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到冬季就难受了。
哪怕四季常绿,田野山间勉强能找到草根野菜裹腹。
哪怕巴郡没有大雪大风,可漫长阴天阴雨和厚厚霜冻一样冷入骨髓,熬一个冬,那就要病死人的!
江枝自知不是道德多高的善人,现代时喊“加油”的次数比捐款次数多,要自己现在去赈灾捐粮,收留难民肯定是做不到。
可这并不表示自己没有爱心。
善良有限度,不能无休无止。
冷漠有底线,不能失了人性。
眼下只需要自己一句话,满山遍野的青冈子就能活人无数。
江枝早习惯现代满街药房的促销活动,还有医院里各种大礼包。
但爷爷每次整理药材时念叨的一句话,她深记在心:但愿人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这是清朝一位老中医写在药铺上的对联,也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悲天悯人。
之前自己没粮自然可以不管,现在还要两眼一闭当什么都看不到,江枝真的做不到。
更主要的是,那些饥寒交迫到极点的流民,哪怕知道会死,也要走上抢劫这条路。
此时救人就是救己!
听到江枝要把青冈粉吃法公之于众,小满爷和徐大柱沉默下来。
对普通人来说,能保存一样别人不知道的,而且能活命,能荫惠子孙的秘密。
对于骨子里都是传宗接代,延绵子嗣的人来说,这是诱惑。
就好像现在,其他人还在垂死挣扎中求生,自己俩家人可以安安稳稳吃饱肚子。
小满爷沉默许久才长长叹一口气:“那些人……他们也都是庄稼汉啊!是孩子的父亲,是发妻的夫君,是老母老父……膝下的儿子!”
说到最后,他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
一年前,那些人还是耕田种地的农户,田边地头憨憨笑,上门讨一口水也会留下吃饭的良善之辈,现在成了尸首两分的匪徒。
这又是谁的错!
在战争中,普通人就是山洪中随波逐流的残渣碎片,所作所为身不由己。
徐大柱靠坐在木椅上,双手紧握扶手,眼神迷茫挣扎,若说对那伙流匪最恨的,可能就是他。
身有残疾,眼睁睁看着家人身处危险中,躲出去的每一刻都是折磨。
他恨死那些流民,恨不得全部死才好。
春凤悄悄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大柱哥,我只想跟你和妮妮一辈子好好过。
婶子这法子可以让那些流民安稳下来,我们这里也无人再来生事。”
徐大柱看着她,终于是点点头:“这法子本来就是婶子的,婶子觉得这样好,我们都听你安排。”
江枝心中最后的担心没有了,这些人到底还是善良。
正如徐大柱说的,这方法是江枝说出来的,她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现在这样问一句,只是单纯想知道其他人会如何选择,想知道他们的底线是什么。
毕竟……有的人能共患难,无法共富贵。
以后自己拿出来的东西会更多的。
钱帛动人心,三观不同就到此为止,以后也不会出现反目成仇的事。
既然这对爷孙已经同意,江枝就要开始自己下一步行动。
这样大的好事肯定不能白白付出,名利双收谁都喜欢。
自己就是个俗人,有舍还想有得。
无名英雄的格局太高,自己当不起,还是做一个有名英雄吧!
“好,明天我就下山去!”
第二天,江枝就请向德金陪自己到医棚一趟,有事跟张军头商量。
第109章 流民聚集
向德金并不清楚江枝要干什么,他有事也要回医棚正好同路。
这一次江枝没有带药材,而是一些青冈粉和粉条。
从青冈子成熟开始,水坑里就开始浸泡。
春凤和巧云两个媳妇特别能干,带着孩子从早到晚没有闲下来过,磨青冈粉,做粉条,稍微空着就纺纱织布做衣服。
江枝带的就是刚磨的新粉。
一进村,江枝就先找到正打炕的徐二瑞和小满,两人看见她突然来了,很是意外。
“娘,你怎么来了?”徐二瑞满手是灰的跑过来,他以为家里出什么事。
江枝道:“我来看上次拿的药费怎么结算?还有事跟张什长商量。”
“哦哦!娘,你做好了叫我一声,我今天跟你一起回家去!”徐二瑞是天天都想回家。
跟医棚结算药费的事很简单,惯例是换物,江枝要了棉花和棉布。
住在山上,孩子们老人都需要厚被褥和棉袄,棉花越多越好。
对她的要求,许东有些意外:“你们不要粮食了?怎么到我这要布?”
