会更看重二阿哥,若是皇后迟迟没有受到皇帝宠幸,蒙古贵女始终没有诞下一子,皇太后可能狠心将二皇子害了,让皇上选无可选,只得宠幸蒙古妃子生子。
除非三皇子记在皇贵妃名下,但这显然不可能,三皇子生母出身太低了。
而皇太后是真的能做出谋害自己亲孙子的举动,董鄂妃心里有个猜测,大皇子走的奇怪,二皇子眼睛有疾大概都是皇太后动的手,而三皇子因为生母出身缘故,被皇太后放过一马了。
她要想平安生下孩子,难,她满洲旗的出身决定了皇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还得想想办法。
董鄂妃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为了能让自己在宫里有个靠山,让她给皇后等人当婢女都行。
皇后进宫三个月都没见到皇帝,不光是她忍不了了,皇太后也忍无可忍了。
她命人叫来皇帝,福临不慌不忙来到慈宁宫,果然看到皇额娘和皇后在一起。
他沉默地听着皇额娘数落自己冷落皇后,嘴角带笑,“皇额娘说完了吗?儿子听完了。”
“皇帝,这是祖宗规矩、祖宗规矩你听不懂吗?”皇太后失望极了。
“儿子听懂了,儿子明白,只是儿子近来身子不适,而皇后从科尔沁赶来京城,舟车劳顿,还得仔细养着身子,儿子是为皇后着想,还请皇额娘见谅。”
皇帝学精了,他刻意不跟皇太后吵架,将跟皇后圆房的事糊弄过去,任皇额娘怎么游说,身体是自己的,他还控制不了自己宠幸哪个女子吗,让他想想,继上次假孕的事过去后,皇额娘这次会使用什么样的招数,是给他用春药,假装皇后有孕,然后抱科尔沁贵女所出的宗室子进宫抚养?
这种想法太荒诞了,福临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太后没有说话,只因皇帝找的理由太可笑了,舟车劳顿几个月都没恢复正常,估计在皇帝口中,皇后还得再累上几十年都不得圆房。
她目送皇帝离去,知道自己跟皇帝之间,再无回旋之地了。
她已经让无可让了,皇帝还步步紧逼,是他逼她的。
第97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二)
皇贵妃放下手中茶杯,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
她叹道:“果然来了。”
叶湘雅凑近去闻了闻茶水味道,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小格格想喝水了?”皇贵妃一把摸上女儿的头,含笑道,“只是这水不干净,额娘给你换一杯。”
叶湘雅摇头,“不想喝。”
皇贵妃继续抚摸女儿头发,眼底思绪万千,“好孩子。”
……
叶湘雅趁午睡时候溜下床,她身子短小,又喜欢在睡觉时让宫女守在门外,因此这一时半会没人发现她已经醒了。
上午闻了皇贵妃那杯茶水,趁着四下无人时,她亲自尝了一点,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杯茶水里面下了点让人月事不正常的药,一个人若是两三个月月事不来,都憋在一日爆发,便形同流产,就连太医都看不出来不对劲,而在‘小产’之前的脉象,便形同孕相。
唯一有机会能在长春宫动手的人,便是皇太后,皇太后应该是认定了静妃那胎是皇贵妃动的手脚,想反手算计皇贵妃。
她不意外皇太后的算计,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为何皇贵妃会清楚皇太后动的手脚,她的反应不对劲。
叶湘雅想了许多形容词都形容不出皇贵妃那一眼诡异的神色,好似大仇得报前的叹息,又好似多年执念成空的惆怅。
她有预感皇贵妃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身处其中,难免有些不安,若事情发展不在她掌控内,以她多疑的性子,必然会想方设法将皇贵妃的动向掌握住。
而她午睡时候偷偷溜出房间,去看玄烨便是最好的借口了。
玄烨在芸竹眼皮底下照顾,也就是说,芸竹和皇贵妃商量事情的时候,玄烨基本在场,与她平时清醒时在正堂不一样,皇贵妃基本不讨论要事,大概是觉得自己女儿机灵,听了太多事影响性子,但换成两个沉睡的孩子,谁会担心睡着的孩子听到什么。
她往大堂走去,期间见着宫人都嘘着声音,宫人们还以为小格格是在闹着玩,便心领神会点头,假装没有看到小格格。
叶湘雅得以顺利的来到小阿哥床边。
小床有半个大床大,叶湘雅使了点力气爬上小床,小阿哥兴奋的吐着泡泡,她小心将他推过去一点,便也躺下来跟小阿哥抢被子一起睡了。
