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衡皱眉:“殿下可否告知属下,往后之路该如何走?是一直平路?还是直上青云?又或是停在原地,只有殿下明说,属下才有对应之策。”
“要做人上人。”云启浑身湿透,略显狼狈,声音冷而坚定:“想法没有变,也不会变。”
“近日种种,你可以当我是疯魔。”
从重生以来,他每走的一步都是算好的,就连每一次见到谢谭幽都是,其实,有时候他也看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是真的想利用谢谭幽制住燕恒,还是只想将谢谭幽留在身边。
可仔细想想,似乎又都不是。
只是不想燕恒过得好。
近日,的确是疯了,竟然差一点就动了恻隐之心。
云启闭了闭眼。
漓国马上会乱,他应当要部署好,才能永远压制住燕恒,而不是让燕恒永远恒于他头顶。
他才是真正的君王之子,挡他路者,必死!
*
谢谭幽与燕恒回到燕王府,各自换了身上的衣物。
外头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也不习惯有太多人伺候,谢谭幽叫院中的丫鬟都下去休息了,独自坐在小榻上翻书看着。
没一会,燕恒便出来了,见谢谭幽懒懒窝在小榻上,抬脚去了小厨房,在进来时,手里端了碗姜汤递给她。
谢谭幽坐起身,伸手接过,没有立即喝而是先放到了一边,转而看向燕恒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我看你情绪不大对。”
燕恒摇头。
“……”
谢谭幽盯着他好一会,也没在追问,而是道:“沈姨娘还活着。”
“我知道。
“所以……”
“她今日为我说话,说我没有杀人,是因为你吗?”
“一半吧。”
谢谭幽道:“可她在说谎。”
人是不是死在她手中,她比谁都清楚。
燕恒道:“我知道。”
谢谭幽眼睫微颤:“那为什么还……你是介意我杀过人…还是燕王府介意有一个杀过人的王妃?”
今日之事,她没有考虑到燕王府,的确是她的问题,还以为自己依旧孑然一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燕恒喉头翻滚,抬眼看着谢谭幽,缓缓开口:“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杀人又何妨,他该死为何不能杀?再者,你那是在保护自己。”
燕恒声音很轻:“那个时候,你身边没有人,所以你选择反抗,本身就是对的,可身于这世道,你无从解释,而我也不能以身份替你摆平一切,摆平当下,却不能摆平一生。”
“我从不介意你做了什么,燕王府诸人更不会介意。”
“我只是怕你介意。”
谢谭幽心头猛然一滞。
“我也想你一直开心,不想你哪日出府,从旁人口中听到杀人犯三字,你不想的,可你没办法,正当防卫,如何算你之错?是他该死。”
“此次,也是有人和我想到了一处去。”
“谁?”谢谭幽出声询问。
“快了。”燕恒道:“我想,她大概会想亲自告诉你,而不是借他人之口。”
第87章
夜风微凉,在这样的时节,吹在人心头有些舒适之感。
谢谭幽从床榻上起身,屋中还有一盏灯未灭,有些昏暗,却不至于黑,她立于窗前,忽而冷笑出声来。
真是荒唐。
居然会在今夜梦到了云启,其实也不是头一次梦到他,但每次梦到,她便会睡不着了,会觉得恍惚。
曾经,云启,真的待她很好吗?
那后来呢,为什么变了。
一开始,云启真的温润如玉,最后的他却犹如恶鬼之容,充斥她脑海,让她心惊胆颤,甚至没有力气去恨。
是以,每次见到云启,她想的都是远离,因为心底总有一个声音,这个人危险恐怖,不能近之。
窗户一扇门被夜风吹开,谢谭幽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抬眼朝外看去,浑身猛然一震。
院中梅花树下,有一人站在那里,一身黑衣,面具之下只余一双眼眸展露在外,手上提着她最熟悉的桃花酥。
谢谭幽瞪大眼,回眸看向床榻之内,床榻之上空荡又冰冷,而熟悉的一切忽然变得陌生,像是一个宫殿,她皱眉,名字好像是叫长乐宫。
长乐宫。
那年,梨花树下,有人对她说:“阿谭,往后,你便你住在这里,我会祈求上苍,祝愿你永远长乐。”
“然后,我在为你种上一片你喜欢的梨花树好不好。”
梨花树一天天长高,也让一些事发生了转变。
那一年,是元冬八年,是冬日,还下了雪。
金銮殿上,云启下了一道圣旨。
护国大将军温凛,勾结敌国,证据确凿,明日午时,全府斩首示众。
而那一年,是温凛再度上战场多年后,唯一出现的一次败仗,因为他叛国,所以故意放水,所以,全家上了断头台。
可满朝谁又不震惊呢?纷纷为温凛求情,祈求云启彻查,声称温凛决不会叛国。
大臣们跪地的一幕又一幕划过眼前,让谢谭幽落了泪。
她看到太傅一头撞死在金銮殿。
头发都花白了,却在那一刻如青年,步子坚定而迅速。
太傅厉声大喊:“温凛若叛国,你便为昏君!”
