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对儿媳妇不好,她只是更盼着儿子能有更多人伺候,只是这样一来就让儿媳妇跟自己离心了,这段日子里,能陪自己解闷的人去了母后皇太后那边,虽说还是跟以往一样精心照料自己的身子,可她总是不得劲。
毕竟真心待自己的人转头对其他人好,这个人还是先帝在时就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她心里难受啊。
实在难受了,她就叫来儿子,康熙对三位太后都一碗水端平,对皇后偏爱的人也爱屋及乌,因此他并没有劝皇后继续将心思放在生母身上,只是让生母想开些,“皇后孝顺得体,皇额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下,轮到她体验那种憋屈不能言语的滋味了。
……
康熙十年时,皇后诞下一子,为嫡长子承瑞。
又过两年,皇后诞下第二子赛音察浑,是太皇太后亲自取的名字,如今皇帝亲政,跟皇后感情好,从不曾亲近太皇太后派去的宫女,太皇太后无奈、生气过,但都抵不过皇帝决心,而皇后顺利诞下第二子后,太皇太后好似看开了某些事,主动要来赛音察浑的抚养权,也算是对皇后的认可。
而索尼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皇后如今地位稳固,有两子傍身,索尼等不来将皇后拉下水的时候,赫舍里氏一族便全心全意盼着皇后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等生下第三子时,此子被皇帝命名为胤祉,并且立皇长子承瑞为皇太子,也算是安了朝廷臣子妄想站队的心。
而这年,佟月芸诞下一女,跟承瑞年纪差的有些远,便定为皇二子赛音察浑的嫡福晋,至于赫舍里氏一族,兜兜转转还是得出一任皇后,赫舍里·静华的阿玛有一年龄合适的小女儿,在承瑞被册封皇太子不久后被选为太子妃。
钮祜禄·吉佳这些年生下的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因此在胤祉的婚配上,嫡福晋并非董鄂氏,而是钮祜禄氏。
当年叶湘雅给出的承诺一一实现了,至于佟家,因为还是汉军旗的缘故,即便满洲贵女里有汉军旗的瓜尔佳氏等等,但这并不妨碍人家是满洲大姓,所以能被选为太子妃,而佟家是真真正正的汉军旗,还是佟姓而非佟佳氏的大姓,因此佟家所出之女不得为太子妃,只得为太子侧妃。
在康熙十五年,宫中有一大事发生。
慈和皇太后特地将自己的侄女宣进宫,念及侄女体弱,将来无论嫁给哪户人家,都不会过上似娘家那般的好生活,便打算让玄烨纳其为妃。
她拉着儿媳妇的手絮絮叨叨,“哀家知道玄烨看重你,只是哀家侄女实在身子弱,让她进了皇家受得庇护也是件好事,大不了她就像那些蒙古贵女一样,玄烨永远都不会宠幸她。”
那侄女佟氏也是叹了又叹,“娘娘放心,奴才绝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慈和皇太后说着都觉得自己这个皇额娘不好当了,分明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在后宫却只能看儿媳妇的眼色,这个儿媳妇还是凭借佟家势力才当上大清皇后的。
若非玄烨实在敬重皇后,还为了皇后不近女色,她也不需要为了玄烨纳妾一事费尽心思劝说皇后了。
叶湘雅目光落在佟氏身上,知悉康熙绝对不会同意此事,但是佟家对这事必然信誓旦旦,而她实在是受了佟家恩惠,家族也跟佟家各种联姻。
“既然如此,皇额娘下定决心了,儿媳不好说不是,这位妹妹就暂时住在慈宁宫吧。”
住在慈宁宫的宫妃不少,全是蒙古妃子,既然佟氏下定决心只是想依靠皇家势力平稳度过一生,不念着恩宠,跟其他蒙古妃子一个待遇应该受得了吧。
慈和皇太后脸色微僵,佟氏颇为难堪的点了点头。
随后慈和皇太后下旨,封佟国维之女为婉妃,佟氏轻而易举便成了宫中妃嫔。
叶湘雅吩咐好奴才照顾好婉妃,便不再理会此事了。
于是康熙莫名其妙就得知自己多出一个宫妃了,还是自己名义上的表妹,他脸色深沉,看向叶湘雅的眼神带着委屈,“皇后为何不拒绝?”