江枝道:“张什长那里的粮食盐油难要,我去又会叫穷,你这包扎伤口的布和棉花肯定有多的。”
都说靠山吃山,张军头管着医棚,自然要从中抽取抽点油水。
向德金他们就一直在说医棚的伙食差,伤兵只能想着办法给自己改善伙食,只有许东这里还能保质保量给伤兵用药。
许东微微一笑:“行,给你算成棉花棉布。”
他心道:张军头那里才多少银子,现在各处药价飞涨,有山上送来价廉物美的药材,医棚里部分药材自己直接高价转卖进城里,这里的油水也不少。
江枝哪里知道这些,还为能拿到十斤棉花和两匹粗棉布而沾沾自喜。
不过她即便知道,也无可奈何。
若是许东不要自己的药材,自己又没系统把那些草药换成粮油布棉,还是需要进城去卖了再买。
现在路上不太平,城里同样不太平,送去城恐怕连本都保不住。
拿到布,下山的目的就完成一半,江枝随口道:“许医官,听说已经在遣散流民,怎么村里村外流民反而见涨了?”
徐二瑞和小满都说要遣返流民,可她刚才进村,看见官道上和村里滞留的流民明显增多。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比年初时看见的更狼狈。
许东看一眼周围,见杂工们正在忙碌,他才打开话匣子:“现在的确是在遣散流民,可那也是城里的事。
新来的县尊章正听说是北地人,做事雷厉风行,第一道公文就是下令强行驱逐返乡。
城中流民四散,就到这些地方来了,一个个饿得半死,眼巴巴看着医棚分点稀粥。
你一会去见张军头,可要小心他火大!”
有蛇皮和熬制枇杷叶膏的表现,许东的态度明显变了,他把江枝视为同行中人,不再是乡野愚妇,说话自然亲近几分,内容也透露得多些。
“原来是这样的,这……难道官府没有赈灾粮?”江枝难得的打听起时事。
许东道:“你傻呀!新军正是用兵之时,各处官库和粮仓早就搬空。
要的就是流民回去种地,怎么还有赈灾粮,最多就是回乡后在官府那里借些粮种。”
哎!这可是要流民饿肚子赶路了。
从许东这里得到消息,江枝转身就去找张军头。
果然见到张军头正在自己的公事房里发火,声音大得老远都能听到:“要什么粮,今天已经超出开支,再这样吃,我医棚的伤兵就得喝西北风去!”
在张军头面前,负责后厨的胖伙夫正在述说着什么,一脸的焦头烂额。
“不行不行!若是不老实,那就当流匪打杀!”张军头气急败坏,他也是气疯了。
眼看流民越聚越多,自己这里才散了“流匪”,现在才五天时间又聚起一两百人。
章县令只图自己城里干净,不管下面死活,这怎么行?
自己要是放开粮食煮粥,帮官府养流民,那之前扣下来的粮食全部贴补回去都不够。
亏空的粮食找谁填补,军中那些人肯定不会认账的。
见张军头不愿意放粮,胖伙夫也就转身走了。
从医棚建起村子就筑了墙,流民被拦在外面,可喧哗与骚动能传进来。
此时伤兵们也聚在医棚外,三三两两在议论:“流民这样饿着也不行啊!”
“谁说不是呢!要是有人闹起来,哥几个吊着膀子都要上!”有人发愁。
“怕啥,这就是躺着捡功!”
他们都知道,流民这样聚集下去时间长了会出事,有人担忧,有人却激动。
冲击医棚就是匪,自己这是疗伤也有赏银拿。
江枝也很激动,这可是天赐良机。
自己什么时候也成暗黑小锦鲤了?
张军头此时正在生着闷气,听到小兵说江枝来了,还有事要说,顿时不耐烦道:“说什么说,该交药就去找老许,炕打好了自然会结算工钱!”
若是换成几天前,张军头还会高兴说几句,现在一想到外面聚着不走的流民,他就想把平川县令章正骂一顿。
张军头不见人,有小兵过来赶江枝走:“江大婶,你快走吧,什长这些天心烦,你的事以后再说!”
“我有正事!你给张什长说有正事!”江枝解释。
“哎!你快走,别为难我!”那小兵使劲摇头,张什长正找人发火呢,自己可不能去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