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苏灿瑶千恩万谢,就差跪下来磕头了,没敢再耽搁,连忙带着十二幅画准备启程,他在这里停留了这么多天,现在得赶紧继续赶路了。
秋月娘子也要出发返乡,胡安正好可以把她顺路送回去,苏灿瑶和裴元卿得知他们要一起离开,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城。
路上苏灿瑶和秋月娘子一路聊着书画,秋月娘子虽然不会画,却对书画有着十分独特的见解,两人相聊甚欢,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城外青山叠翠,绿草茵茵,山脊蜿蜒,山势起起伏伏。
临别前,秋月娘子怀里抱着苏灿瑶所作的那幅画,弯唇道:“这样的好画该放到画春堂里给更多人看才对,是我自私,将它霸占私藏了。”
苏灿瑶莞尔,“一幅画能在懂得欣赏它的人手里,胜于束于高阁。”
胡安翻身上马,朗声跟两人告辞,又对苏灿瑶道:“姑娘他日若有用得到胡某的地方,尽管来找胡某,胡某必定万死不辞。”
秋月娘子坐进马车里,含笑道:“你们以后如果经过朝阳镇,可要记得来看看我,我就住在杏子村的村口。”
苏灿瑶冁然而笑,爽朗的应了一声,朝他们挥了挥手。
目送他们走远后,两人才抬脚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苏灿瑶和裴元卿从一座矮山上穿过去,山上微风习习,野花遍地,两人一边赏景一边漫步往回走。
苏灿瑶随手摘了朵黄色的小野花,在手里转个不停。
走出一段距离,苏灿瑶眼睛转了转,忽然停下脚步,俯身捶了捶腿。
“怎么了”裴元卿驻足看她,语气关切问。
“好累啊。”苏灿瑶一边捶腿一边慢吞吞道:“如果有人背着我走就好了。”
裴元卿哑然失笑,蹲到她面前,“别捶了,再捶就真疼了。”
苏灿瑶粲然笑了一下,熟练地蹦到了他的背上。
裴元卿如同小时候一般将她背到背上,站起身,把她往上颠了颠,将人背得更稳一些,抬脚往前走。
苏灿瑶松松的抱住他的脖颈,裴元卿的肩膀很宽,蕴含着少年特有的单薄感,臂膀却极为有力,将她牢牢地托在身上,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你什么时候回书院”
“明日就回,后天书院里有场蹴鞠比赛,我和你哥都得参加。”
苏灿瑶两条腿开心的晃了晃,“那我后天约上秦姐姐,去你们书院看比赛,顺便给你们带酸梅汤喝,再给你们带两个西瓜。”
裴元卿垂眸,看了一眼她搭在他臂弯上的腿,“老实点。”
苏灿瑶充耳不闻,继续晃着腿,兴冲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表现,不准输,不然会给我丢人的。”
裴元卿轻勾了下唇角,故意问:“我跟你哥哥如果不是一队的,你希望我们谁赢”
苏灿瑶腿不晃了,脸皱成包子,纠结道:“那我就祝你们打成平手吧。”
裴元卿失笑,“逗你的,我们两个是一队的。”
苏灿瑶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不许逗我。”
裴元卿拍开她的手,故意板起一张脸,“别动手动脚。”
苏灿瑶才不管他,伸手去揉他的脸,把他的脸颊捏来扯去,咯咯直笑。
裴元卿挑眉,故意松了下手,引得她惊呼一声后又接住她:“再闹把你扔下去。”
苏灿瑶哼了哼,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终于老实了。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微风一阵阵吹过来,她沉浸在这份静谧当中,终于消停了起来。
裴元卿唇角噙着淡笑,挑些平稳的地方往前走。
苏灿瑶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急速晃起腿,这次晃的比刚才还快。
裴元卿无奈停下脚,“别乱动,山上的路不平,小心摔下去。”
苏灿瑶急的不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你快看!山下!”