“拒绝做什么?”叶湘雅饶有兴致道:“佟家一心想将女儿送进宫,我配合一下没所谓,反正是她们说的可以一辈子无宠,只为了皇家能护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该明白这里是大清,有很多事情不容我们任性。”她跟佟家是息息相关的,若是佟家觉得她不孝、好妒,她这个后位也坐不稳,这是当初佟家拿捏她的把柄,也是她坐稳后位的利器。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能容忍的,若是婉妃忘了自己的本心,她还挺乐意让她重新想起的。
“要是这样就好了。”康熙低声道。
之后的日子越发简单了,大儿子到太子东宫住下,日日有师傅前去教导学问,二儿子被太皇太后抚养,开口学的就是蒙语,似是将蒙语当成母语了,十分亲近科尔沁部,三儿子是真正养在叶湘雅膝下的,他也是原身带有最大遗憾的孩子。
叶湘雅教他识字,教他念书,陪他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老大有皇帝重视,老二有老祖宗抚养,而老三是从一开始就依附着她的,她对老三也是最用心的。
婉妃期间出现在乾清宫十来次,都没有撞见跟皇帝相遇的机会,叶湘雅打听到她的动静,兴致盎然,主动去看了她一眼,婉妃神色慌张,屈身行礼。
“你想做什么?”
婉妃紧咬下唇,“妾身见皇上日日操劳,忍不住想给万岁爷送点补身子的汤水。”
叶湘雅没有被她的话语迷惑,“你应该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吧。”
“那又如何。”婉妃被她激起心里的怒火,“皇后娘娘既然让我当了宫妃,就应该做好准备,我是皇上的女人,想得到皇上的看重又如何?”
“确实有道理。”叶湘雅没有被她这些堪称道德绑架的话迷惑,“但你当初为何要许下永不接近皇上的承诺?别以为你说的有道理,就忘了你当初立的牌坊。”
婉妃哑声。
叶湘雅道:“你当初要是别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本宫真敬你是个有勇气的人。既然你觉得是本宫扰了你得宠的心愿,请继续,左右本宫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如愿以偿,你来多少次,本宫就赶你多少次。”
她转身离去,留下被她激得满腔怒火的婉妃。
婉妃更加无所忌惮出现在皇帝会出现的任何角落,皇上坐拥大清江山,本就该有更多更美好的女子陪在他身边,江山美人,皇上怎能只有江山没有美人。
皇后一直霸占皇上,居心叵测。
只是往后的日子里,她越发过分的举动反而激怒皇帝,康熙一怒之下将她贬至庶妃,她一下子就歇了到处招惹帝王的举动。
慈和皇太后心疼自己的侄女,也生气自己儿子被皇后影响到能随意处置自己的表妹,她捂着胸口让人将皇后叫来,厉声责问皇后,“你是不是非得将哀家气死,你因为佟家因为哀家才被封为皇后,可你做了什么,你让哀家侄女这辈子无宠!你还让她成为这宫中庶妃,你可知庶妃是什么身份?一辈子无宠也就罢了,连谁都能欺负她。”
“不知道,妾身这辈子没当过庶妃。”叶湘雅平静的注视她的眼睛,“但想必皇额娘是清楚的。”
“你!你!”慈和皇太后被气得倒地,婉妃赶紧接住姑母,厉声呵斥皇后,“姑母被你气晕过去了,你还在做什么?”
