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珠珠说起要找擅长女红的,李弗便想起来了她。
这并不是说没有手艺更好的人了。
只是黄氏女在遇到这般情况后,想到了和离,可见她并不是软弱之人。
教导学生的人,不管是教什么,自身都应当有好的心性气魄,他们是一定会影响到学生的。
索性今日张珠珠她们就在这里,吃过饭后,李弗就找了姚诚新,要将这个判的时间提前到今天下午。
午后,张珠珠先送走了她的朋友们,她们都各自的事情要做,今日只空出这一个上午来。
她留在府衙,看了黄妍的案子。
黄妍最近都住在娘家,她身上还披着孝服,丈夫一家见了她,赶紧拉着两个孩子上去了。
她丈夫道:“你看看咱们的孩子,妍娘,咱们少年夫妻,这么多年风雨都过来了,你怎么能抛下我和孩子。”
黄妍听他这么说:“那我爹呢,他就活该病死吗。”
黄妍的婆婆咳嗽了两声,说:“媳妇,你爹当时的病情你也知道,就是咱们家拿了钱,买了药,他都留不住,你娘和你兄弟也是这么说的啊,你爹尸骨未寒,他要是瞧见你为了他还要和离,耽误后半辈子,这不是叫他走的不能安心吗。”
她七岁的儿子和五岁的女儿,也朝她扑过来 抱着她的腿哭泣。
黄妍知道是这样的。
但是当时丈夫一家人的嘴脸,实在令黄妍心寒。
她有些茫然,所有人都劝她们忘了父亲的死,跟夫家好好过日子。
可她不甘心,她觉得对不起父亲,她一想到枕边人露出的狰狞嘴脸,便觉得夜不能寝。
她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生病,夫家也会对她如此。
可和离,就是正确的吗。
谁能给她指一条明路!
她想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双方被分开询问。
张珠珠对黄妍说:“和离之后,你能带走你们夫妻二人一半的钱财,若是你尽力争取,你的女儿能跟你走,你也可以常去看望你儿子。”
“我能带女儿走?”她惊讶地问。
张珠珠说能。
第223章 御史弹劾
张珠珠说:“你婆婆和丈夫似乎并不在意你女儿,我看她的衣服,应该有十来天没有换过了。”
黄妍心里知道这一点。
她问:“我真的能带女儿走?”
“能,姚判官会为你争取的。”张珠珠说。
黄妍一咬牙,向张珠珠行礼,再站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夫家自然是不肯的,在公堂上又闹了一起。
只是姚诚新判和离案,只要是一方坚定了心意要和离的,那就会判和离。
婚姻虽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只要其中一方想放弃,那就不该让他们硬凑在一起。
说不定和离之后,各有各的前程。
黄妍最后顺利和离,并且带走了女儿。
至于儿子,她无能为力,不过她知道,夫家不在意她们母女,但对于传宗接代的儿子,是万分看重的,不会让那孩子有事。
世事不能两全,父亲的死永远都是横在她心里的刺,她不能原谅夫家。
不然她枉为人女。
想到这里,她的心便坚定下来。
张珠珠见此,便知道她性情坚韧,跟她说了京兆府女学的事情,让她回去考虑。
黄妍十分意外,她都已经做好了和离之后隐居起来过日子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找上她。
她答应回去考虑,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张珠珠道:“京兆府和离的人多吗?”
