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捡一点柴火。”谢谭幽站起身来:“让火在大些,让你不再冷。”
“阿谭。”燕恒望着她的背影,心头砰砰跳动,眸子迷离,可他仍旧能看清面前人,嗓音暗哑又温和:“是你吧。”
阿谭,是你吧。
燕恒这句话传来,谢谭幽身体猛然一颤。
这声阿谭不像以往,是温和又带着那久远记忆,像是前世今生忽而穿透,他问,是你吧。
所以。
是……
燕恒认出她了吗。
谢谭幽不太信,眼眸却含了泪,并未转身,故作轻松道:“是我啊。”
她声音浅浅无任何沉重。
燕恒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燕恒抿了抿唇,眼前景浮现,他又看到了那一年,他道:“我说的是那三年。”
“庄子里,与我相约要一同长命百岁,又看遍山川河流,还要开个酒馆,让我当店小二的阿谭。”
“也是后来忘了我,嫁给云启的阿谭。”
“还是后来想起我,却还是选择独自去报仇的阿谭。”
“更是让我天下之大,前世今生只喜欢一个的啊谭。”
“……”
早在谢谭幽说出那句长命百岁时燕恒就怀疑了,一直不敢确认,直到今日,他方确认,面前人就是当年人。
“……”
谢谭幽肩膀颤抖,早已泣不成声。
燕恒眸子亦是红了,轻声问:“阿谭,那么久了,你不回眸看看我吗?
“不是……”谢谭幽忙回眸,瞧着燕恒望着她的深深双眸,心痛的无法呼吸,她咬了咬唇,快步朝他而去,紧紧抱着他。
“可是阿恒,我是坏人。”
“不是你。”燕恒温声道:“我知道的,阿谭才不会那般。”
“可燕家军因我,你也是……”
燕恒打断她:“那时不知,我会恨你,会不解,可后来知,唯有心疼。”
谢谭幽哭出声:“可我真的利用过你。”
燕恒道:“我心甘情愿的。”
“……”
“那你呢。”燕恒问:“阿谭可否恨我?”
谢谭幽不解:“恨你什么?”
“那年,你受苦时,我没有及时赶去。”
“怎么会呢。”谢谭幽鼻音浓重:“我是恨我自己。”
“恨我为什么忘了你,又为什么那般对你,是我该死,云启该死。”谢谭幽道:“所以,我将云启杀了。”
闻言,燕恒面色一沉:“他对你做什么了?”
做什么。
想到此处,谢谭幽又是恐惧委屈:“他用蛇吓我,当时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我在迷迷糊糊中,瞧见了你。”
燕恒一颗心都要碎了,满心愧疚,他与谢谭幽道歉:“对不起阿谭,我不在你身边。”
谢谭幽摇头:“那会我问你疼不疼,其实是想问,在那个时候,万箭穿心疼不疼,你怕不怕?又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一点都不值得。”
“不疼的。”燕恒擦去她面颊湿润:“而只要一想到阿谭恢复了自由身,我便不怕。”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不禁想,如果燕恒知道,他死后,她其实没有恢复自由身,会有多绝望呢。
“阿谭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好的。”燕恒吻了吻谢谭幽湿润眼眸,笑道:“阿谭永远都值得我去做所有事。”
“……”
谢谭幽喉头翻滚,又抱着燕恒哭了很久,燕恒亦是落了泪,心头却是无比的安心。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而响起脚步声,还不止一个,像是军队,谢谭幽心头一凛,从腰间抽出软剑护在燕恒身前,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湿润血红散去,转而换上一抹凌厉寒意。
“阿恒。”谢谭幽道:“今日,是我执剑护在你身前,你可信我?”
“但信吾妻。”
第156章
山洞内,火光四射,将整个山洞照明照亮,一人执剑护在一人身前,一人靠在墙壁,深深望着面前的人,眉眼昏沉却是强忍。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冰剑摩擦声,一阵又一阵,谢谭幽闭眼倾听,大略可以算出,来人最起码上千,快速擦去嘴角溢出来的鲜血,然后攥紧了手中软剑。
千人而已,她可以的。
只要等到燕家军来就可以。
脚步声却忽而停下,谢谭幽心脏也跟着缓缓停下,双眸死死盯着外面,这山洞万分隐蔽,洞口不算大也不是很明显,可若有心想找还是能找到。
往这儿来,又在这停下,分明是发现了这里,甚至发现了他们二人,却无人行动上继续上前,而是在外,要做什么?
正想着,空中忽然划过一道破空声,是箭羽飞来,谢谭幽忙闪躲开来,用剑将其打落,转而站到燕恒身侧,手中执剑,冷冷凝着那洞口方向。
戏谑笑声从洞口外传来,难听又惹人发怵:“王爷,末将来迟,而这洞口太小,不若王爷自己上来?”
这声音,谢谭幽识得,是吴将军。
他背叛了燕恒,背叛了燕家军!