“让开。”叶湘雅看到慈和皇太后身边的奴才已经过去叫太医了,她让婉妃移开,拿出长针在她几个穴位上扎针,在太医赶来之前,慈和皇太后清醒过来了。
叶湘雅让其他奴才退下,婉妃死活都不愿退下,觉得她会对自己姑母做什么。
叶湘雅便任由她留下来,她平静地对慈和皇太后道:“皇额娘,您跟儿媳相处多年,应该知道儿媳是怎样的性情吧,儿媳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年佟家于儿媳有恩,所以这些年来儿媳精心照顾皇额娘身子,不然以皇额娘的身体情况,早在康熙二年时就病逝了,儿媳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察觉到婉妃想插话,她瞥了一眼,“闭嘴。”
婉妃张了张嘴,看了眼姑母,想姑母为自己做主,而姑母却没有看到这一幕,她好似沉浸在自己回忆中了。
“儿媳这些年尽心尽力,对佟家的回报早已还清了,这点皇额娘不必反驳,儿媳心中自有一把称,今后还请太医仔细照顾皇额娘身子了,儿媳终究与皇额娘无母女情。”
说完该说的,叶湘雅离开此地,从今往后,只有仁宪皇太后才是她皇额娘,什么延年益寿的法子她都使劲用在仁宪皇太后身上,有些人不值得她这么做。
皇后离开后,慈和皇太后一脸颓然,若非皇后这些年尽心尽力照顾她身子,她也不会认可皇后做她儿媳妇,也不会容忍皇后霸占皇帝多年,不容皇帝身边有其他女人。
只是佟家是她的根,佟家盼着送侄女进宫,她想着这样对佟家也好,便答应此事,后来发生的事也是她想不到的,侄女想得宠,她有什么办法,她总不能真让侄女这辈子孤苦伶仃无一儿一女傍身吧,所以她默许侄女的动作。
而皇帝突然将侄女贬至庶妃,这让她回想起多年前她为先帝庶妃时的画面,那样荒诞屈辱,所以她责骂皇后,而皇后那句话更是将她气疯了。
可是仔细想想,若非她耳根子软,只听得进佟家的话语,又怎会看不见皇后这些年对她的付出。
“姑母,皇后无德不孝,她就不配为后。”婉妃还在皇太后耳边说些挑拨的话,慈和皇太后闭了闭眼,突然一巴掌扇在婉妃脸上。
“你说过你永不接触皇帝的,你想反悔了?”
婉妃目瞪口呆,她怎想到姑母突然就扇她一巴掌,这明明是皇后的错,“姑母,您被皇后气糊涂了?”
“哀家就不该……”慈和皇太后使劲站稳身子,“哀家就不该听你们的话!”
“哀家有这世间最孝顺的儿媳,最听话、最乖巧的孙子,最英明神武的儿子,哀家将一切都搞砸了。”她深深的懊悔着,“哀家不该听你阿玛的话将你送进宫来,也是,你是哀家侄女,有千万种方式让你这辈子平安喜乐过下去,何至于要将你送进宫为妃?是哀家糊涂,哀家确实糊涂了。”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有一个一心一意待自己好的儿媳了。
慈和皇太后痛苦的敲着胸口,再度晕过去了。
太医赶来,给皇太后诊断身子,得出一个结论,慈和皇太后是气急攻心。
婉妃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她添油加醋说了皇后各种不对,慈和皇太后醒来时神色淡淡,“佟氏你闭嘴,哀家的儿媳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大清皇后轮不到你一个庶妃胡言乱语。”
她闭了闭眼,“将佟氏送出宫去。”就当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姑母,您在说什么?”婉妃崩溃道:“姑母,我可是您亲侄女,您将我送出宫去,您知道佟家女儿的名声会因此臭不可闻吗?您也是佟家女儿啊,您怎么能帮一个外人,不帮自家人。”
一个被皇家送出宫的妃嫔代表了整个家族女儿形象,姑母是想让她成为佟家的罪人吗?
