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生产队有个牛生病,肚子大得跟揣了十胞胎似的,各方面检查都做不了,你跟我们一起去会诊看看。”姜兽医说着就要带着她往场部外走。
“……”林雪君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挠了挠头,“第四生产队没有给兽医站打电话吗?”
“?”姜兽医挑眉,“打啥电话。”
“那个……已经治好了,还从肚子里掏出一个的确良衬衫呢。”衣服和牛都没事儿,母子平安。
几分钟后,姜兽医跟第四生产队通了电话,布赫大队长不停在电话里道不好意思,他们都沉浸在奇异的手术里,忘记给场部兽医站打电话通知这事儿了,潜意识里总觉得林雪君兽医来了,给牛治好了,这事儿就结束了呢。
姜兽医挂断电话,转头望着林雪君时眼神越发复杂了,要不是自己年纪不合适,他真想开口拜个师。
出差计划中道崩殂,之前的大包小包全归位了,那就按照旧行程:到兽医站开会吧。
会议第一个章程,就讨论第四生产队的这场手术!
林雪君被请到场部办公室的会议室台上,站在黑板前拿着教鞭和粉笔,一边做分享一边写板书。现在不止前世老师教她的知识有用,连老师讲课的方式都用上了——上学真不错,只要你善于观察,啥都能学会。
2个小时的会后,林雪君又被带去吃了顿炸酱面,鸡蛋软甜,大酱鲜香,大厨还专门切了肉丝在里面,和着筋头十足的宽面条,林雪君吃得啼哩吐噜的。
饭后消化食时,她在场部跟一群在广场上玩丢沙包的孩子跑做一团,没有人的沙包能碰到林雪君,哪怕是衣摆。
除了嘎拉哈常胜将军外,她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令孩子们闻风丧胆的身份:丢沙包不败传奇!
因为邮局里第七生产队的包裹信件都被孟天霞他们取走了,林雪君第二天早上便直奔供销社。
第一次来的时候,供销社的售货员还不认识她,现在可知道她是谁了。见到财神爷当即笑哈哈地请她进门,一边跟林雪君讨论她最近刊载的文章,一边向她分享供销社新进的好东西。
林雪君于是又像上次一样,大包小包扫荡一通。
大黑狼沃勒进入人类社区也不害怕,跟着她在屋里逛了一圈儿,就到供销社门口阴影里趴着去了。
但凡路过的狗,哪怕是场部里出了名的狗王,见到沃勒都会夹着尾巴绕路走。或者一直徘徊在几步外的位置,又怕又怒地朝着它吠。
惹得好些人观望,还有人听说了过来看‘新狗王’,想瞧瞧那条趴在供销社门口、通身‘生人勿进’气息的威风大狗到底有多神俊。
结果这些人不仅瞧见了狗,还见证了什么叫‘抢货’!
只见一个又一个大包袱装满了衣服鞋子油盐酱醋,全被堆在柜台上,柜台后的销售员都被货山挡住看不见了。
“嚯!抄家呢?想把供销社搬空啊?”
“谁啊?买这么多?其他供销社来咱们这儿进货来了?”
议论声中,一位老汉蹲在沃勒几步外,嘴里“嘬嘬嘬”“大黑大黑”“好狗诶”叫个不停,偏沃勒对此不理不睬,眼皮都不抬一下。老汉正琢磨着慢慢靠近后尝试摸一摸,却瞧见了货山前的林雪君。
“哎?林同志!”老汉当即站起身,连逗‘狗’都顾不上了。
林雪君跟他聊了两句,才知原来是去年第八生产队卖苹果给她的大叔。
在惊叹了她买得可真够多之后,大叔见她只有一个人,根本搬不动那么多东西,当即动员一起来逗‘狗’的汉子们一起帮忙拎货。
“坐我的马车,正好苹果卖光了,车空的,我载你一程,送你回家。”老汉热情地拎上林雪君的包裹就走。
林雪君忙跟在后面道谢,大家听说她是林雪君同志,全爽朗地表示帮林同志的忙是应该的。
“林兽医,你和阿木古楞一个写一个画的那个草药书太好了,我刚拿到就去草原上跑了一圈儿。摘回来的一筐草,居然有一半都采对了,是草药,在供销社上卖了4分钱!”一个青年拎着两个布兜子,笑呵呵地凑到林雪君跟前,给他分享自己的致富小故事。
“哎?”林雪君瞠目,“你拿到书了?”
“你不知道吗?”其他青年们也凑了过来。
“都拿到好几天了,社长买了十几本,每个生产队都有呢。大家对着书就能去采草药,可好用了。俺们好几家人商量着想再买一本,有了书,我们就能组个采药团,进山多采点回来卖。结果书脱销了,根本买不到。”另一个青年遗憾地唉声叹气。
“我们有个女同志,往常就喜欢花花草草,她看过书了就知道那些草药在哪里能采到。这才几天啊,她都赚了好几角了。一下工就去采,别人就算跟着她采都采不过她,说要当下半年的采药标兵呢。”
“林同志,那书你们再多出版些啊,像我们这样准备几个同志凑钱买的肯定多着呢,供不应求啊。”
“里面的彩色画可好看了,字也好,笔划都不多,我看得懂,哈哈……”
林雪君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眼睛亮晶晶的,不时应一句“真的吗?”“太好了”,心情渐渐像夏日晌午的天色一样灿烂了。
“太谢谢你们了。”林雪君迈着大步才跟得上这帮陌生同志,瞧着他们在太阳底下晒得顺脸淌汗,忍不住凑上前道谢。
“林同志别客气,回头你让我们摸摸你的狗就行。”汉子们笑哈哈地走在前面。
“那肯定没问题,尽情摸,它老喜欢被摸了。”林雪君答应得极其痛快。
终于,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搬上了卖苹果大叔的板车,苏木也被林雪君领了回来。
坐上板车,卖苹果大叔准备出发了,青年们却拽住车辕不让走:
“林同志,我们还没摸你的狗呢。”
“这次我没带狗出门,等下次我带狗来的时候,再喊你们来摸呗。”林雪君诧异地看向众人,他们不会是要跟她回去第七生产队吧?