李弗:“不多。”
现在走到和离这一步的,都是实在过不下去了。
像黄妍,从前她赚钱,也被婆家苛责着,但她没想过要和离。
就是出了她父亲病亡这件事情,才让她下定了决心的。
在京兆府待到傍晚,李弗和张珠珠一起回了家。
没过几日,京兆府突然被御史上奏折给弹劾了,起因就是和离案。
御史觉得京兆府这些时日,判的和离太多了,对女子太过宽容,日后女人会升起骄横之心,不再听从管教。
许府尹找李弗说了这件事情,希望他们日后不要再这么判了。
夫妻之间,能过下去,还是要继续过的,不见得非要和离。
李弗心里清楚,这只是有人想抓住他的把柄。
御史弹劾,有利于监督官员,但也容易成为威胁手段。
他去查了一下,这御史果然私底下跟孙家有联系,如今京兆府的另一个少尹就姓孙。
只不过李弗和许府尹先后进来,把对方压制地一点生存空间都没有。
孙家教导出孙四姑娘这样的女儿,就能想到这一家人对女子是什么态度。
眼看来一个和离一个,来两个和离一双,孙少尹就抓住了这件事情,想要让李弗让出些权力来。
许府尹如今一个人扛不住李弗,便想着孙少尹也是个盟友,便站队了。
李弗可不怕他们,他和姚诚新一商量,去征求了那些和离之人的意见,把他们之中一些人和离的内情公开了。
有被打的受不了的,也有因为父母之命在一起,但是相互厌弃的……他们想和离的缘由,都是合情合理的,叫人挑不出错来。
李弗进宫,在范秀和武王面前,当面跟御史对峙,拿着案卷说的对方哑口无言。
和离,有时候是女子仅剩的活路,绝不能被堵死。
有些女子真的熬不下去,她们可能会自尽。
大好性命,怎能被如此断送。
御史眼看自己落了下风,说:“李三郎能作锦绣文章,果然是牙尖嘴利。”
李弗道:“御史弹劾,应该证据确凿,条理明晰,阁下二者皆不曾做到,只是凭借闲言碎语,行诛心之事,这是身为御史该做的吗。”
“女子,出嫁从夫,放任京兆府如此办案,一定会酿成大祸的。”他眼看说不过李弗,就又拿女人出来说事。
因为范首辅是乐意听这一套的。
从前范秀提出的女子守寡之后为丈夫守节,这位御史还没忘。
范秀果然打算开口,准备管管这事儿了。
京兆府确实不应该如此。
武王冷笑一声:“就这么芝麻大点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和离就和离,再行嫁娶就是了,本王在西北,一仗打下来,死伤无数,不知道多少女人成了寡妇,也没见过她们惹出什么事情。”
“有这功夫,还是赶紧商量商量,看怎么能把国库给填满吧,省的这也没钱,那也没钱,一件正事都办不成。”
武王真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事,这事有说的必要吗,根本就没有。
范秀被武王抢白一番,十分不快,说道:“本朝以礼、孝治天下,夫妻之事,不是小事。”
女子不守礼,这不行。
武王道:“首辅大人的礼和孝,本王都没有看到,不知道皇嫂看到了没有。”
他说的皇嫂就是太皇太后,要说礼,一个女人能垂帘听政吗。
范秀一梗,这简直就是他的死穴。
当初先帝去世,能成人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
他本来是要支持刘太后和太子的,可太子痴愚,甚至不能生育,刘氏一族狼子野心,他只能联合太皇太后,废太子,从皇族里挑出合适的人,跟太皇太后共同稳定朝局。
如今这成了他的把柄。
武王道:“行了,这等小事,实在没有必要将本王和范首辅都聚在一处商议,京兆府将京城治理地极好,应该有功。”
武王还是愿意给范秀几分面子的,他前几年确实是稳住了朝局。
范秀道:“京兆府办事,确实不同往常。”
武王起身,叫上李弗跟自己出去了。
武王道:“你说,这范秀是舍不得他的大权,还是一心为国。”
武王几乎明示过范秀,希望他改投自己麾下,但范秀不为所动。
李弗道:“想来二者兼有。”
范秀是正经的读书人,忠臣不事二主,他不肯改投,肯定是担心自己的名声的。
说他一心为国,当然也没有错。
武王道:“三郎啊,本王实在等的无趣了。”
他不想再被牵绊着手脚了,朝廷的精力应该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李弗:“明年应当是新的一年。”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京城呢,总被掣肘,李弗也想要更大的权力。
武王拍拍他的肩膀:“走,陪本王去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