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绝色不相上下的两位少女并肩而立,一个明艳妩媚如骄阳,一个娴静高洁似皎月。
刹那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几位自认见多识广的阿哥爷猝不及防之下被冲击到,也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艳之色。
这时,姐妹二人也已来到跟前,“给诸位爷请安。”
虽尚不知她们的身份,但观其穿着打扮就知必定是哪个汉人大臣家的千金,又看见身后的宫女仿佛出自承乾宫,几位爷自是也不敢轻易怠慢。
当下齐齐翻身下马。
“两位姑娘免礼。”胤祉抬手虚扶,杵了杵身旁的弟弟,“老四,还不快给兄弟们介绍介绍。”
“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家的掌上明珠。”胤禛轻咳两声,强装镇定自若。
“巡盐御史林大人?”胤禩若有所思,迟疑道:“记得那日我们在外头喝茶时看到宫里的侍卫护送着什么人进京,后头才听说仿佛是林大人家的女眷……”
胤俄顿时一拍脑门儿,“八哥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还记得当时老四被一个奇丑无比之人吓得花容失色当场飞起,可逗了!”
“是有这么回事儿,就是不知道老四口中所说那个奇丑无比之人究竟是哪一位?”胤禟的两只眼珠子在面前两位小姑娘身上来回打转,有意无意似着重从林碧玉的脸上掠过。
——某人的眼神太专注了,一眼便能辨别,根本毫无争议。
思及此,胤禟就更兴致大起了,转头看向胤禛,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经这么一提起,林碧玉也回忆起了当时情形,突然有那么一瞬间隐约觉得有一束目光格外刺挠似的。
莫非就是他?
他还觉得她奇丑无比?
人都被吓飞了?
呵。
林碧玉微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还有这么回事儿?意外吓着您竟是臣女的不是了。”
胤禛:“……”
打死他也绝不会想到,当时自己情急之下的随口一诌竟然能被记到现在。
更是万万没想到,记也就记下了罢,偏还在正主儿的面前被揭了个底儿朝天。
突然有种直觉——除去欠了她的那辈子,上辈子他指定也作孽不少。
若不然,这辈子为何会摊上这几个蔫儿坏的兄弟来故意折磨他?
越想越气,胤禛不由黑了脸,恶狠狠地瞪向胤禟胤俄……还有胤禩。
都怪他主动先提起的这茬儿!
无辜躺枪的八爷:“……”他就是想套个近乎而已。
这个话题实在没法儿聊,胤禛只好生硬地岔了过去,故作一本正经地问道:“两位姑娘怎么突然上这儿来了?”
林碧玉才要说话,身后的一名宫女却抢了话头。
“近来天气炎热,娘娘得知四阿哥胃口欠佳十分担忧,故而特意为您准备了酸梅汤,可巧两位姑娘进宫来,娘娘便索性打发林姑娘辛苦跑一趟亲自给您送了来,顺道儿看看有没有什么乐趣,若赶上爷得空好带着姑娘们解解闷儿。”
这话可不对啊。
谁家好人能够随意打发官家千金给自己儿子送这送那?
还要叫自己儿子带人家姑娘寻乐子解闷儿?
怪暧昧的。
又联想到方才胤禛那般千载难逢的蠢样子,鬼精鬼精的兄弟几人一时心中皆有所明悟。
“原来是‘小’四嫂啊……”胤禟又不甘寂寞了,目光玩味地看着林碧玉,发出一阵令人不适的怪笑。
很显然,这个刻意加重的“小”字绝不是说她年纪小的意思,而是……
众所周知,汉女做不了皇子嫡福晋。
林碧玉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去。
不及开口,胤禛已是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吃屎,面色阴沉咬牙切齿,“休得胡言!她不是什么‘小’四嫂!”
“老四!你竟敢对爷动手?”胤禟恼羞成怒,麻溜儿从地上爬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干。
胤禩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斥道:“你可消停些罢!自己听听你方才那像话吗?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金贵,岂容你如此肆意言笑?还不快给林姑娘赔罪!”
