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失落地低下头,“儿臣没想到他背地里能干出这种事……”
“你说你不知情没想到,朕信你,但你也不全无辜!平日里他可没少孝敬你吧?”
胤礽哑然。
康熙看着他,神色莫测,忽而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皇阿玛……”
半晌,也未能等到自己想要的一个答复,康熙的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旋即,他就揭过这个话题淡淡说道:“再有半个月就是木兰围猎,届时不仅有众多朝中大臣、家眷,还有蒙古各部王公贵族齐聚一堂……此次朕虽替你遮掩了下来,但该知道的这会儿也早都知晓了,只怕四下皆是怀疑审视的目光,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好好准备准备。”
胤礽也没想到气头上他还能如此为自己担心考虑,一时不禁鼻子泛酸,“儿臣叫皇阿玛失望了。”
康熙满眼复杂地看了看他,叹道:“去罢去罢,别在这儿碍眼了。”
第64章
索额图已在毓庆宫等候多时,一见他回来,就迫不及待询问,“听奴才说殿下去了乾清宫?皇上怎么说的?”
胤礽冷冷地扫过他,“怎么说的?还能怎么说?不骂孤难道还能夸孤干得好干得漂亮?
孤长这么大,皇阿玛还是头一回如此横眉冷眼相待,甚至对孤动手!这都是拜你所赐!你可真真是能耐大了!”
“动手?皇上竟还对您动手了?”索额图大惊,上下快速打量他的全身,急道:“殿下究竟伤到哪儿了?快叫太医来瞧瞧啊,皇上……皇上他怎么能对您动手呢?您可是大清储君啊!”
“你倒还知道孤是大清储君?干那些破事儿的时候怎么不曾想想孤这个储君的名声威信是否有损伤?又是否会招来皇阿玛失望甚至厌弃?还是说赫舍里家时至今日竟已是穷疯了?
什么东西都敢沾手,什么钱你也都敢往兜儿里揣,你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盛怒之中,桌子被拍得砰砰作响,就连杯盏都被震得弹跳起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活了这把岁数,在朝堂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分寸’二字莫非还得要孤来教你不成!若非你姓赫舍里,孤都实在忍不住要怀疑你是不是旁人派来的细作,拼命作死就为了拖垮孤!”
“殿下!”索额图慌忙跪下,满脸自责又委屈无奈地说道:“谁人不知盐铁不好沾呢?可实在架不住……缺钱啊!
殿下贵为大清储君,自身又文武双全才能卓越,自有追随者无数。可大阿哥却也占了‘皇长子’的名头,同样允文允武不可小觑,入朝短短几年便已收获拥趸众多,可谓来势汹汹啊。
咱们要与其抗衡,甚至随之底下的阿哥一个接一个长大,咱们需要面对的敌人可能还会有更多……恕奴才直言,这样的情形之下单只靠殿下以德服人怕是远远不够的,势必要动用一些其他手段进行拉拢收买。
尤其是军中,殿下较大阿哥而言,这方面实在太过薄弱,不能不未雨绸缪啊。”
胤禔前几年就上过战场了,且还大放异彩立下战功,在军中已颇具威名,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凭实力收服一众武将支持。
但胤礽却不同。
身为大清储君,他几乎没有可能亲自上战场上前线,这也就注定了他在军中的声望及影响力势必不如胤禔。
自然而然,索额图就将脑筋动到了一些歪门邪道上。
按理来说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毕竟军权那么重要的一个东西,无论如何也是要争一争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胤禔独占鳌头。
但胤礽却还是个骄傲的少年,根本看不上这样的旁门左道,闻言当即脸子就掉了下来。
若叫胤禔知晓他竟靠着金银收买军中将领企图与其对抗……他敢肯定,他一定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不到那王八蛋咽气的那一天,这事儿都绝对过不去!