当然,她是假寐,但小阿哥实在高兴,好半天都没有睡着,叶湘雅忍不住捂住他的嘴,小孩儿这才默默看着姐姐,“乖,睡吧。”她轻轻在他后背拍了几下。
小阿哥缓缓闭上眼睛,很是听话,小手握紧,压根没有睡着。
床边的嬷嬷全当自己没看到这一幕,小格格没伤着小阿哥,只是跟小阿哥感情深,才留下来陪睡,况且,就算是伤了小阿哥又如何,小格格才是娘娘的亲生骨肉,小阿哥只是汉军旗庶妃所出。
有人悄悄去禀告娘娘,皇贵妃笑道,“这孩子,也亏她这么喜欢玄烨。”
她轻轻摸着肚子,进入正堂,果然看见小床上躺着两个小孩儿,她撩起女儿细滑的发丝,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她乖巧又可爱的女儿啊。
芸竹让宫人们都退下了,跟皇贵妃禀告。
“奴才已经将那些药都给她们吃了。”
皇贵妃点头,得亏她上辈子被后院侧福晋算计过,才知道这后宅有多少肮脏事,她的身子正是中了皇太后给她的那类药,才永无生养的可能,还被那董鄂·巴度以为她蓄意用子嗣争宠,让她跪在正院外整整一天一夜。
她抚摸自己膝盖,董鄂氏那些人都以为她蓄意勾引皇上,可怪也只怪他们下手太狠毒了,她腿形同半废,正正好跌入皇帝怀中,她便借此攀龙附凤。
她闭了闭眼,一切都是时也命也,这都是天意,她勾唇一笑,“等她们都有孕了,记得请董鄂一族的人进宫,就说本宫愿意跟她们好了,本宫唯一的孩子也姓董鄂氏,届时出嫁后,有娘家依靠才是上上策,本宫为了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娘娘。”芸竹点头。
她心里对娘娘想法颇为认同,娘娘无法生养,小格格又不姓爱新觉罗氏,就算现在跟董鄂一族闹得再僵,迟早两家人是要和好的,若是到时娘娘再抱养一个董鄂氏血脉的皇子,小格格就有同族血脉的‘亲兄弟’依靠了,而董鄂一族也算大族,不至于会苛待小格格。
而娘娘在后宫当着太妃娘娘,这一辈子,也算享尽荣华富贵了。
等芸竹一走,皇贵妃又在沉思,她轻声念叨:“步步为营。”
她正谋划一盘大棋,董鄂一族、爱新觉罗氏、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均在其中——作为她的棋子,而她也是棋子,博弈从没有置身事外的说法,唯有她女儿不在棋盘中,她要不折手段将女儿推上掌棋人的位置。
就连玄烨将来也得乖乖当着她女儿的棋子,是皇帝又如何,女子还能当皇帝呢。
呵,女子不得干政,皇贵妃说着男子编造的千古笑话,满是不以为然。
深深叹息一声,“可惜了,后院那些妻妾心狠手辣只是为了稳固自己地位,本宫始终不解,既然她们有这些算计,当初为何不直接断了董鄂·巴度的命,好让府邸的主子爷换自己儿子来当,反而算计本宫,也算计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都是报应啊,她今儿明白了一件事,有权,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她。
小孩的身子太不抗造,叶湘雅听皇贵妃讲话,将大部分要点记在心里,皇贵妃大概有一刻钟没出声了,她终是忍不住睡着了。
往后几日,大概是她主动来找小阿哥陪、睡给人留下印象太深了,不用她主动,便有嬷嬷在她午睡时将她带到小阿哥床上,小孩儿格外兴奋,叶湘雅呆滞无力,她难得的不用陪小孩玩的时光,竟又被推到小孩儿面前了。
她勉为其难把拨浪鼓甩了几下,吸引小孩儿注意,同时想着皇贵妃这几天的动作。
得益于这三天的偷听,她知道皇太后下药又反噬在自己人身上了,而皇贵妃又好像想对董鄂一族下手,也好像不是,也可能是真想跟董鄂一族和好,至少芸竹是这么认定的。
芸竹是皇贵妃心腹,很大程度上代表皇贵妃态度。
小阿哥使劲想扬起小手,但小手无力,又怎能够着叶湘雅手上的拨浪鼓,好在她摇了几下就放下来,可小阿哥一看拨浪鼓都不在她手上了,便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眼睛还是直愣愣看着她。
叶湘雅忍不住捏起他两边的脸蛋,很柔软,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一脸稚嫩的模样,也是如现在这般,瞳孔清澈如水,对她满腹信任,他是为自己而生,也能随自己而死的爱人啊。
叶湘雅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耐心,眼神温柔如水。
好声好气陪着他睡了一下午的觉,又拿起调羹给他喂奶,做完这些后,总算想起正事了,但小阿哥仍是一没看见她,眼底就蓄满泪水,叶湘雅这暴脾气忍不了了。
没好气在他脸上一捏,小孩才安分下来,瘪着嘴,眼睛不动看着养姐离开。
