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卿莞尔道:“我就是觉得您身手了得。”
杳杳道:“像话本里的大侠!”
“你们这两个孩子倒是很有意思。”李忠带着他们往里走,“这山上住的都是我的兄弟,你们以后可以过来玩,但不可以带外人过来。”
裴元卿默默点头,难怪他第一次跟沈路云询问李忠的时候,沈路云目光躲躲闪闪的,恐怕是不方便把李忠的身份说出来。
杳杳发现,这里就像一个小村落一般,有的地方还种着菜圃,只是这些人的门前都放着长枪、木棍之类的东西,跟普通百姓有些差别。
沿路的人看到李忠,都会喊李忠一声‘老大’,有些人认出杳杳和裴元卿是他们那天救的孩子,还会停下说几句话,他们说话粗里粗气,带着一股不拘小节的匪味,但对李忠却很敬重。
这些人长得本来就凶,身上肌肉虬扎,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山顶还设了不少防卫暗哨,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村子不如说更像一个山寨。
杳杳越看这些人越像话本里的土匪,不由紧张起来,往沈路云身边靠了靠。
“大表哥,你怎么认识李叔的”
“戏楼刚开业的时候有人来闹事,李叔正好来找活干,就帮我把人打跑了,李叔不想在人前露面,只想在台后做些洒扫的活,我觉得浪费了他的身手,他功夫这么厉害,我觉得做武生很不错,就挑了一些很少用开口的戏,让他上台试试,只要打的精彩就行,还给他脸上戴着脸谱,我是不是慧眼如炬”
杳杳声音压低,小小声委婉问:“我怎么觉得他们不是普通人”
沈路云摇着折扇,用轻飘飘的语气说:“放心,他们从来不打家劫舍的,平时最多帮人押货赚些银子,偶尔打劫一下贪官污吏。”
“……!!!”杳杳悚然一惊,抬头看向心大的大表哥,无声沉默。
沈路云看她一张小脸紧绷起来,忍不住问:“怎么了”
“外公如果知道,会打死你的。”
“为什么”
杳杳无语凝噎,你还问我为什么
“你让土匪窝里的老大在你的戏楼里唱戏,你都不觉得有问题吗”
李忠回头斜睨过来一眼,目光下移,落在杳杳身上,“我听见了。”
“……”杳杳一双眼睛睁得溜圆,脑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土老大……”
……遭了。
“土老大”李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活动了一下手腕,“这个名字很特别,仔细想想,我这辈子揍过很多人,却没揍过小孩子,不知道揍起来手感怎么样……”
杳杳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噌的一下躲到裴元卿身后,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李忠唇角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心情不错的继续向前走了。
裴元卿:“……”不是,你们土匪窝里的老大都这么喜欢吓小孩吗
李忠带着他们进了院子里,在凉棚里坐下。
山寨里的小孩们在门前跑进跑出,一片欢声笑语,门口还有几个老太太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仔细看来跟庄子里也差不多。
杳杳渐渐放松了一点,仔细想想,他们距离庄子这么近都没有去过庄子里打家劫舍过,可见他们不是坏人,更何况他们还救了她和元卿哥哥,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好人。
李忠倒了几杯大麦茶放到他们手边,茶水微微冒着热气。
杳杳一路走来有些渴了,望着飘香的大麦茶口舌生津,小心翼翼的伸着小手去够茶杯。
李忠微微一笑,用轻飘飘的语气说:“放心喝吧,我杀人从来都不下毒的。”
杳杳瞳孔骤缩,小小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吓得打了个嗝。
杀、杀人
她瞬间屏住呼吸,把手缩了回去,背到身后。
李忠摸了摸下巴,“小姑娘,你看起来很怕我,难道我长得很吓人吗”
杳杳又打了一个嗝,头慢慢垂下,“不、不……”
李忠声音低沉起来,“是不怕我还是我长得不吓人”
杳杳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小手紧紧抓着裴元卿的手,声音磕磕绊绊,“不吓人、也不怕……”
“不怕”李忠眉梢挑了一下,他眉毛上有道斜着的疤,挑眉的时候显得有些凶。
杳杳惊恐的看着他,弱弱的吐出一个字:“怕……”
“不许怕。”李忠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看着我说。”
杳杳欲哭无泪,很想往桌子底下藏。
呜呜呜救命恩人好凶!
她慢慢抬起头,迎上李忠的目光,又慢慢移开:“不……”
李忠又敲了下桌子。
杳杳又把目光挪了回去,直视着他黑黝黝的眼睛,努力吐出最后一个字,“怕。”
裴元卿看着对面明显吓唬小孩上瘾的李忠,无奈拍了拍杳杳的背,喂她喝了两口水,“李叔故意吓你呢,你想想他那天是怎么救我们的。”
杳杳想了想李忠那天打跑坏人时英伟不凡的样子,稍微安定了一点。
李忠嘴角上翘,“乖孩子是会有奖励的。”
杳杳攥着小手,好奇地望过去。
李忠拿出一个布袋放到她面前。
杳杳小心翼翼的打开,探头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袋松子,闻起来香喷喷的。
“给我的吗”杳杳小小声问。
“嗯。”
得到李忠的首肯后,杳杳迫不及待的捏起一颗松子放进嘴里,那股味道闻起来实在是太香了!
