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豆带着好几只獒犬遛街,从树下路过,转头朝院子里的林雪君摇了摇尾巴,又欢快地钻进另一条巷。
小狼崽被大鹅叔啄得嗷嗷叫,仍凶性不减,越是挨揍,越要跟大鹅一较高下。林雪君歪脑袋打量,便见小东西身上掉了好多撮毛,大鹅不仅啄它,还用翅膀抽它。看不过去小狼崽被揍得满地打滚,她进屋倒了小半碗羊奶出来,“嘬嘬嘬”地喊了半天,小狼才从酣战中脱身,扭着圆滚滚的屁股过来吭哧吭哧喝奶。
伸手抚摸小东西蓬松的、混着胎毛的圆屁股,她小声念叨:“你爹都轻易不跟大鹅打架,你多少有点不自量力。”
小小狼喝完奶,林雪君将提起来放在肚子上,拿手一下又一下地逗弄它。小毛团便打着滚儿翻出肚皮来给她摸,并时不时仰卧起坐去叼她的手指头。
当年沃勒来的时候瘸着腿,这大大限制了它的顽劣。加上它孤狼一个,对人类充满了戒备和恐惧,是过了好长时间才跟林雪君亲近起来的。
在沃勒这么大的时候,要想让它翻肚皮,非得来硬的不行。每次她强行摸过它肚子,小沃勒都会好几天不理她。
现在小小狼腿不瘸,上蹿下跳丝毫不受影响。又有沃勒带着,很快便融入了知青小院的生活。现在它不仅已经把前院后院、大动物区小动物区都滚遍了,还开始跃跃欲试想出院子,真是被宠爱的大胆孩子。
小小狼又玩了一会儿累了,便蜷在人类柔软的肚子上呼呼大睡。
林雪君手指捏搓着小狼软乎乎的大爪子肉垫,转头望向草原。
有时候她也会猜想,不知道小小狼的母亲是一头怎样的狼,它一窝到底生了多少个崽呢?沃勒为什么会叼回小小狼?
是跟母狼商量过,因为母狼要带好几头狼崽有些困难,所以让他带走一头吗?
或者沃勒悄悄偷了一个崽回来?
它为什么要偷一个回来呢?是送给她的礼物吗?
狼的行为真难懂,也不知有没有狼行为心理学的书籍,好好奇哦。
拇指碰了碰小小狼湿漉漉的鼻头,揉了揉它毛发超厚的肉脸,她又忍不住想,也许,母狼在野外与其他狼群冲突中出了意外,小小狼是唯一活下来的……或者小小狼其实是个独生崽,断奶后就被狼妈妈丢给了应负起责任的沃勒?或者偶遇的有缘狼沃勒?
手托腮,林雪君远眺天际,在自己的想象力中信马由缰,尽情享受没有工作、难得的清闲时光。
王建国离开大食堂绕向后山地窖取食材时路过知青小院,沐浴着阳光,他悠哉走到院外,双手搭在杖子上,转头看一眼木栅栏外土壤上钻出的根根绿苗,感慨道:
“格桑花又长出来了,这都是我们在这里的第二年了啊。”
“是啊,时间过得多快。”林雪君被太阳晒得暖洋洋,陷进椅子里的所有细胞都在尽情享受春困。
‘懒’真是种好舒服的感觉。
“中午想吃什么?”王建国笑嘻嘻道:“大队长说咱们生产队紫花苜蓿返青效果最好,而且不止冬牧场,连春夏牧场也在旱情中被维护得不错,加上抗蝗灾有功,牛羊在春季长得还行,给我们开口子,这几天可以整一顿好的。”
“!”林雪君当即从椅子上坐直,这不就来精神了嘛。
原本躺在她肚子上呼呼呆睡的小小狼,从她原本平坦的肚子上滚了三个圈儿才落在她并紧的大腿上,清梦被扰,它不乐意地一边吭叽嚎叫,一边傻乎乎地东张西望,似乎想看看自己睡得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开始打滚儿了。
林雪君笑着轻拍它背,哄它继续睡,抬头兴冲冲道:
“冬天储存的羊肉还有吗?”
地窖里还有冰块没全化,肉是不是也还储存有一些呢?
“就剩半只羊了,眼看要开化,大食堂把多的没吃完的卖给其他生产队好些。”王建国挑眉,“最会吃的林同志有想法了?”
“之前我不是在木匠房里捡了好多好多细木枝嘛,穆大哥本来说要帮我编一个小鸡笼子,后来因为要做鸟巢就没弄上。我们把那些木枝磨掉木刺,用来串肉串怎么样?”林雪君眼睛睁大,兴奋道:
“大食堂外面不是有个废弃的土灶嘛,我们把木炭放下面,上面架肉串烤着正好。
“啊啊,馒头,对,我们还可以把饼子、馒头也架上去烤。抹点酱也行,咱们剩的辣椒用一点呗,捣成酱,跟其他调料搅拌在一起。
“孜然粒!去年采的孜然粒是不是也还有?”