“是佟家先欺瞒哀家的。”慈和皇太后脾气硬起来时,谁都说不了她,她只知道自己将一切都搞砸了,但佟家始终是她母家,她没做的太绝,“庶妃佟氏在宫中已逝,佟国维会多出一个义女。”
婉妃怔怔然指着自己,“姑母,我是您亲侄女啊,是阿玛的亲生女儿啊,您怎么能不要侄女。”
她只是想成为皇上真正的女人,为何皇后说完那些话后,姑母就放弃她了,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后来婉妃被送出宫去,叶湘雅听闻后无动于衷,陪着孩子嬉戏,她和慈和皇太后都心知肚明,她们俩的关系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
康熙二十年,慈和皇太后崩逝。
又过几年,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崩逝。
宫中只剩仁宪皇太后这一位老祖宗了,当然,在宫中只剩一位皇太后时,就不必区分什么仁宪皇太后什么慈和皇太后了,人们都称她为皇太后。
在太皇太后崩逝后,按理说皇帝等人该守孝三年,在这期间不宜婚配,结果确实如此,康熙二十六年时,皇太子承瑞正处于婚配年纪,为了给太皇太后守孝,便将婚期特意推迟了。
推迟了导致的后果是赫舍里氏一族和佟氏一族纷纷着急起来了,原本还等着太子爷迎娶自家女儿的,结果婚期推迟三年,不得等到猴年马月,皇太子是禁婚配了,但是可没禁宠幸宫中女子啊,要是提前被其他侍妾生下长子长女,轮到他们女儿进宫时,岂不是还没生孩子就给人当额娘了。
佟家这些年安分不少,慈和皇太后去世前的那几年不接触佟家人,就日日躲在自己屋里,有时出来散步散心,做什么都不跟佟家有联系。
康熙对佟家顶多是存着一些对母族的看重,但真让他提拔佟家子弟做事,除非佟家子弟有真才实学,不然他对待佟家的态度还不如对待马佳一族热络。
因此佟家没了慈和皇太后和皇帝的十分偏爱后,跟雍正期间的皇帝母族乌雅氏没任何区别,就安安分分做人,之前他们能轻易得罪皇后,只是皇后过于看重早些年佟家的恩惠,而现在皇后自觉将一切都还清了,对他们就没了过去的偏袒。
佟家只得将所有希望放在太子侧妃上。
承瑞在宫外当差时看到了佟国维,以为是一次巧合,想到这是皇额娘的义父兄弟,便下马车跟他谈论几句。
在入了饭桌后,不久后,佟国维将一个貌美的女子送到他跟前,是佟国维嫡幼女,也是他未过门的侧妃。
承瑞轻轻敲着桌子,神色不明,“佟大人……”
作为皇太子,他对属下献上的美人从来都是照单全收的,毕竟他们并非是不识趣之人,不会送来有问题的女子,也不会故意诱导他贪恋女色,至于宠幸与否,便看那个美人合不合他心意了,眼前这位侧妃确实合他眼缘,只是现在是为太皇太后守孝的日子。
“二叔这是何意?”承瑞挑眉。
佟国维当然不会想着让女儿早早跟皇太子苟合,他女儿有入太子东宫的正经名分,何必在太子眼中落得一个不好的印象,他想让女儿跟太子爷培养感情,日后哪怕太子妃进宫了,女儿跟太子爷的感情就是太子妃无法触及的。
“你们俩再怎么说都是未婚夫妻,太子爷,可否让奴才女儿陪您说说话?”佟国维态度恳切,他吸取过大女儿被送出宫的教训,对皇后娘娘的态度不似从前轻视了。
是他太不知所谓,一个凭借名声能坐稳后位的人能是什么好对付的人,他要想让佟家立稳脚跟,必然得做到一点,不得忤逆皇后,也不得忤逆太子。
好在他小女儿确实温柔善良,应该是皇后娘娘最放心的儿媳妇。
原来是这样。承瑞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培养感情,他也确实是将侧妃当成半个妻子看待的,想了想,他主动起身,“佟格格,不如出去走走?”
佟灵犀侧脸绯红一片,她轻轻地点了下头,“是,太子爷。”
像是这样单纯陪一个女子说话谈心的时候并不多,但是皇阿玛却经常陪同皇额娘,承瑞捏了一下眉心,还是不能理解皇阿玛数十年如一日守着皇额娘的心思,尽管皇额娘是天底下最最美好的额娘,也是全天下最最温柔的女子。
可皇阿玛身为大清之主,身边始终只有一人,便是他不能理解的了。
但皇阿玛只有皇额娘一人,才毫不犹豫册封他为皇太子,得了利处,承瑞自然不会在任何场合对此事发表不妥的意见。
在走到一处园子后,承瑞看到鲜花遍布,佟灵犀轻声道:“这是奴才为太子爷摘种的,听闻太子爷喜好牡丹,奴才为太子爷种了一园牡丹,只望太子爷能欢喜,奴才平生能得太子爷一次欢喜,便是此生之幸了。”
承瑞抬眼望去,满园花团锦簇,层层花瓣似翩然起舞的蝴蝶,轻轻摇曳,生机鲜明,馥郁的芳香悄无声息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