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说:“不要紧,若我不能陪你,还有儿子在,他已经会保护你了。”
李弗还不至于二十多年就能做了阁臣,他起码还得熬上十年。
“范首辅退出之后,你觉得谁能顶上去?”张珠珠问他。
李弗喝了口茶:“应当是杨老大人。”
也就是杨瑞芳的祖父,这为老大人和稀泥的本事一流,还是皇帝的坚决支持者,皇帝这么多年不把范秀换下去,就是因为范秀没法发展势力。
杨老大人擅长和稀泥,他上去的效果也差不多。
皇帝这个人霸道得很,他不愿意被内阁掣肘,上位的内阁首辅,就绝不能是有野心的。
张珠珠:“那瑞芳和世子夫妻俩也该回京了。”
“回来了多个人陪你玩。”李弗说道。
张珠珠板着脸:“我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我就那么爱玩吗。”
李弗只看她,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不言自明。
李弗朝他翻了个白眼。
翌日就听说潘侯夫人病倒了,潘家正式由世子夫人掌管着。
世子夫人递了帖子过来,潘人凤的娘,潘家三奶奶,还有河阳郡主,几个人一起到了李家来。
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客气,但潘家人还是特地来了。
河阳郡主压低声音,对她说:“我那婆婆没病,在家里关着呢。”
张珠珠:“关着?”
“对,皇后亲自派人来了,太子也跟我公公商量过,”周兰书道,“我看早该如此,潘家是外戚,她还什么都敢惦记,你说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这谁知道呢。
“这下你没人管了。”张珠珠道。
周兰书:“我还好,我那几个嫂子是真的自在了。”
张珠珠心想,潘皇后和贵妃,这俩人是真下得去手。
第409章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就当官来说,范秀的年纪其实不是很大。
大部分官员在他这岁数,才刚刚出头。
但范首辅跟别人不一样,早早地就风光了一把,为挽救周家的天下,出过大力气。
这几年他依旧牢牢坐着首辅的位置,只是空有虚名,没有实权。
皇帝还算留情,把潘家的大女儿嫁给了他的长子。
如今范秀的长子已经入朝为官,与其守着这没用的位置,倒不如早早退了,省的天天给皇帝利用,叫他背上许多黑锅。
皇帝倒是有些舍不得,对潘皇后说道:“他倒是很会找时机。”
圈地这件大事办了三年,现在也到该收尾的时候了,皇帝有心改革税法,天天拉扯着朝臣们商量。
但这件事情,会动摇很多人的利益,朝臣和地方大族都表现出抗拒来,为此又不知道要流多少血。
范秀作为内阁首辅,哪怕是担个虚名,他都要被骂死,所以范首辅在这个时候跑路,是非常合适的时机。
潘皇后道:“陛下差不多可以了,范首辅也是有本事的人,如今又是咱们的亲家,您逮着他一个人不放,叫大妞怎么在范家做人,好歹大妞也是您的亲外甥女。”
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羊都该活不成了。
皇帝喝了口茶,说:“行吧。”
本来杨老大人顶上去,是很合适的,但之前就说了,这老头是个和稀泥的是好手,改革税法这件事情,得挑出个有决断的人。
这样杨老大人就不合适了。
朝中不是没有其他有资格的老臣,可皇帝并不信任他们。
潘皇后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徐”字。
皇帝:“徐家在地方上是大族,在朝中牵扯极深,大郎不肯娶人家姑娘,那女孩儿还出家了,只怕他们不肯在这件事情上用心。”
潘皇后说道:“身为朝臣,如果不能为陛下尽忠,为天下百姓谋利,那就该把位置给腾出来,世家大族又如何,就是要拿他们磨刀,陛下权衡久了,倒不如从前心狠。”
皇帝做久了,难免优柔寡断起来。
潘皇后平日不言不语的,但很多事情她看的比皇帝清楚。
徐家根基深厚,门生众多又如何,不能用的,就得处置。
皇帝像被拨开了眼前的云雾,翌日一早,范秀递上去的折子被批了,从此再无范首辅。
皇帝随后又看了其他几个首辅的人选,他提议了徐家的人,然后问朝臣们有什么意见。
有些人知道内情,自然没有意见。
也有人不敢有意见。
突然被通知上位的徐大人差点把胡子给扯下来。
他年逾花甲,留了一把好胡须。
因改革税法的事情,这个位置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大家都以为皇帝会任用自己信任的人,然后像从前一样,乾纲独断,把税法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但是现在,他突然反其道行之。
这意味着一件事情,如果徐椟不能让皇帝满意,皇帝是有理由对他下手的。
可要是想办好,他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若办好了,稳稳地坐住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徐家即便没有和宫中联姻,那也能够延续先辈们的风光,甚至可以更进一步。
只思考了那么片刻,徐椟就哆嗦着接过了圣旨。
张珠珠听了这事,对李弗说道:“谁出的主意,这缺德的。”
李弗:“陛下说是皇后娘娘说的。”
“皇后娘娘英明,”她当即改口,又问,“就不怕徐家的阳奉阴违?”
李弗:“京城容不得他们了。”
皇帝不是能够被糊弄的人,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徐家这样积累了近百年的大族,是最清楚百姓的土地是如何流失的,也清楚地方大族是如何欺上瞒下,偷税漏税的。
徐氏本家是用这样的手段,成为当地的大家族的。
京城徐氏因此得了许多好处。
大家族,历来都是这样的,只是皇帝如今不能再容忍,准备下刀子了。
徐椟回去在祠堂里跪了大半夜,他老了,一时不能下定决心。
他家这些晚辈,还有些看不清楚的,以为皇帝这是要重用徐家,还为此洋洋得意。
殊不知,徐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徐明舟在深夜回了徐家一趟。
她在杏花庵修行三年有余,年年都以最高水准通过京兆府的考核,眼下已经有些出尘的风范了。
徐椟从前非常疼爱这个孙女,对她寄予厚望。
可惜太子不按常理出牌,娶了个美貌肤浅的女子。
徐明舟没有跪下,她静静地站在旁边。
徐椟闭着眼睛,说:“徐家从此要背负背信弃义的名声了。”
徐明舟说道:“身为人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徐家早就走错了路,如今天子英明,愿意给徐家一条活路,徐施主应当紧紧抓住。”
徐椟:“那应该从谁开始。”
徐明舟:“施主心中已有答案。”
这一刀,自然是先捅在自己身上,才能保证不被捅死。
徐明舟说完这句话,便像来的时候一样,静静地离开。
徐明舟的母亲匆忙跑来,只看到一个背影:“明舟……”
徐明舟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她尘缘已尽,不该回头。
徐明舟的母亲轻声说道:“去吧,这徐家,没什么好的。”
她用袖子擦去自己的眼泪。
徐首辅开始主持改革税法,他的门生故吏一个个上门来,希望他能够糊弄皇帝。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保住自身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但徐椟哪儿敢糊弄皇帝,他在内阁孤立无援,活生生就是个背黑锅的。
徐椟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解世家这一派的朝臣,有人听劝,但也有人态度坚决不动摇,认为皇帝想改税法,是雷声大,雨点小。
结果就是京兆府、刑部、大理寺等地方的牢狱之中,很快就塞满了人。
张珠珠跟着林文婴去杏花庵,林老夫人近来做梦,想找人做法事,林文婴便亲自来请了。
张珠珠在外头等着,徐明舟从旁路过,目光落在她肚子上。
“做母亲,感觉好吗。”
“还行,”张珠珠问她,“那你呢。”
徐明舟笑笑,说:“泥塑金像,比活人好。”
她从袖子里摸出来两张符箓:“保胎的,拿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