她咬了一颗,眼睛都亮了起来。
新鲜的松子炒熟后裹上一层糖霜,吃起来又香又脆,还甜滋滋的,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杳杳喝一口茶,吃一口松子,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救命恩人虽然凶,但给的吃的好好吃!
李忠笑了下,把桌上的绿豆糕往她手边推了推。
绿豆糕是用现磨的绿豆粉做的,吃起来香甜绵软,口感细腻,简直是入口即化。
杳杳一向不记仇,有了好吃的马上就忘了救命恩人刚才凶凶的模样,开心的吃了起来,像个小松鼠一样,脸颊鼓鼓,咬着松子糖‘嘎嘣嘎嘣’吃个不停,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李忠,见他没有发火,桌子下的双腿忍不住晃了晃。
沈路云没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李忠看着杳杳鼓鼓的腮帮子,露出笑容来,“小孩子就是要吃的香才可爱。”
杳杳得了夸奖,一个劲点着小脑袋,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在吃这件事上,她可是最在行了!
前面的院子里,有几个汉子正在教小孩练武,哼哈声不时传过来,裴元卿目光不自觉被吸引,抬头望了过去,视线半天没转回来。
李忠眸光半落,喝了口茶问:“对拳脚功夫感兴趣”
裴元卿匆忙把目光收了回来,朝他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态度虔诚问:“李叔,我可以跟您学武吗”
李忠看着眼前细皮嫩肉的少年,放下茶碗,笑了一声:“我可不哄孩子,跟我学武很苦的,风吹日晒都得扛着,你受得了”
裴元卿毫不犹豫地点头:“受得了。”
“你为什么要学武”
“我想保护身边的人。”
李忠有一瞬间的怔神,看了一眼他身边吃的香喷喷的杳杳,抿嘴一乐,眼中露出一丝了然。
凡是历经过生死的,都会渴望变得更强大。
他抬手拍了拍裴元卿的肩膀,捏了捏说:“根骨不错,我每个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都会在这里练武,你如果想学就过来,至于你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裴元卿忙不迭地点头,眼中微微亮起光来。
下山时,李忠给了杳杳一竹篮松子,全是用山里的野蜂蜜炒的,杳杳瞬间觉得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她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一个人吭哧吭哧的把竹篮往山下拎。
沈路云走在后面,忍不住佩服的用折扇敲了敲手心,“这书里但凡有吃的,杳杳怕不是能一晚上把一箱子书都看了。”
裴元卿嘴角翘了翘,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
苏明迁养好伤后就去衙门赴任了,每天起早贪黑,渐渐忙碌了起来。
分家后,苏府空出很多院子,可大家都不舍得搬出去住,仍旧住在锦澜苑里,每天大家哪怕能抽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也感觉十分知足。
杳杳每天除了要去苏府上课外,还要去隔壁秦家学画,虽然忙碌,但她每天依旧快快活活的。
秦世忠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教起徒弟来还是很靠谱的。
他没急着让杳杳提笔画画,免得把她的灵气都磨没了,而是让她站在一旁看他作画,让她一点点学着去观察,等她什么时候手痒了自己想画,再她自己去试着画。
他没有对杳杳的作画风格多加干预,只让她自己一点点摸索,早晚能找到只属于她的风格。
偶尔秦世忠还会带杳杳出去踏青,让她观察世间万物,只有看过、记在心里,将来才能下笔如有神,所以一定要多学、多看、多观察。
除此之外,杳杳每天回家后还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去马厩喂小马驹。
苏明迁在苏景毓考过童试后,如约买了两匹小马驹回来,一匹白马,一匹黑马。
苏景毓选了白马,裴元卿选了黑马。
杳杳给它们起名‘白云’和‘黑土’,苏景毓勉强接受了这个名字,裴元卿生无可恋的严词拒绝,杳杳只好给黑马换了个名字,取名‘小黑’,苏景毓表示羡慕,于是‘白云’也跟着改名为‘小白’。
杳杳每天回府后,都要去看看小白和小黑,给它们喂些草料,跟它们说一会儿话。
苏明迁见她如此喜欢,给她买了一窝小兔子回来,有黑有白,小白兔眼睛红红的,小黑兔脚掌毛茸茸的,杳杳喜欢的不得了。
她每天都要去看那些小兔子,看的极为仔细,连梦里都是小兔子,所以她第一次动笔,画的就是小兔子。
虽然画的像一块块黑团白团,但是在杳杳心里,那就是小兔子们的全家福画像!
她把画挂到床头,兴奋的邀请每一个人来看,她越看这幅画越满意,觉得自己果然很有天赋!瞅瞅她画的,黑是黑,白是白!
秦世忠应邀前来欣赏,看完沉默许久,表示让她出去千万别说是他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