“有不少呢。”王建国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笑,这家伙是真贪吃呀。
“那一定要洒孜然!”林雪君用力点头。
“行,一会儿你把木签子送过来,我去准备肉。”王建国摆摆手便往后山地窖去了。
林雪君兴奋地抓住小小狼腋下将它举过头顶,仰头看着小东西迷迷糊糊的憨样子,高兴道:
“中午我们要吃烤串儿喽!”
“吭吭嗷嗷——”小小狼被举得不舒服,左扭又摆地抗议。
“哈哈哈,你啥都不懂。”将小东西抱回怀里,喜欢地揉搓了半天,用埋脸在它奶呼呼的肚皮上蹭了蹭,在它开始发出被欺负般地哀嚎时,林雪君终于放过了它,“羊肉串子都没吃过,小废狼。”
说罢,她忙抬起头四望,确定没有沃勒的身影,这才放心:
“你爹也没吃过,一直pua你爹说不吃羊才是好狼,可不让它听到‘没吃过羊肉串子是废物狼’这种话。”
将小狼丢在地上去跟小鸡小鸭们玩,她回仓房找出一筐木签子,跑去找穆俊卿,跟着木匠房里的人一起把木签子磨滑溜,这才将修整好的一筐串签送到大食堂。
王建国站在驻地主干道上大着嗓子嚎了一会儿,就将屋里干活的嫂子大姐都给喊了出来。翠姐一听中午有肉串吃,当即跟着霞姐他们一起丢下家里的活,跑去大食堂帮王建国串肉串。
切好的肉片用冰水冲洗掉两岔血水,去去膻腥,冲下来的血水可以放在边上给狗子们喝。杀之前做过传染病检查确定安全的羊肉,冻上一冬,基本上不会有病菌,狗子们喝了可以补充微量元素。
为了锁住肉里的水分,肉片腌制时是不放盐的。洒些料酒和少量胡椒粉去腥,再裹上一点点淀粉,最后洒上油,抓匀后放置一会儿就好。
薄薄长肉片均匀穿在签子上,摆放在一边,大家一边嘻嘻哈哈地聊天一边干活,不一会儿就堆出了肉串山。
阿木古楞摇着扇子扇得胳膊都酸了才将木炭彻底烧红,王建国调好了花生碎、熟芝麻、孜然粒、盐、辣椒面儿等佐料,大队长便举着喇叭喊在驻地里为数不多的社员们都来大食堂吃第一季度庆功饭了。
烧炭没有明火,烧红的炭悄悄燃烧自身,释放含炭香的源源热量。
一大把肉串沉甸甸地往长方形炉灶的边缘上一搭,肉片上的油滴滴答答落在热炭上,滋滋声此起彼伏,油香混着炭香瞬间满溢。
签子上的薄羊肉片快速变色,被烤得油汪汪地卷曲,释放出过分诱人的香味。
王建国站在炉灶前,第一个被香味冲得口水疯狂分泌,控制不住,只能没出息地频繁吞咽。
太香了,没有人能控制自己面对这种香味时的生理反应,没有人!
下方接近炭火的一面熟了,王建国张开虎口将所有签子一拢,抓成一把后整个翻转。又一阵噼里啪啦滋滋的溅油声,和令人发狂的烤肉香和油香。
炭火的热烟汩汩向上,将肉烤熟,也将炭香熏烤附着在美味的羊肉片上。红色的薄肉片变色后收缩变薄,油汪汪地裹进散发木香的签子,便又多了一种自然独有的味道。
两面都熟得差不多了,再拢抓到一边的大木桌上方,接着下方的盘子,往肉串两面均匀地捏洒佐料。
然后再将肉串放回炉灶,快速翻面若干次,粘在肉上的佐料被熏烤后迸放出特殊辛香味——
不提前将所有佐料跟肉一起腌制的坏处是会有一些佐料掉在炭火里,看似是浪费,实际上掉在碳火上的佐料烘出的香味,最终还是会附着在肉串上。
同时,因为佐料是后洒的,口感上肉跟佐料是分离的,肉是肉,佐料是佐料,吃起来更清新。
并且,肉没有过度腌制,能更好地保留它原本的鲜香。
这才是一顿完美的烤串,没有浪费草原羊肉最精华的部分。
薄片羊肉串的好处之一就是快,眨眼翻了几个面儿即出炉。
王建国大手一捞,抓住一大把热腾腾冒着白烟儿的肉串转身放在桌上,又捞一把新的继续烤。
新出炉的羊肉串眨眼就被瓜分,林雪君幸运地抢到了3串!