谢谭幽从京中赶来时,一路细细捋着上一世和今生,又听温凛言语过,自是能猜透些,燕家军中有叛徒,是以,路上她便与黑云说了,待入了燕家军中,暗中留意一下,可到了军营,却得知燕恒被困,一人困在那还下令无他令不可轻易上山攻城,而在那之前,他是与这个吴将军在一起。
本没什么,吴将军却屡屡拦她,甚至其他几位将军都是看他脸色行事,如此,谢谭幽心下便更加怀疑了,也是在他要跟着自己一起入山时,她应下,若真是叛徒,入了山杀了就是,而山下的燕家军也会更安全。
在离开军营时,她递给黑云一个神情,让她先与一众燕家军解释清楚,不论信与不信,事关燕恒,他们总会来看看的。
所以,谢谭幽才在最快的时间简单游览这山中,只有摸清地形她才能带着燕恒往安全的地方躲又拖延时间,那时不确定燕恒是否受伤,而今见他这般,谢谭幽万分庆幸自己来了。
也是知晓他们不会进来,谢谭幽暗暗松气,只希望此次燕家军速度能快些,偏眸瞧着燕恒面容,她心下又难免焦急。
吴将军又道:“王爷身上种了软筋散,若不及时服下解药,日后可是会与废人无异。“
谢谭幽手心收紧,手腕忽而一热,燕恒轻轻摇头,凝着她,声音却冷肃,是对外说的:“无妨,这一次,本王不悔。”
知道叛徒更知道一些事,而虽落魄一时,阿谭在他身侧,他万分安心,也不觉得难受。
谢谭幽看向燕恒,想问他什么意思,就听燕恒淡淡解释道:“当年,父王会死在这里,便是因这个软筋散。”
也是自己种了,他好像才看见了燕荣,看着他浑身无力,只能任人宰杀,而今的他也是一样,不一样的是,阿谭来了,说要带他回家。
谢谭幽心头一震,下意识脱口问:“你早就怀疑他,今日种种是故意的?”
“燕家军于我不只是普通的兵。”燕恒缓缓道:“他们更像我的亲人,我不愿相信,也不愿怀疑任何一个人,可他露了破绽,我也是才想试探一番。”
不想,一试便中。
吴将军是跟着燕荣最早的人了,更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样的人还是叛变了,还是与晋国。
燕恒不禁嗤笑连连。
隐藏的真好,要不是他快马赶来,燕家军可都要死在晋国军箭下,而这在上一世,可是未出现过,只有燕家军与他被困,当时吴将军就在他身后,而吴将军也是死在这场战争中,不知道是今生发生了变动,还是吴将军根本没来得及动手。
谢谭幽看着燕恒这模样,在他身前蹲下,心疼的揉着他墨发,然后轻轻拍拍:“没事,我帮你报仇,我帮你杀了他。”
这般认真的语气,成功将燕恒逗笑,他虚弱,笑声却半点不虚。
谢谭幽问:“你笑什么?”
“你曾说终有一日会护着我,那时我总觉,该我护你才对,可时过境迁,我当真要被你护着了。”
“那可不吗。”谢谭幽一笑:“燕小将军还是比我差了些。”
燕小将军。
这是在庄子那年,燕恒要教她武功时,谢谭幽想着该表示点什么,所以,她唤他燕小师父,燕恒听了直皱眉,说师父太显老,他明明是京中最年轻最厉害的将军。
行。
谢谭幽声音清脆,又无奈:“不唤师父,那就唤你燕小将军,够年轻了吧,小将军。”
“还不错。”燕恒轻哼。
“……”
二人想到了一处,四目相对,又笑出声来。
山洞之外的吴将军听闻里面笑声皱了皱眉,燕恒中了软筋散,应当是毫无力气才对,怎么……
“废物。”一道冷冷声音传来,吴将军看过去,是南燕的六皇子和晋国女帝。
二人并肩走来,晋国女帝面容温婉,挑着的眉灵动又温和,这般倒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谁又能想到,这般人竟是晋国女帝,而南燕六皇子面色不慎好看。
如何能好看呢?自从南燕皇帝中了毒后,宫中太医急的团团转,偏偏燕家军还在攻打南燕,南燕派出使臣前去求和,使臣都在路上被劫杀了个干净,如此狠辣,是报着必灭南燕的心思。
而前几日,南燕仅此一朵可救人性命的阴阳花还丢了,阴阳花能解百毒,可在服用之前,必须要以血养半月才能食用解毒,太医使劲浑身解数才保着南燕皇帝一口气,如今半月一到,终于可以用阴阳花解毒,却发现,花没了,满宫大惊,派出刺客兵马去找,紧锁城门,凡是可疑人都抓进大牢之中。
苦寻两日仍旧未有结果,南燕皇帝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太医摇头叹息,他活不过七月了。
偏偏,晋国女帝还在此时赶来,至此,南燕才知,晋国军竟是不知不觉到了南燕境内,而那兵力,看着不像一个依附漓国的小国。
现下,南燕说是南燕,不如说是晋国,里里外外都有晋国军,晋国女帝还能随意出进,被女人踩在脚底下,万分屈辱,可此时,南燕没有转圜余地,唯有靠晋国搬回一局。
“我听说,燕恒的王妃来了。”晋国女帝笑着开口。
吴将军颔首:“她二人入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