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年护送裴雪英进京的那个人是李忠!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有了答案。
难怪裴雪英回宫后只字不听有人护送她的事,因为那人是前朝的将军!
李忠身份敏感,不便提及,不然会引起很多麻烦,裴雪英既想保护自己的恩人,也不想生出风波,所以才选择了隐瞒,只是她没想到,她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反而留下了隐患,最终牵连的是她的孩子。
苏灿瑶不动声色地偷觑着裴元卿,想到他这些年来受的苦,心中漫过一丝心疼。
李忠想起往事,沉默了片刻,继续往下说着,“我把裴夫人送到京城,才知道对方的身份。”
“她想带我入宫,让乾丰帝给我赏赐,让我可以继续在大昭做将军,我拒绝了她,一臣不事二主,我这一生虽然对前朝失望透顶,却也不会对大昭卑躬屈膝,宁可归隐于山林做一介山野村夫,也不想效忠于新朝。”
“裴夫人尊重我的想法,答应帮我隐瞒此事,临别前还把身上仅剩的首饰一个玉镯送给了我,让我有一天如果改变主意了,就拿着玉镯去找她。”
“我们分别后,我隐姓埋名的回到丹阳城,一路上有不少部下追随我而来,后来我们就在这座山上定居了,我为了出去打探消息,提防朝廷会派人过来围剿我们,才辗转去了戏楼。”
李忠看向裴元卿的眼睛,神色复杂道:“后来我听说,乾丰帝和裴皇后鹣鲽情深,是少年夫妻,当年裴皇后就是为了帮重伤的乾丰帝引开追兵,才会跟乾丰帝失散的,乾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封裴皇后为后,次年裴皇后顺利诞下幼子,只可惜后来那幼子意外失踪,如今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他轻轻叹息一声:“当时逃亡之时,裴夫人一直竭尽所能的护着肚子里的孩子,我那时都忍不住敬佩她的坚韧,她是我生平所见最厉害的女子,她既勇敢又坚定,能有这样一位母亲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裴元卿神色痛苦,身体微微弓起,抬手捂住脸,眼前仿佛能够看到母后当年怀着他是如何历尽艰辛的回到皇宫。
她的母后凭着柔弱的身体,既护住了父皇,又护住了他。
是父皇对不起母后。
李忠掏出一个玉镯递给裴元卿,“这个玉镯是裴夫人当年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裴元卿怔怔抬起头,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镯子,手指轻轻颤了颤。
他曾听父皇提起过,父皇与母后成婚时,曾经送给母后一个祖传的玉镯,母后日夜不离的戴在身上,后来回宫时这个镯子就不见了,父皇以为是母后在逃跑的时候丢失的,就没有过问。
想必就是眼前这个玉镯。
两人对视一眼,裴元卿把玉镯接了过去,哑声道:“李叔,多谢你。”
这一声谢,谢的不只是这玉镯,更是当年的护送之恩。
李忠唇边浮起浅浅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今他们知道彼此的身份,也算坦诚相见了,如果不是当年那段渊源,他现在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裴元卿既然算得上是故人之子,他也不必再瞒着。
苏灿瑶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忍不住感慨。
命运兜兜转转,当年如果没有李忠,裴元卿不一定能平安降生,他们二人竟然缘分未尽,又在这里重逢了,还有了这段师徒缘。
也许是裴雪英在天有灵,让裴元卿以这种方式得知真相。
幸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然这件事恐怕会一辈子横亘在裴元卿的心头,不上不下,时不时冒出来刺他一下。
李忠转头望过来,“小丫头,听完故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苏灿瑶懵了懵,恍然想起,她是在场的人里唯一‘不知道真相的’,她还得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苏灿瑶眨了眨眼睛,只好装作懵懵懂懂地开口:“您口中的这位裴夫人是皇后娘娘吗”
李忠刚才都说的那么明显了,如果她还听不出‘裴夫人’的身份,会显得她很傻,所以她决定稍微知道一点。
李忠摸了摸下巴,颇为认真地点点头:“连这都能发现,看来你这颗圆润的小脑瓜没白长。”
苏灿瑶:“……”多谢夸奖
李忠见她又不说话,不满问:“我讲了这么半天,你就这么点感想故事是你让我说的,我现在都说完了,你也说给我听听。”
苏灿瑶想了想,赞美道:“我觉得李叔年轻的时候可真是英明神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十分有大侠之风。”
“没让你夸我。”李忠被夸的老脸一红,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说说别的。”
苏灿瑶不满的鼓了下嘴巴。
明明是这两个人瞒着她,凭什么她要费尽心思的装不知道,难道不是应该是他们费尽心思的瞒着她吗
苏灿瑶看了一眼盯着玉镯发呆的裴元卿,故意问:“李叔,你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镯子给元卿哥哥”
看看你要想个什么理由出来!