“看什么”裴元卿随意的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骤然心跳如鼓。
山下一行队伍正浩浩荡荡的往前走,官兵在前面开道穿着官服,身带佩刀,护卫们跟在队伍两侧戒备森严的巡视,一辆辆华贵的马车行走在中间,其中有官员、有女眷,队伍长的望不到头,而他们前往的明显是汉川行宫的方向。
苏灿瑶小声问:“那是不是太子一行人”
裴元卿嘴角绷紧,目光急迫的看向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车帘被风吹开,马车里没有坐人,马车前却有一人在骑马,长得高高大大,头上戴着玉冠,一双手牢牢的握着缰绳。
裴元卿眼眶泛红,不自觉往前追了几步,牢牢盯着那马上的身影。
骑在马上的人似有所感一般,倏然回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裴元卿仓皇低下头,仿若回过神一般,背着苏灿瑶飞快往山下走,跳过一块块高石,走下一处处山坡,动作飞快。
祁烈远远看到有一个人在山间飞快奔走着,背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姑娘,他不由大感惊奇,没想到现在百姓都如此厉害了,能在山间野道上如履平地。
他收回目光,望着四周的风景,心中难受的叹息,越靠近粲儿当年失踪的地方,他越觉得心如刀绞,想起母后过世前的叮嘱,更觉得愧疚心痛。
他没有保护好弟弟,他不是个好哥哥。
往后余生,他只希望在咽气之前能知道弟弟是否还活着,无论如何,他想找到弟弟,哪怕弟弟已经不在了。
他想带他回家。
……
裴元卿一刻不停的向前跑着,热风吹在他的脸上,微微冒出汗意,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一行人,他才一点点放慢了脚步。
苏灿瑶掏出帕子,动作轻柔的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裴元卿闻着熟悉的桃香,恍然回神。
他哑声问:“你这帕子擦过什么”
苏灿瑶拿着帕子晃了晃,嘿嘿笑了一声,“之前吃桃子的时候擦了下手。”
“难怪一股桃子味。”
苏灿瑶故意引他笑,“说不定还有桃毛呢,你感觉脸上痒不痒”
裴元卿嘴角浅浅勾了勾,心跳的还有些快,不过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
苏灿瑶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走。”
裴元卿摇了摇头,他想背着她,这样能更安心一些,就像一只漂泊的船,现在需要紧紧的靠着岸。
只有背上的小姑娘在,他才觉得自己还有家。
苏灿瑶像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一般,抬起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裴元卿本来以为她会诧异他刚才的举动,她却一句都没有多问,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背上,乖的不行。
裴元卿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思绪纷乱,如果她问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想起刚才的匆匆的一面,裴元卿心中止不住的泛起苦涩。
虽然隔得远,看起来很模糊,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他的皇兄。
皇兄曾经带他骑过马,曾经让他坐在他的脖子上,他绝不会认错。
……
也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靠的这样近了。
苏灿瑶和裴元卿都没有提起刚才的事,就这样慢腾腾的往回走。
苏灿瑶脸颊贴在裴元卿的背上,努力想多给他一些温暖。
回到苏府门前,苏灿瑶从裴元卿背上跳了下来。
她看了看裴元卿的面色,除了嘴唇微微有些泛白外,看起来一切正常,她感觉裴元卿冷静下来后应该需要独处一会儿,就没有回苏家,而是找了个理由去了隔壁的秦府。
裴元卿一个人站在门口愣了会儿神,终于露出了平静面庞下的一丝情绪,他垂下眼眸,盯着地面,半天都没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苏明迁下值回来刚巧跟他相遇。
苏明迁看到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裴元卿茫然的抬起头,敛了敛神色,“您回来了”
苏明迁看着他鬓角的位置,笑而不语。
裴元卿感觉有些不对劲,抬手一摸,果然摸到个东西,他拿下来一看,是一朵黄色的小野花。
正是苏灿瑶在路边摘的那一朵。
“……”
他就这样戴着这朵野花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知道站了多久。
苏明迁手拢在袖子里,笑着揶揄道:“原来我们卿哥儿喜欢簪花啊。”
裴元卿握着手里的野花,身上紧绷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散去,唇角浅浅勾了下,“应该是刚才背杳杳的时候她偷偷放上去的。”
幸灾乐祸的苏明迁,嘴角瞬间拉直:“”又是你小子!
……
苏灿瑶一路去了秦家书房,这次秦府没来客人,秦世忠果然待在里面作画。
他作画时跟苏灿瑶一样浑然忘我,连苏灿瑶进了屋都没有发现。
苏灿瑶凑近看了看,秦世忠将画画到一半,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出来是在画一个小男孩。
苏灿瑶不用问也知道他应该是在画‘六皇子’。
苏灿瑶没有打扰他,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画,脑子里思绪翻飞,忍不住想起刚才裴元卿远远见到太子的那一幕。
刚才隔得太远,她没看到太子长什么样,但隐约能感觉到他们兄弟二人的轮廓有些相似。
她师父如果看到太子,说不定画的还能像一些。
等苏灿瑶回过神来,秦世忠手里的画已经能看出几分模样了,画上的小男孩极为陌生,跟裴元卿小时候的样子是一点都不像。
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即使早有准备,苏灿瑶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来。
她抿了抿唇,委婉提醒,“师父,这眼尾微微上扬一点会不会更像一些”
秦世忠叹气,“都不知道六皇子本来长什么样,有什么像不像的,我就是随便画了交差罢了。”
苏灿瑶瘪了瘪嘴,“皇宫里难道就连一幅六皇子的画像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