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才调头往城中方向去,谢谭幽便吐了一口血,血腥味刺鼻,银杏惊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却又不敢哭出声,燕恒就在一侧,用自己帕子替她擦去血迹,动作温柔而轻。
没有开口,可眸中之色尽是心疼。
一路上,谢谭幽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时而开口说胡话,燕恒很认真的回她,又吐血,燕恒也是轻轻替她擦去,然后轻声与她说。
“阿谭别怕,我在,就一定不会有事。”
第64章
燕王府外,马车停下。
燕恒解下身上大氅,盖在谢谭幽身上,她已经冷的瑟瑟发抖,忽然的暖,让她忍不住蜷缩成一团,有些可怜无助。
嘴里还在低低呢喃着什么,令人听不真切。
燕恒俯身,隔着大氅将人抱起,银杏见状,忙掀开马车帘子,他下了马车,银杏又连忙跟上。
他抬脚朝府中而去,怀中之人挣扎不休,燕恒手心收紧了些,不忘侧耳倾听她的呢喃。
嘴角颤颤,明明痛苦难受,却还是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我想活着。”
一遍又一遍,只有四个字,她想活着。
燕恒能听懂此话何意,就是因听懂,才更加难受愧疚。
眼下无法做什么,只能低声安抚她:“阿谭,你不会死的。
“你会永远自由,还会长命百岁。”
燕恒抱着谢谭幽入府,引起府中不少轰动,小厮婢女齐齐回望,就连显少示人的暗卫都在暗处中抬眼观望,看燕恒脸色不是很好看,便知绝非好事,纷纷警醒起来。
“在门外守着,谁都不许进来。”燕恒止步在院外,瞧着随他而来的黑风三人。
“大小姐……”银杏一脸担忧。
“本王在,她死不了。”丢下一句话,燕恒抬脚进去,而后随手一挥,掌风席卷,院门被关上,可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
今日,他同谢谭幽出现在长街又出城,二人有婚约,身旁亦有其他人,这般行径倒是不会被人说什么,可他抱着她直入燕王府,又独处他的院落,这府内之人虽都是他的人,可若有嘴杂或是说漏嘴的呢。
岂不是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声音,京中贵女喜爱抱团挑事,又不喜她,保不齐哪日宴会,故意提及此处给她难堪,而她那般想不开的性子,怕是又会难过很久。
想了想,燕恒道:“黑风,去唤温凛过来。”
温凛在,旁人自是不会说什么。
进了屋,燕恒将谢谭幽轻轻放到床榻上。
本想给她多盖几层被褥,谢谭幽浑身却忽然变得滚烫非常,身子又像是被什么禁锢住,她更用力的挣扎,拼了命的想要逃离。
“不要。”
大许是做了噩梦,泪水与汗水参杂大滴大滴落下。
看她这样子,燕恒喉头发紧,伸手触碰她,便被烫的忍不住蜷缩,可他还是强忍着,伸出手指去探她的腕间,肌肤之内,不知什么东西疯狂跳动凌乱又是猛烈的攻击,直冲谢谭幽的全身,她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燕恒眉眼猛然一颤,心头不安被扩大,没时间再想其他,从袖中取出匕首,毫不犹豫,插向心口,将心头血用碗接住,然后喂进谢谭幽口中。
鲜血涌入喉咙中,谢谭幽迷迷糊糊睁眼,脸色越发红,眼眸尽显兴奋,仰头将碗中心头血饮尽,甚至,意犹未尽舔去唇边的残留血迹。
红唇齿白,眼眸疯狂而兴奋,如同嗜血恶魔。
这般模样……
燕恒思绪有些乱,试探唤她:“阿谭?”
却并未得到回应,他眉眼微沉,想再伸手探查她腕间,手才抬起,胸膛便被谢谭幽按住,伤口突然猛烈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面色随之变得苍白。
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谢谭幽压在身下,她红唇微扬,燕恒瞳孔微缩,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往外而去的腰身,张口想唤醒她,下一秒,一个温热带着嗜血之气的吻便落在他心口之处。
燕恒浑身一震,大脑当时一片空白,喉头间的阿谭二字被硬生生卡住,心口的疼痛已然不觉,只有那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温柔的让人心口颤颤,身体也随之发烫发热。
“阿谭……”燕恒开口,嗓音已然暗哑,想推开她,谢谭幽却不知用了什么力气般,死死压着他,眸子迷离,显然是迷迷糊糊状态,并非真清醒。
她的柔软唇瓣一个接一个的胡乱落下,先是周边数不尽的疤痕,而后是那仍旧冒血的心口,燕恒险些抑制不住,闷哼出声。
谢谭幽整个人都算不得太安分,双腿死死夹着燕恒,而双手就撑在燕恒胸膛,手指凌乱上下撕扯他衣物,舌尖轻轻略过他心口之处,舔舐涌动而出的鲜血。
密密麻麻的痒又疼。
燕恒喉结上下滚动,体内热血沸腾,不知名的情绪在眸底涌动,渐渐迷离,看不清眼前,可他又极力克制着那抹即将破体而出的欲。
“阿谭。”燕恒伸手抚上她的墨发,舔了舔发干发白的唇角:“你这般待我,可是要负责的。”
