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小时候某段记忆,那是她不愿回忆起的一段糗事,至今还觉得丢人。
对面的黑衣少年是苏家那个童养夫!
潘锦芯脸色忽青忽白,既懊恼又窘迫,咬牙切齿的盯了裴元卿一会儿。
相比起小时候,裴元卿的五官愈发深邃,鼻梁高挺,嘴唇上薄下厚,眉眼处依旧透着一股冷意,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竟然看到裴元卿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他侧过头看向他旁边那个戴面具、穿男装的女子时,眉宇间的寒冰转瞬融化成了脉脉春水。
那女子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眉梢眼角原本笼罩的寒霜,竟然土崩瓦解,一笑一下犹如冰雪消融,一瞬间便已春暖花开。
潘锦芯面色沉了下去,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妒忌,冷声问:“坐在他们中间的那名女子是谁”
苏景智和苏景祖看她脸色不对劲,只能装糊涂。
“不知道啊,脸上戴着面具呢,谁知道是谁。”
“可能是他们认识的人吧,也不一定是女子,说不定是身量较小一些的男子。”
“你们如果不知道,那我就亲自去把面具掀开看看!”潘锦芯说着便要站起来,语气蛮不讲理。
苏景祖赶紧拽住她,无奈道:“那人应该是我们堂妹,也是裴元卿的未婚妻。”
苏景智苦口婆心道:“你不要过去挑事,人家两人是有婚约的。”
潘锦芯的眼神太过明显,他们哪能看不出她是看上了谁。
潘锦芯咬紧下唇,不甘心的盯着裴元卿,一股无法言说的郁气和不甘在胸□□织。
她平时骄横惯了,吃的用的一定要是自家姐妹里最好的,现在找夫郎也是一样,她想挑个最好的!
放眼整个丹阳城,再挑不出比裴元卿更好看的人。
潘锦芯早就听姑奶奶提起过,裴元卿是苏家养大的,所以才自小定下了这桩婚事,他不一定就是情愿的……也许只是身不由己。
大不了他欠苏家的,她帮他还了!
苏灿瑶没有察觉到来自对面的那道虎视眈眈的视线,她津津有味的盯着台上,因为秋月娘子一直不肯露出笑容,大家几乎黔驴技穷,最后有几个书生不甘心的跑上台,要了笔墨纸砚,当场开始作画,秋月娘子神色果然微微舒缓,大家一看有戏,在场的人里但凡会画画的都跑了上去,想要最后试一次。
这些人画的热火朝天,苏灿瑶还没看过这么多人同时作画,不由感到十分新鲜。
他们画什么的都有,有的人就地取材,画的就是望月坊,有的人为了向美人献殷勤,画的是秋月娘子,还有人画一些讨巧的玩意,都是能逗人开心的。
可秋月娘子眉宇间依旧不见欢喜之色,看了一会儿神色反而微微黯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苏灿瑶为了将那些画看得更仔细些,忍不住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往台上看。
她正看的认真,一个人忽然从旁边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苏灿瑶没留意眼前的人是谁,挪了挪位置,换了个角度继续往台上看,结果那人又挪了过来,再次挡住了她的视线。
明显是故意的。
苏灿瑶眉心皱了起来,转头望去,然后发现阻碍她视线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潘锦芯。
潘锦芯目光高傲的看着她,忽然突兀地道:“你这些年养他花了多少银子,我把银子给你,你把他给我。”
苏灿瑶皱眉想了想,当年那窝兔子早就寿终正寝了,她养了很多年的只剩下……小红
苏灿瑶想了想问:“你看到它了”
她把小红拴在望月坊外面,难道潘锦芯是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它了
“嗯。”潘锦芯看了一眼裴元卿,脸颊漫起红润,“我刚才一眼就看到了。”
果然如此!
苏灿瑶心道,她的小红就是如此惹人瞩目!不愧是爹爹当年千挑万选给她选的马!
苏灿瑶嘴角抿起愉悦的弧度,弯着唇道:“你眼光不错。”
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潘锦芯也进步了不少,至少眼光提高了!
潘锦芯没想到苏灿瑶如此高兴,心中愈发坚定了几分。
她和裴元卿果然没有感情,说不定早就想解除婚约了。
苏景智和苏景祖追了过来,试图把潘锦芯拉走,“你别胡闹!”
潘锦芯一把将他们甩开,杵在原地不动,目光坚定地盯着苏灿瑶。
“你还没回答我呢。”
苏灿瑶想了想,“这些年它吃最好的。”
她都是给小红喂最新鲜的黑麦草。
“用最好的。”
小红的马鞍永远是最精致漂亮的,经常更换。
“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谁会去算一匹马的日常开销呢。
潘锦芯抿抿唇:“你开个价吧,你多少钱肯把他卖给我”
苏灿瑶皱了皱眉毛,她从开始学骑马,就一直是小红陪着她,虽然小红只是一匹马,但她对小红也是有感情的!
“你想出多少银子”苏灿瑶好奇。
潘锦芯沉思片刻,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苏灿瑶杏眸瞪圆,不可思议的看向潘锦芯。
她的小红是爹爹花五十两买来的,现在已经值五百两了吗
苏灿瑶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
那可是你的小红欸!是被你养的皮毛顺滑,马中一枝花的小红!它就应该值这个价!