大口撸串,这个形式的快感也不容小觑。闭着眼睛将肉从签子上撸下来的过程,香味已完全涌入鼻腔,口唇和舌尖也尝到了佐料辛香、肉香和油香,偏偏在撸下来前的几秒肉还没入口,就不算真的尝到。
那种明明品到了却不能咀嚼的、撩拨的、心里七上八下、馋到极限的痒,真是让人兴奋得神魂颠倒。
终于,极香的、热烫的肉片被撸下来了,迫不及待就是一通嚼——闭着眼睛嚼。
哇,炭烤过的羊肉片的鲜香迸放在所有味蕾之间,那是将回味终生的美味,是能治愈所有不开心的极致享受。
快速烘烤快速出炉的羊肉片,足够鲜,也足够嫩,它不像肉粒串那么厚实有嚼头,但比肉粒串更多汁,更嫩。
一片肉撸下来,快速嚼食过后,不等吞咽,人就会迫不及待叼下第二片肉,第三片……满口薄薄的裹着油和佐料、锁住汁水的羊肉片,仰起头,张开鼻孔猛吸四周的炭香和肉香,口腔里用力地咀嚼——三魂七窍原地升天。
这时候没有人讲话,大家都在享受,最多只能发出呜呜嗯嗯的哼哼,剩下都是咀嚼和喟叹。
春风拂过撤下围巾后光裸的脖子,微微地凉爽,皮肤上的汗毛享受地迎风热舞,毛孔都张开,渗出细细的汗。
在吃第一批肉串的时候,饥饿和最猛烈新鲜的刺激让你根本尝不出肉香里的炭香,虽然它在发挥作用,但只有吃到□□串了,味蕾开始有些适应这快感了,人才终于品出一些其他滋味来。
哦,原来还有炭香,还有木香,还有孜然的香味啊。
三串不够,十串也不够!
驻地虽然只有十几号人,但食物照旧供不应求。大家于是全撸起袖子,一边穿肉一边烤一边吃,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汗,也不知是吃得还是干活热得。
虽然熏烟不好,但林雪君还是不由自主走到炉灶的下风处。
跟衣秀玉几人聊得开心、吃得开心,嗨起来,她不由得手舞足蹈,高举了双臂在浅雾中模仿飞天姿势,伴着仙气飘飘的香雾,边哼歌边跳舞。
阿木古楞站在边上一边串肉串一边被她逗得笑,林雪君便朝他招手:“不如一起舞蹈~”
阿木古楞便一手捏着肉,一手举着签子,走到热雾中赏脸地做了几个蒙古族舞蹈里的后仰抖肩和骑马动作。
林雪君哈哈笑着鼓掌,跟王建国几人一起夸赞:
“跳得不错!”
“英武!”
“哈哈哈……”
林雪君忍不住伸手搓了下阿木古楞后颈下发际线处的发旋儿,真喜欢这小子虽然看起来内向,却也从不惧场、不扫兴的好性情。
阿木古楞被搓了也不生气,转头朝着林雪君嘿嘿直笑。
林雪君也笑两声,忍不住站在香雾中闭目深嗅,烤串的香味没有人能拒绝,是有道理的!
阿木古楞见林雪君闭眼,立即悄悄抬臂用手腕蹭了蹭自己后颈,确定搓不出皴来才松口气——幸好他现在每天洗脸的时候都连脖子一起洗,呼……
吃过烤肉串之后,再啃一个酱香的烤饼,给这顿饭画一个完美的句点。
驻地里的每个社员都吃得神魂出窍,离开大食堂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太尽兴了,跟喝醉了一样,真是不得了。
林雪君和衣秀玉拍着鼓肚皮在院子周围转了好几个圈儿才回屋睡午觉,在国外旧时候,只有富人才睡午觉。
真好啊,有午觉睡,谁能说她跟富豪不一样?
呼色赫公社的旱灾暂时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程度上,蝗灾也扑杀过几轮了,林雪君午觉后趴在炕上懒洋洋地,甚至有一瞬产生了世界已和平,再没有任何困难需要解决的感受。
只有一件怪事,小红马居然自己一个从后山跑了回来,眼神里似乎闪烁着惶恐。
第183章 出了什么事?
小红马为什么害怕?大姐牛怎么了?
马是最敏感、聪明而胆小的动物,它们十分合群,除非遇到危险将马群冲散,不然绝不会单独离群。
小红马早已习惯了将巴雅尔带的队伍当做自己的群落,怎么会忽然自己跑回家?
小红马一进院子就焦躁地围着林雪君转圈,林雪君走到它跟前抚摸它时,从那双漂亮马眼里看到了浓重的惊慌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