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猪挨了一刀,绳子一断,可不就发狂起来了。
李弗也是运气不好,猪径直朝他冲了过来,他也腿软,没反应过来,就被受伤的猪给拱倒了。
“可怜了,”有个婶子说道,“白白嫩嫩一个孩子,你看都撞出血来了。”
“那不是他的血,这孩子是给吓晕过去的。”
“没伤着呢,那挺好。”
“到底是个书生,身虚体弱的。”
李弗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心中愈发痛苦。
下午,李弗还靠在床上,他没有伤筋动骨,但确实磕碰着了,倒是免了写对联的辛苦活计。
张珠珠提着炖好的肉溜进了屋里,小声说道:“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李弗心中苦涩:“没什么事,躺两天就好了。”
张珠珠道:“来尝尝你的仇敌的骨头和肉。”
李弗有一种无颜面对张珠珠的心情,但肉还是要吃的。
他拿了块骨头啃,张珠珠坐在旁边,用温柔含笑的眼神看着他。
李弗索性是破罐子破摔:“你想笑就笑吧。”
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张珠珠果然笑出了声来:“对不起啊,三郎……哈哈哈哈哈”
不是张珠珠要嘲讽李弗,实在是早上那一幕过于好笑了,现在已经传遍张家村了。
大家今天提起李弗,都会说一句,“是那个被猪拱翻的小书生吗”。
不出意外,这件事情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弗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乖乖去厨房,远远看一眼不就行了,他为什么非要凑到前头去,表现自己那所谓的英勇呢。
这个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还造成了如此惨烈的后果。
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今年他房门上也别贴什么福字、窗花了,直接写一个“惨”字算了。
张珠珠笑的直擦眼泪,半晌她缓过来,说:“没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年后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很快就没人记得了。”
李弗啃完了一块骨头,又去拿另一块,说:“唉,最好是这样。”
这么丢人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了他身上呢!
张珠珠继续安慰他,道:“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呢。”
李弗心说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玩笑话,玩笑话,”张珠珠说,“锅里还卤着那头猪的心肝脾肺呢,晚上多吃两碗,权当是报仇了。”
李弗感叹:“没想到我此生第一次复仇,竟然是这样的。”
张珠珠:“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经历了,待你功成名就,百年之后,这个故事一定会被史官写下,流芳百世的。”
李弗瞪了张珠珠一眼:“你管这叫什么?”
这能叫流芳百世吗,这简直是要被人给笑话死了!
一代名臣,少年时候流落乡村,被家猪拱翻,这像话吗?
这要是被记下来,他死了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张珠珠见他真着急了,忙不再逗人,牵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哄了起来。
李弗果然被安抚了些许。
半晌李弗说道:“成日里都让你看我的笑话,恐怕日后你想起我们年轻时候的事情,便都是笑话了。”
他想要表现自己的英勇,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张珠珠:“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想到你时候,就会开心。”
李弗心说从前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今日是他李三郎被猪拱翻,哄张珠珠一乐了。
罢了,罢了,也算值得。
张珠珠道:“你好好养伤,晚上多吃点。”
李弗想着自己应该是翻不了身了,以后在张珠珠面前,他再也不会勉强自己了。
又忙了两天,除夕这日一早,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张珠珠今日终于得了空闲,站在院里,看着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地上白茫茫一片。
张珠珠推开门往外走,两只鹅追在她脚边,地上留下三串脚印。
远处雾蒙蒙的看不清,张珠珠的心情也跟着朦胧起来。
思乡之情,总是在节日的时候格外浓烈些。
她在村里走了一会儿,一辆马车从朦胧的雪色中穿过,行在村中的道路上。
“姑娘,这里可是张家村?”赶车的年轻人见了张珠珠,问她道。
张珠珠不认识这人,便没有答话。
“可有一户人家姓李,今年才到此地?”那年轻人又追问。
见张珠珠不说话,年轻人有点着急,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老者说:“小姑娘别误会,老夫姓宋,是李家的亲友。”
张珠珠十分惊讶:“您是李三郎的老师?”
宋老先生点头:“是,正是老夫。”
张珠珠向他行了个礼,说:“我家与李家是邻居,我给二位带路吧。”
张珠珠领着两只鹅,在旁边带路。
赶车的年轻人说:“你怎么知道我祖父是李三的老师?”
张珠珠:“我听他说过。”
“他为什么跟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些事情。”宋令延很是不解,李弗也不是个爱跟人到处说的,怎么这小女孩知道他的事情。
张珠珠道:“这您去问他吧。”
宋老先生倒是心里有数,他那学生到底年轻,最近几个月给他送信,言语之间表露出了些意思。
“赶车,不要说话。”宋老先生对孙儿说道。
宋令延只得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
将祖孙二人送到了李家门口,李弗这时已经起来,他看见久未见面的老师和朋友,一时非常震惊。
李家众人更是没有想到会在除夕之前迎来了宋老先生。
朝局到底动荡到了何种地步,竟然让这样一位大儒离开了京城。
李弗的心中也诸多疑惑,宋老先生看见自己的几个月没见的学生,拍拍他的肩膀:“三郎,你该走了。”
第98章 教不严,师之惰
因是贵客临门,张珠珠下午在李家做饭。
李家的男人们跟宋老先生祖孙俩,在书房说到了下午才停。
张珠珠做了一会儿,李弗便过来了。
张珠珠回头看他,发现他神情严肃,不同往日。
张珠珠心头一沉,面上却不显,朝他露出笑容:“你打算给你的老师亲手做顿饭吗。”
李弗见她笑容,却不能像往日一样开怀,与她同乐。
李弗说道:“我要离开此地了。”
张珠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其实也该猜到了。
半晌她问:“你要去哪里。”
李弗走过去,搅动锅里的汤,说:“京中生变,老师带了皇帝密诏,我要带诏书去西北恭王府了。”
张珠珠听李弗说过恭王,那是当今皇帝的弟弟,这位王爷在外领兵多年,只在皇帝五十寿辰时回来过一次。
李弗送给张珠珠的玉石,就是那一次从恭王府宴会上赢来的。
张珠珠其实有些不明白,皇帝没有自己的儿子吗,他下诏书叫人去找恭王,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恭王还能是个圣人不成。
李弗看她神色,便知她的疑惑,说:“陛下最宠爱的那位贵妃,之前有孕在身,只是不足月她便产下一个死胎,她怀疑宫中有人暗害她和她的子嗣,毒杀了两个嫔妃和她们所生的成年皇子,太子受惊,称病在东宫中不肯出来,其余三位能成事的皇子,有两位在封地,还有一位自请出家去了。”
张珠珠的神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李弗接着说:“老师离京时,陛下病重,已经是那位贵妃在把持朝政了。”
张珠珠震惊:“朝臣呢?”
“贵妃拉拢宦官,与朝臣对峙,”李弗回答,“勋贵们各自也有不同的选择。”
本朝没有设立丞相一职,就是为了避免某个朝臣的权力集中,为了进一步分权,宦官得到一部分权力。
皇帝强大时,可以控制他们。
现在,很明显朝廷已经失控了。
张珠珠道:“我明白,这祸端不是不能平定,只是有人想浑水摸鱼。”
李弗颔首,这话一点不错。
贵妃只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能有让京城混乱的本事。
说到底,许多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乱象发生,好从中攫取他们想要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