潘锦芯见苏灿瑶不说话,以为她是嫌太少,窘迫道:“我现在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你如果觉得少,我可以给你写张欠条,但是绝不能超过一千两。”
如果超过一千两她就还不上了!
价钱竟然还能往上涨!
苏灿瑶看着眼前的潘锦芯,由衷感叹,“你好有钱……”
这个价钱都能买一匹千里良驹了。
潘锦芯恼羞成怒的瞪了她一眼,觉得她是在故意臊她,毕竟苏灿瑶可是丹阳城巨富苏家的孙女,他们潘家是丁点都比不上的。
苏景智和苏景祖站在一旁,总算听明白了,她们这是牛头对上马嘴了。
……
潘锦芯不耐烦道:“你卖不卖!如果卖的话,那我现在就把他带走了。”
虽然父母不一定满意她的做法,但她已经想好了,先把裴元卿安置在姑奶奶那里,等她劝服了父母,再想办法把裴元卿带去潘家,反正听说裴元卿是读过书的,如果能到她家做个赘婿也是不错的。
她哥哥不成器,当年没能把窦嫣娶回去,最后是家里给他填了那笔银子,父母早就对他失望透顶,这些年他一直游手好闲,所以父母早就想要给她招个赘婿了,裴元卿样样都不差,肯定能让父母满意。
她心理打定主意,神色愈发坚定起来。
苏灿瑶潘锦芯看着横眉竖目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你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我怕你对它不好。”
小红脾气温顺,可不能让它落到这样的主人手里,给她再多银子都不换。
潘锦芯顿时火冒三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苏灿瑶还是一如当年一般讨厌。
苏景祖硬着头皮上前劝道:“潘锦芯,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潘锦芯气了个倒仰,厉声道:“她说我脾气不好,你竟然还说我无理取闹”
苏景祖默默看了她两眼,人家也没说错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脾气很好么!
潘锦芯莫名读懂了他的眼神:“……”好气!
苏灿瑶探头往台上瞅了两眼,好声好气道:“你快点让开吧,你挡住我看画了。”
她觉得潘锦芯简直莫名其妙,为了一匹马一直闹个不停,就算小红很优秀,也不至于吧
潘锦芯不甘心离去,她回头瞥了一眼台上那些埋头作画的人,想起关于苏灿瑶的传闻,忽然冷嗤了一声:“你不是也会画吗怎么不敢上台”
苏灿瑶见她一时半刻不肯离开,只好坐了回去,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莫名其妙道:“我是来看热闹的,为什么要上台”
是热闹不好看,还是手里的瓜子不够香她每天要完成师父布置的任务已经很累了,何必自讨苦吃
潘锦芯翻了个白眼,扬着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是秦老的徒弟,这些年来却连幅画都不敢拿出来给大家看,就连你自己开的那间画春堂,你都不敢拿你自己的画来卖,可见你的画技有多拙劣。”
苏灿瑶嘴角轻抽了一下。
她从来都不把自己的画拿出来示人,是因为她师父不允许。
师父说过,在她找到只属于自己的画意之前,不要让外面的人品评她的画,否则会影响她的思绪和心性,所以这些年来只有家里人见过她的画。
不过这些事苏灿瑶自然不会向潘锦芯解释。
难道随便一个人跑过来无理取闹,她都要解释吗当然不会。
周围的人听到潘锦芯尖锐的讽刺声,都好奇的朝苏灿瑶看了过去,一个个争先恐后,都好奇秦老的徒弟长什么样,可惜她脸上戴着面具,他们是无缘得见真容了,也不知道那姑娘的话是真是假。
这些年关于秦老徒弟的风言风语有不少,大家都说是因为秦老徒弟画的太差,所以秦老才不让她把画作拿到人前,免得会有损他的名声,还有人暗暗猜测,说不定这些年来秦老早就不管当年收的那个小弟子了,毕竟秦老生性狂放,不像能耐心教徒的样子。
秋月闻言起身,朝苏灿瑶走了过来,两旁的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苏灿瑶看着走至近前的秋月,忍不住屏住呼吸,眸光微闪。
不愧是美人,越近越好看!
秋月含笑看着她,声音妩媚柔和,“小姑娘,原来你是秦老的小徒弟,你既然来了,何不露一手给我们瞧瞧”
不等苏灿瑶说话,潘锦芯就在旁边唾了一声,大声道:“当然是因为她不敢啊!没点真才实学哪敢出来班门弄斧”
苏灿瑶没有理会她,温声回答秋月娘子:“我今天没准备作画,就是来凑个热闹。”
潘锦芯立马嗤了一声:“我就说她不敢吧!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瓷器活,算你有自知之明!”
苏灿瑶沉默一瞬,潘锦芯简直像秋月请来的‘托’一样,每句话都好像激将法,“……”
秋月浅笑道:“小姑娘,你不必妄自菲薄,古有以文会友,今日我们以画会友,全当交个朋友。”
苏灿瑶微微迟疑。
她确实有些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