待小格格离开后,奶嬷嬷才敢上前,想抱起小阿哥哄睡,小阿哥这次一点都不配合,嬷嬷一抱起就大哭,放下就止住哭声,一连几次,嬷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癔症,一个小孩怎么这么精。
最后没了办法,伺候小格格的奴才拿来小格格的贴身衣物,嬷嬷将衣物裹在小阿哥身上,这才小心翼翼抱起,果然,这次有了小格格气味的东西,小阿哥很安分。
天知道奶嬷嬷说出安分这个词时有多不容易,她们几个伺候人的奶娘还盼着自己好歹占了一个乳娘的名分,乳娘也是娘,将来小阿哥得造化了,必然不会忘了她们。
可现在看来,小阿哥将来眼里只有小格格吧,她们要是当了小格格的嬷嬷还好些,以皇贵妃的能耐,怎能不对自己唯一的子嗣上心,好些人已经打算跟伺候小格格的同僚争一争了,怎么着都比只伺候小阿哥得的好处多。
叶湘雅去往延禧宫。
延禧宫住着她从前的几位‘好友’,小孩子记性差,所以时隔好久才想起那三人也是正常的事。
皇太后算计不成,额娘已经今非昔比,她放心额娘。
但董鄂一族与原身扯不开关系,原身姓董鄂氏,可以说,有这一个姓氏在,将来入宫为后都不成问题,这可是不输给钮祜禄氏的大姓。
她不在意额娘对董鄂一族算计多深,但是她得时时跟近进度,好做出兜底的决策,万一……咳,额娘想灭原身阿玛那一支族人,她得给董鄂一族留下一个年幼的好掌控的子嗣啊,这样原身阿玛那一家家业不会被外人夺走,好等她将来长大后,收归家产。
没理由爱新觉罗氏负责养大她,而原身阿玛却分毫不出吧。
三人对于她的到来惊喜非常,佟格格也特地候在门外迎接她。
叶湘雅跟佟氏有过一段一起种小麦的经历,那小麦成熟后,磨成粉,做成虎皮饽饽,在长春宫分来吃了,内陷普普通通,但胜在虎皮饽饽最外边那层皮极为脆焦,香甜可口,她一连吃了好几个,惹得肚子疼,皇贵妃便不许在宫里种小麦了,都一律改成种花种树了。
往事不堪回首,但叶湘雅见到佟氏时,确实有几分喜悦,跟她说了一下玄烨最近的状况,佟氏一脸放松,“多亏有格格陪着他。”
叶湘雅跟她叙旧片刻后,看向那三位董鄂格格,自然地走向她们那边。
佟氏黯然,不动声色回去自己屋里,奴才安慰她,“格格,至少小格格还记着您。”
“是还记得我,只是我没有出息。”佟氏叹气,离开长春宫后,皇帝连过来都只是为了那嫁过人的董鄂氏,除了玄烨是她好运得来的,她在宫里无一争之力,她继续安分守己对谁都好。
只是她没想到皇宠这么快就没了,皇上好似彻底忘了一个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她不再盼着生下更多孩子了,但愿玄烨能平安长大吧。
佟氏将心底隐约升起的傲气挥散,拿起一花壶,静静给花浇水。
董鄂妃将小格格抱起,抱怨道:“小格格,奴才好些天没看见您,奴才还真以为您忘了我们仨。”
“是啊。”两位董鄂氏点头,语气幽怨。
叶湘雅却不以为意,“我去见了三位姐姐啊,还要陪三弟弟,当然没空过来啊。”
小格格这话却让她们三人心里不是滋味,这摆明是不将她们当成一回事,但是自己在宫里就是弱势的一方,哪怕对上一个孩童,都得低声下气,董鄂妃强笑道:“也是,三阿哥年纪小,小格格陪他是应当的。”
叶湘雅过来只是为了打探消息,并无跟她们攀谈感情的心思,她们可能觉得她傲慢,可是她们也只是存着利用她的心思,为什么还真当一回事了,她理解不了。
她装作嬉闹,悄无声息将她们三人的脉象都看了一遍。
掩下眼底的惊诧,她又不动声色将伺候在她们三人身边的奴才都看过了,那些奴才都是她眼熟的人——是额娘安排的奴才。
那么问题就值得深思了。
如果皇贵妃给‘她们’下了药,为何单单只有董鄂妃呈现怀孕的脉象,还是说,皇贵妃口中的‘她们’前后不一,不是同一类人。
叶湘雅不免疑惑,按照额娘的说法,这三位董鄂氏应该没有被下药,董鄂妃这胎极有可能是真的,这大概就是那个出生后不久就夭折的‘朕之第一子’吧。
所以额娘那药是下在那些蒙古妃子身上了?
叶湘雅往这方面推测,但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她忽视的地方了,可回顾事情,环环相扣,她暂时将这点疑惑放着,事态没她想的那般严重,额娘有心算计董鄂一族,但没想着给董鄂一族扣上假孕等罪名,只要不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对这件事就不太感兴趣了。
看着这三人殷勤的模样,叶湘雅打了个哈欠,顺手让人将皇太后赏给自己的几样珠宝送给她们,皇上的东西不能动,额娘的是心意,也不能动,所以只能动皇太后给的赏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