所有人都知道,众位阿哥中最好性子的便是这位八阿哥。
幼时十分安静乖巧,略长大些便愈发显出来好脾气,无论对着谁都很是温柔亲切,惯常就是一张笑脸迎人,几乎很少会甩脸子发脾气。
对底下的奴才是如此,对兄弟就更包容了。
眼下见他如此疾言厉色,胤禟不禁懵了一瞬。
看出他眼底认真的神色,又听得他刻意加重的“林姑娘”三个字,胤禟的目光不由闪了闪。
二品官员。
寻常人看来的确是招惹不起的高官,但身为皇家阿哥,他根本就不带放在眼里的。
不过巡盐御史这个官职的特殊性却足够令任何人重视。
它代表的是帝王的信任、倚重,往往非心腹不用。
而林家女眷突然被御前侍卫亲自护送进京一事更是他们亲眼所见,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更非比寻常。
就在他还犟着时,一向沉默寡言的胤祺也难得开口了,“老九,你确实过了,道歉。”
胤禟郁结,却到底还是压住了脾气。
硬邦邦道:“爷自来便是这般玩世不恭的性子,平日里与兄弟们玩笑惯了,故而才一时嘴快失了分寸,还请林姑娘勿怪。”
语气可以说毫无诚意、悔意,甚至下巴都还高高抬起,一派高傲的死德行。
胤禛平静而冰冷地瞥了他一眼,再次狠狠记下一笔。
对着承乾宫的宫女说道:“将酸梅汤分了罢。”旋即又转头,“此处日头大,两位姑娘且到那边阴凉处歇歇。”
离着那兄弟几个远了些,他才淡淡说道:“老九打小无法无天惯了,做到这样已是极限,再纠缠也没什么意义,反倒要得罪人了。”
为何他打小就能够如此无法无天?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暗示她,这位小爷背后有十分给力的靠山。
宜妃郭络罗氏。
林碧玉的脑海中一下子就蹦出了这个名头。
从这位娘娘的生平经历来看,毫无疑问算得上是较为得宠的那一个。
再者,同胞兄长五阿哥胤祺是太后娘娘亲手养大的,爱屋及乌,想来她对胤禟也难免更疼爱些。
这些,就是这位小爷能够骄傲肆意的资本。
林碧玉了然点头,并未说什么,也并未表现出丝毫恼怒之色。
“不过你放心,回头寻个机会我必定好好收拾他。”
话才说完,面对她异样的目光他顿时就回过味儿来,赶忙找补,“你有所不知,幼时我曾剪了老九的辫子,以致他一直记恨到现在,整日四处蹦跶就为了找我的不痛快,今日到底你也是受我连累……”
好了,别解释了,皇贵妃那儿都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林碧玉默默白了一眼,心烦意乱。
虽然胤禟的口无遮拦是桩意外,估计也不在皇贵妃的算计中,但毫无疑问,她的目的达到了。
今日之后估计宫里就要有关于自己和四阿哥的流言了。
这是想将她与他绑在一块儿啊。
可惜,这个“福气”她可无福消受。
想到这儿,她便抬头说道:“方才娘娘说身子疲乏要歇歇,臣女姐妹二人也不好耽误四阿哥上课,不如等改日再来看望娘娘。
还请四阿哥回头代臣女向娘娘告罪一声,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他回话,便已扬长而去。
胤禛苦笑不已。
人生有幸第一次惨遭拒绝。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四阿哥怎么就叫林姑娘走了?娘娘特意给您制造的机会……”
胤禛收起情绪,神色晦暗地看向那宫女,“回去告诉额娘,此事爷心中有数,叫她安心静养不必为爷操心。”
做了十几年的母子,不必去问他大致也能够猜到额娘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先强行将他们两人绑在一块儿,最好是暧昧得人尽皆知。
届时若能想法子求得恩典给林家抬了旗,那自是皆大欢喜再好不过,倘若不能……那也只好委屈人家姑娘了。
没有任何人敢聘娶一个与皇家阿哥牵扯不清的姑娘。
真到了那一步,摆在她面前的就只剩两条路,要么宁死不屈孤独终老,要么就只能委身做他的妾室。
不得不说,在旁人看来此举有些过于下作无耻了。
但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虽无奈气闷却也着实不好说一句不是。
若非为了他,若非自知时日无多,额娘无论如何也不会使出这种招数去逼迫一个小姑娘。
可惜额娘到底还是不够了解她——真被逼到那一步,她也必定只会选择孤独终老,而绝非委曲求全。
胤禛长叹一声,揉了揉突突生疼的脑袋,“退下罢。”
远处,兄弟几人虽听不见对话,但却能从动作中品味出些许东西来。
林碧玉才决然转身离去,胤禟就忍不住幸灾乐祸笑出了声,“没想到老四也有被女人嫌弃的一天啊,闹半天竟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闻言,胤禩的眼神微微闪烁起来。
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抹异样情绪飞快划过。
虽转瞬即逝,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却还是被胤禟捕捉到了。
整日腻在一起的兄弟,彼此之间都太过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