“漓国啊!要亡了!”
金銮殿一阵手忙脚乱,几个大臣忙去扶起太傅,太傅努力睁眼,却再也说不了话,只是死死瞪着高位上的人,直至浑身冰冷也没有闭眼。
是死不瞑目。
那似乎是朝臣最齐心的一次,他们跪地又高喊祈求,纷纷保证温凛决不会叛国,留我国英雄一命。
云启不言语,只平静看着太傅死去和大臣们的跪地祈求,还是毅然发了这道圣旨,派了御林军前去将温凛全府关进死牢,就连还在养伤的温凛也一并扔了进去。
朝堂闹的这般大,很快便传到了后宫,谢谭幽听闻时,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
兴许是用力过猛,小腹传来一阵阵刺痛,她脸上血色褪尽,额头有细细麻麻的汗水渗出。
银杏见状,忙扶了她坐下:“大小姐,你别着急。”
谢谭幽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一把抓住银杏的手腕,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银杏眼眶通红,哽咽道:“大将军勾结敌国,皇上下旨全府斩首。”
“不可能,表哥绝不可能勾结敌国。”谢谭幽眼眶蓄满泪水,“我要去见他。”
说着,她急步就往殿外走,身后的银杏黑云快步跟着她,又互相搀扶着她,低声叮嘱她慢些。
谢谭幽直奔干清宫,却被拦在门口,不顾腹中疼痛,她跪于干清宫门前,从太阳到月亮,又从月亮到太阳,没见到云启,倒是等来了皇后谢音柔。
谢音柔说了很多话,不知道是她声音太小,还是内容太刺痛人心,谢谭幽全都不记得了也听不见。
谢音柔走后,她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醒来,浑身轻了很多,缓缓摸向腹中,已经知道了答案,对此,谢谭幽只能闭眼,心头痛苦悲伤说不出口,无声落了泪。
而此时,温凛全府怕是已经上了断头台,门外有士兵看守,她不在伪装,决定离了这宫中,她要去救温凛,那个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云启的一个承诺,便处处辛苦征战的表哥。
所以,她褪去宫妃服饰,换上利落劲装,与宫中侍卫动起手来,黑云银杏见状只是震惊一瞬,便跟着她一同,三人持剑,一路与士兵打斗直至出了这长乐宫。
可士兵太多太多,一群接一群的朝她们涌来,上千上万,她们只是三个人……没有人站在她这方,这宫内宫外全都是云启和谢音柔的人,怎么杀也杀不完。
直至筋疲力尽,前方依旧有带刀侍卫前来。
最终,三人还是没能出宫去。
温凛全府人头已然落地。
谢谭幽望着天边忽然出现的一片如血的艳红,忽然就失了神。
再回神时,人已经回到了长乐宫。
她知道,此次她们是必死无疑了,与宫中守卫动手,还杀了那么多人,定个谋反罪都不为过,瞧着身上面容都好不到哪里去的黑云和银杏,她喉头发胀,愧疚落泪。
“如若你们不是跟着我,想必此时定会好好的,是我连累了你们。”
银杏哭着摇头:“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大小姐,让大小姐那么难过心痛。”
“大小姐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奴婢与银杏,大小姐也不止一次说,我们三人更像亲姐妹,可以同享福。”黑云替谢谭幽擦去脸颊血迹:“那今时今日,又如何不能共患难呢?”
“总不能,享福之时在一起,共难之时,独留大小姐一人。”
谢谭幽哭着又笑了:“此次,我们怕是都活不了了。”
“那来世见啊。”银杏挤出一个笑容:“反正奴婢也活够了。”
三人靠坐在一起,流泪说着从前。
天亮时,云启来了。
明明几日前才见过,如今再见却觉像是好多年未见,有些看不明眼前人。
云启垂眸看着狼狈坐于地上的谢谭幽,眸底划过冷色,未说话,只看向一旁的太医,太医颔首,上前替谢谭幽诊脉,不过一瞬又回到原位,恭敬道:“如陛下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