“不可以这样。”轻叹一声,似是在低哄闹脾气的小孩。
“过段时间行不行。”
“这样下去,我们二人会死的。”
明知对方不清醒,还是自顾自言语,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了,双手才制住谢谭幽还在那胡乱上下摸的手心。
此时此刻,燕恒整个人比外面的风声都还凌乱。
心头慌又无奈。
“别这样了,快些放开我。”
他声音有些沉,谢谭幽像是突然就清醒了,又听懂了他的话语,动作微微停顿,脑袋抬起一点,不过一瞬又重重趴了下去。
整个人彻底昏迷过去。
燕恒长叹一声。
失血过多,他整个人显现虚弱之态,很疲惫,却也知晓,不能躺在这里,若是谢谭幽忽然清醒过来,这般场面,大概会吓到她。
毕竟,醒来后她一定没有这个时候的记忆。
燕恒身子动了动,正准备起身,屋中挂着的风铃便突兀的响起,他神色一紧,忙扯过被褥盖在谢谭幽身上。
才下了床,密室之门便从内打开,一人缓缓走出来。
墨绿如仙,头发花白,看似年过花甲,却仍精气十足,眸色清明,唇角有淡淡笑意,却在瞥见正慢慢穿衣的燕恒时僵住。
“师父。”燕恒最先开口。
燕恒的师父,李谪,如谪仙般存活世间,却隐于林中,世间流传他不少言语,传闻,他武功天下第一,又医术精湛,更会极好兵法,有不少人想拜他为师,可他性子古怪又目中无人,表示不收废物之辈。
而旁人却不知,燕恒九岁那年便被李谪收做关门弟子,亲授武艺。
李谪面色沉沉:“此次,传信于我,就是为了让我万里之外赶来看你这般狼狈之态?”
“你还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李谪皮笑肉不笑,瞧着燕恒面容惨白,明明身体亏虚,却仍旧强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两步走过去,扯开他刚穿好的衣物。
狰狞恐怖的伤痕,那么长那么深,任谁看了都为之心惊,李谪眉头狠狠皱着,怒骂几句,还是狠不下心来,将随身携带的药丸扔给燕恒,又粗鲁的将另一瓶药粉往他已经泛白的伤口洒去。
燕恒疼的皱了皱眉,默默将衣服重新穿好。
“你我一年不见,见面你却是这般。”李谪面露不悦:“我实在不懂你的所作所为。”
“你可知,心头之血流太多是会死人的?”
燕恒第一次用心头血为谢谭幽续命时,一时不慎失血过多,昏迷过去,若不是李谪赶到,那日,燕恒必死无疑。
醒来后,燕恒与他简单说明谢谭幽体内情况,李谪是极为不赞同用心头之血为人续命一事,这分明是在与阎王抢人。
将死之人,如何能救?
就算能救一时,又如何救一辈子?
“我会找到法子救她的。”
还是这句话。
这三年,李谪劝过他无数次,每每都是这样的答案,他忽然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燕恒解相枝子的方法和缓解的法子。
“雪莲二十年一开,就算开了也未必能寻到,你要等到何时?”李谪道:“难不成这期间,你都要一直用心头之血救她?”
“只怕到时,不说她就怕你也活不了了。”李谪劝道:“阿恒,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何不放宽些?她本就是将死之人,你如此,已经做的很好了。”
“倘若真的善恶有报,为何死的不是旁人?”燕恒显然听不进去,嗤笑道:“就算半身踏入阎罗殿,我亦是能将人救出。”
“谁都拦不住我。”
“冥顽不灵!”
“她就是个怪物!”李谪气的胸口疼,看向躺在床榻之上的谢谭幽,面容还有血迹涌现,而烈焰红唇明显是被鲜血染成的。
再也克制不住,怒道:“她与正常人不一样,早已不像最初一点血便能续命,她会索要更多,你保不住她的,此等怪物,应当远之!”
“今日种种,你难道看不出来?你的心头血供不了她多久了,你会死的,她就是……”
“她不是怪物。”燕恒冷冷打断李谪的话,“她只是生病了,会好的。”
“那你告诉我,三年了,可有见好?”
“那凭什么要她死呢?难道老天就如此不公?”燕恒道:“既是恶有恶报,为何不惩罚恶人?偏偏折磨于她?又为何不让我拿到雪莲,彻底保住她之性命。”
“她是将死之人……”
“她不是。”
“我可以救她一次,便能救她次次。”
“今年便是二十年,我会寻到可以救她的千山雪莲,让她痊愈,不再受噩梦连连。”
李谪道:“既是想好一切,那你还传信于我做什么?”
“师父。”燕恒沉沉一叹:“最后一次,你帮我救救她。”
燕恒忽然软下声来,李谪眉头一跳,“如何救?她已经用惯你的心头血,若突然换成我的,怕她享受不来,会即刻见了阎王。”
燕恒没理会李谪语气里的快意,而是掀开被子一角,让谢谭幽细白腕间露出,李谪视线淡淡扫去,只一眼,便大惊。
只见,谢谭幽腕间有数条红线,像虫子般涌动至整条手臂,看上去,十分渗人。
年少时游遍列国,医术超群,李谪如何不知这是什么,可还是不敢置信看向燕恒,谢谭幽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燕恒闭了闭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几个字:“血傀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