“索相的一片好意孤心领了,但孤实在不能苟同。姑且抛开其他不论,只说能被金银收买之人又究竟能是什么好东西?左不过是那利欲熏心贪财好色之辈,本事不见得多大,忠心更是没有,孤要来何用?
还望索相日后再莫自作主张,不该沾手之事更切莫再沾,若你再干什么糊涂事……孤可就再不替你为皇阿玛求情了。”
“奴才不敢。”
“行了,你退下吧。”
“嗻,奴才告退。”起身迟疑了一下,索额图又忍不住说了句,“这两年来大阿哥那边越发势猛,再加上底下的阿哥们也都接着长起来了……八阿哥,可是惠妃娘娘养大的,与大阿哥之间兄弟情分不比寻常啊。”
一个胤禩勉强倒还罢了,更要紧的是,八、九、十自幼同进同出,可谓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情谊十分深厚。
再过个三五年全都进入朝堂之后,还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胤礽的面色略显凝重,隐约显出些许焦虑,连索额图究竟何时离开的都不曾发觉,直到凌普进来方才回过神来。
“这是才到的贡品,皇上叫您先挑着。”
身后几个太监排排站,各自手里都捧着不少东西,恭敬地等候主子发话。
胤礽打眼大致一扫,便狠狠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顷刻间就消失无踪了。
看样子,他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应当还是稳的。
一时心情大好,胤礽的脸上不禁也露出淡淡的笑意,“挨个儿上前来叫孤仔细瞧瞧……对了,去瞧瞧四阿哥在做什么,若得空叫他过来一趟。”
过了将近两刻钟的功夫,胤禛才匆匆赶来。
彼时,凌普等人早已经退下了,只留几件被选中的贡品放在桌上。
胤礽手里则拿着一串蜜蜡佛珠把玩——拢共一百零八颗珠子,又刚好是佛门正色的金黄色,乍一眼瞧去甚至能够感受到一股庄严法相,简直堪称佛珠中的极品。
胤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连行礼都迟钝了一下。
“你我兄弟二人私下里就不必弄这虚头巴脑的了,坐下说话。”胤礽将佛珠放在了一旁,笑盈盈地问道:“听说十四那小子没少折腾你?现在可好些了?”
“还是那霸王脾性,不过在臣弟面前倒是乖觉多了,闹也不敢太过。”忍不住,瞟一眼。
“小小年纪就知道审时度势,倒也是个机灵的小子。”
又问,“近来学业进展可还顺当?先生同时教授那么些人,只怕也不能顾全所有,你若遇到什么难处就上毓庆宫来,好歹我虚长你几岁,也比你多吃了几年的墨水。”
胤禛面露喜色,“二哥自小被皇阿玛亲自教养,又是文武百官公认的德才兼备之人,若有幸得二哥指点一二,哪怕只习得二哥的三分本事便足够弟弟受用终身了。”
这话虽有奉承之意,却也属实发自肺腑。
当年太子五岁便皇父景山骑射,连发五箭箭无虚发,七岁射豹八岁猎虎,年仅十二岁便已举行出阁讲书典礼……
太子之才能,满朝公认、天下皆知。
他不仅是皇父的骄傲,更是底下一众弟弟学习的榜样。
胤禛自然也是其中之一,甚至仰慕之情由来已久。
也正因此,明明听起来很拍马奉承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样情真意切。
胤礽那样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分辨不出这点真心假意?
一时心头也难免动容,差点都忍不住要落泪了。
真该叫胤禔那个糟心玩意儿来瞧瞧,好好学学究竟如何做兄弟的!