谁成想李忠不但没被难住,还不紧不慢的看了她一眼,笑呵呵道:“我教了元卿这么多年,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算得上是我半个弟子,这个玉镯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我眼看着你们都大了,差不多该完婚了,便想提前给他备上一份彩礼,免得他没银子下聘。”
苏灿瑶:“……”失算了。
第61章
回去的路上,裴元卿情绪稍微缓了缓。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的答案,如今通过这种方式得知了真相,他应该感到庆幸。
两人一路策马疾行,来到城门口才停下,牵着马步行往苏府的方向走。
天上的阳光明灿灿的,街上行人如织,小贩沿街叫卖着。
苏灿瑶偷偷留意着裴元卿的情绪,走路时比裴元卿还要心不在焉。
裴元卿拽了下她的胳膊,避开路上疾驰的马车,“专心看路,别看我。”
苏灿瑶心虚的嘴硬道:“我才没看你。”
“那你在看什么”
苏灿瑶瞟了一眼路边,看着不远处的摊位,“我在看梅子姜,忽然觉得有点想吃。”
裴元卿不疑有他,走过去买了一包梅子姜,见摊位还有卖梅子汁,便又买了一竹筒梅子汁。
苏灿瑶把这两样东西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低头喝了一口梅子汁,酸得她龇牙咧嘴。
“味道怎么样”
苏灿瑶微微吸着气,干笑了两声,“好啊……味道好极了。”
裴元卿帮她拿着那包梅子姜,“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酸么,怎么忽然改口味了,你如果觉得味道还行,下次我再给你买。”
苏灿瑶眨掉酸出的眼泪,“……”大可不必。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苏灿瑶偷偷瞥了瞥裴元卿胸口的位置,裴元卿把那只玉镯贴身放着。
苏灿瑶轻轻撇了下嘴,于叔说这只玉镯是送给裴元卿未来娘子作聘礼了,也不知将来会戴到谁手上。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她就生出一种自己所有物被人抢走的不适感。
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裴元卿不是只属于她的,他还属于他皇兄、他父皇、他未来娘子的,他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那个地方金碧辉煌、权势滔天,那才是他本来所在的位置。
可是她就只想跟裴元卿像这样在丹阳城里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一切都不要改变,大家都待在身边。
两人回到府里,将小红和小黑交给小厮,穿过紫藤游廊,一路回到锦澜苑。
苏灿瑶才迈进门,就看到刘子煦和苏景毓坐在石桌旁,微微惊讶,“是刘公子”
裴元卿脚步顿住,抬头望过去,面色微微冷了冷。
刘子煦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看到苏灿瑶后,激动的语无伦次,“姑娘还、还记得我”
苏灿瑶嘴角翘了翘,“我记性一向很好使。”
他们都见过两面了,她不至于连这都记不住。
刘子煦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眼睛忍不住频频望向苏灿瑶。
苏灿瑶今天穿着浅黄暗花纱比甲,配着梨花白长裙,走动间耳垂上的珍珠耳珰轻轻摇晃,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嫩,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尽显少女的娇俏与明媚。
他一颗心乱跳个不停,愣了会神儿才想起来向裴元卿打招呼。
裴元卿疏冷的点了下头,在石桌旁坐下,眉眼沉郁。
苏灿瑶大大咧咧的坐到他旁边,拿着团扇轻轻摇着,为了维护两位哥哥在同窗面前的形象,就没让他们给自己打扇。
她可真是善解人意!
苏景毓拿起茶壶给他们倒了杯茶,不咸不淡道:“刘兄路过,顺道过来的,是来讨要夹在话本里的纸条。”
裴元卿看了刘子煦一眼,这个‘顺道’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刘子煦面红耳赤地看向苏灿瑶,鼓起勇气道:“我昨日买话本的时候,不小心把随手抄的诗词夹在了里面,不知道苏小姐可有看到”
苏景毓看着刘子煦,微微讥讽的扯了下嘴角。
平时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书生,竟然也能做出这种耍手段的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刘子煦是故意把纸条夹在里面的,想引起他妹妹的注意,再顺势找借口登门,跟他妹妹加深认识。
苏景毓对于这种心计有些不耻,想要什么尽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追求,没必要既想要又不敢承认,使这些暗戳戳的手段。
可他看着刘子煦紧张到汗流浃背的样子,也没忍心多说什么,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让他妹妹这么优秀呢!
苏灿瑶摇着团扇,朝裴元卿努了努嘴,未置可否道:“纸条在哥哥那里。”
裴元卿回屋一趟,把纸条拿出来,推到刘子煦面前,淡淡道:“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少没少。”
刘子煦见纸条在他手里,微微愣了一下。
裴元卿冷道:“昨天你送来的那些话本是帮我买的,而不是帮杳杳,你该问我这些纸条在哪。”
“是,对……”刘子煦发现自己短短几句话,就不小心把小心思都暴露了。
裴元卿面无表情道:“那些话本我不是买给杳杳的,不过我翻话本的时候,杳杳恰好在场,她也看到了这些纸条。”
刘子煦低低的垂下头,有一种小心思被发现的窘迫感,耳根变得更红,嘴唇嗫嚅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裴元卿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身上隐含威压道:“你以后放东西的时候小心些,尤其是书信之类的东西,很容易引起误会,这样的事最好不要再发生。”
刘子煦没敢抬头,喏然应是。
他第一次发现裴元卿身上的气势其实很摄人,只是他平时刻意收敛着,一旦放任自流,就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苏灿瑶没发现气氛古怪,看了看那些纸条,笑着问刘子煦:“你怎么会抄这些诗”
刘子煦眼神飘忽起来,抬头看了看她,意有所指道:“我读书时恰好见到这些诗,一看就觉得非常喜欢,所以抄录下来,想要多看上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