多了这一份“真心”存在,兄弟二人也更亲昵了许多,一阵推心置腹之后只恨不能当场抵足而眠才好。
不过中间也不是没有插曲,就是那小子的两只眼睛总不受控制地被其他东西所吸引。
瞧见几回后,胤礽终是忍不住了,笑骂:“想要你就直说,做这架势给谁瞧呢。”说着,就抓起佛珠递过去,“拿着。”
胤禛讪笑,“才进门时就看见二哥拿着手里在把玩,可见也十分喜爱此物,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
胤礽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才说你也是个外冷内热至情至性之人,怎么这会儿倒是又虚伪起来?打从一进门开始,你那两只眼珠子就黏在上头拔不下来了,恨不得要流哈喇子。
行了,给你就拿着。
若没记错的话你打小就信佛,这东西跟了你比落在我手里生灰强。”
但听了这话,胤禛却更迟疑了,“不敢瞒二哥,弟弟想要这个是……是想送人的。”
胤礽一愣,“送谁?”
胤禛抿了抿薄唇,耳根子微微泛起了诡异的红,轻咳两声说道:“二哥知道的,蜜蜡这东西自来有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做成佛珠常戴着还能避难消灾、可保平安。
所以,弟弟想送给……林大姑娘。”
愣了好一会儿,胤礽才反应过来这个“林大姑娘”究竟是谁,顿时好笑不已。
“好小子,这人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已经眼巴巴处处惦记上了?都说我们爱新觉罗家代代出情种,到这一代莫不是你?”
这下不只是耳朵根,连两个脸蛋子仿佛都要烧起来似的。
打趣这一嘴过后,胤礽倒也没再逗他,很是大方地将东西扔了过去,“拿着罢,未来弟妹也不是外人。”
胤禛顿时翘起了嘴角,出了毓庆宫的大门就迫不及待打发了苏培盛,“先前说骑装已经做好了?刚好连带这个一并送过去。”
忍不住又摸了摸,这才依依不舍地放进盒子里交了出去。
“爷若实在是爱得紧,不如就自个儿留着呗,回头再找找上好的蜜蜡送给林大姑娘就是。”苏培盛如是劝道。
“蜜蜡易得,可如此完美堪称极品的佛珠恐怕再难寻了。行了行了,你赶紧去罢。”眼不见心静。
苏培盛带着东西到林家时,适逢才得知了半个月后将要参加木兰围猎一事,林碧玉正兴奋地比划着要做骑装呢。
可巧,瞌睡了送个枕头来。
第65章
打开包裹,一件大红色滚金边绣牡丹的骑装赫然呈现于眼前。
上头还用了不少小颗的珍珠宝石做点缀,极尽奢华绚丽,在阳光之下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绝美光彩。
“真美。”林黛玉不禁赞叹。
林碧玉却显得有些迟疑,“美是美,可这样华丽的衣裳也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
她鲜少会穿戴过分艳丽的色彩,更别说这样华丽的,只怕一不小心就得被衣裳给压了下去,反倒成了笑话。
贾敏对着她那张脸仔细端详一阵,眼神复杂地说道:“我和黛儿这样的长相才不适合过分华贵艳丽的装扮,你却生得像你祖母,应是能够压服得住。”
“四阿哥看过后也说十分适合姑娘的相貌气质,姑娘不妨试试再决定?倘若果真不适合或不喜欢便罢了,趁现在赶紧再做一身也来得及。”
说着又拿出装佛珠的盒子,鬼灵精地替他家主子邀了个功。
“这是今儿才送上来的贡品,原是在太子殿下手里的,我家爷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讨要过来……哎呦您是不曾瞧见他当时那副模样,搁手里摸了又摸那叫一个恋恋不舍,说实话奴才还从未见他这样喜爱过哪一件东西呢。
当时奴才还劝说,若实在喜爱索性就自个儿留着呗,下回咱再找找其他的送给姑娘也并非不行是不是?可您猜爷怎么说的?
那是当时就甩给奴才一对大白眼珠子,只道奴才懂个球,再好的东西那也比不得姑娘的一根头发丝儿重要啊。一叠声地就撵了奴才赶紧走人,说是叫姑娘定要常戴着,可避难消灾、永保平安呢。”
贾敏和林黛玉两人皆被他过于浮夸的表情给逗得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