虽然糖豆的确是现在草原上很稀有的边境牧羊犬,但大家喜欢狗喜欢到要千里迢迢赶去摸吗?
“那不是吗?”拽住车辕的青年疑惑地指向已先一步跑出场部,向草原慢跑而去的大黑‘狗’。
“哈哈哈,那可不是狗,那是我的狼。”林雪君拍开青年拽车辕的手臂,转塞了一大把糖在他掌心里,道过谢后笑着跟他们摆手:
“那个不给摸!”
马车轮轱辘辘转动起来,青年们跟林雪君摆手,眼睛却还盯着渐行渐远的‘黑狗’背影,久久才回神——
艹!怪不得狗都怕它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雪君:‘尽情摸’在家呢,这一条叫‘摸不得’。
【林雪君,那个一出门,就不着家的女人。】
第208章 怀表
他在奉献自己的一切,去呵护他曾不敢奢望的情感。
在羊牧场接到糖豆,林雪君瞧着它毛顺而光亮,就知道这几天吃得不错。
卖苹果的大叔跟着她到第七生产队,临走时还被揣了一小包苹果干。
什么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就是了。
大叔嚼着苹果干赶着马车回第八生产队,林雪君这才站在院子里朝木屋大喊阿木古楞的名字。
少年先是推开木窗探头朝着她这边望了一眼,接着翻窗而出,光着脚就跑过来了。
“不扎脚吗?”林雪君忙进屋找了双拖鞋给他,随即带着他将院子里的大包小包全转移进屋,然后便是大费周章的一通收拾了。
“你的鞋。”从包裹中掏出又一双船一样大的白布鞋,林雪君转手塞给阿木古楞。去年给他买鞋的时候,专门买了大号的,结果还是没赶上他长得快。
总算明白旧时候家长不愿意给孩子买新衣服的心情了,有再多钱,也不能一年好几件新衣裳好几双鞋地花销呀,就算有钱,都没的布票。
阿木古楞拎着布鞋,低头踟蹰。
“咋不穿?”林雪君拎着新买的三个盆走到洗手架子前,之前她们仨女知青的旧盆放地上,新盆放桌子和架子上。去年她们仨一人有一个盆,不用混着用。今年更进一步,现在她们还有了专门洗脚的盆,不用脸脚共用这么邋遢了。
“没洗脚。”阿木古楞动了动脚指头,他没穿鞋就跑过来,脚底踩得都是泥。
“去院里水渠冲冲。”林雪君说着就将他推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少年从院里走回来,脚上踩着两片云朵一样,走路都轻飘飘的。
“哈哈,挺好,跟去年那双长得几乎一样。”林雪君拍拍巴掌,回身继续整理东西。油盐酱醋这些消耗品放一袋在外面,其他都装在箱子里。一排是盐,一排是糖,一排是酱油膏,一排是油,码放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在这个时代,光是坐在马扎上看着这一箱子东西,就够觉得满足的了。
“这个是给萨仁阿妈和王小磊阿爸买的毛线啥的,你帮我送过去呗。”林雪君将一兜子东西递给阿木古楞。
“好。”
“这一袋子是给得胜叔的,你也顺路捎过去吧。”林雪君又塞了另一兜子东西给他。
生产队的哥哥姐姐前辈们日常照顾着送吃用的给她,虽然不用立即回礼那么紧绷,但大采购后给大家回赠礼物做礼尚往来还是需要的。
“好。”阿木古楞带上两个包裹出门,林雪君又把给秋天准备的袜子、秋裤等整理好叠进衣柜——在这边东奔西跑地忙,袜子消耗得特别快,尤其这时代的一些东西不如后世那么结实。像纯棉的袜子舒服归舒服,穿上一个月就磨得前后都是洞了,缝上虽然还能穿,但针脚不好的话缝补的地方就会磨脚,所以袜子必须多备。
去年的棉被这阵子就得找个大太阳天取出来好好晒晒,她又买了两大包新棉花,想给被子续厚一点,冬天盖着更暖和。
去年冬天雪小,但冬天大家运雪干活的时候,她也发现了自家仓房里连个铁锹都没有的问题,于是在场部买了三把锹头,明天去找穆俊卿帮做三个锹把就能用了。
不管是铲牛粪还是铲雪,都不用借阿木古楞或者大食堂的铁锹用了。
整理了一大通,林雪君只觉成就感满满。
来这里两年,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个过日子的好手。人就是在锻炼中成长的,以前五谷不分的小姑娘,如今也能自己应对四季了。
拍拍手上的灰,林雪君喝了口水,转回桌边掏出抽屉,准备将自己带回来的钱塞回铁匣子里。
目光却被铁匣子上端正摆放的一个小盒子吸引了——盒子是黄铜雕的,一看艺术风格就知道是苏联产品。
这是啥?
怎么会在她的抽屉里?
捏起盒子咔吧一按,盖子自己便弹开了。这样简单的装置,在这个时代却算得上高级。
铜盒里有个东西被手绢包着,她捏出来放在掌心,沉甸甸的。
这时阿木古楞从屋外走进来,瞧见她站在抽屉前摆弄东西,多瞄了两眼,却没有吭声。在她抬头望过来时跟她打了个招呼,便坐到炕沿边静静等她。
林雪君一层一层掀开手绢,渐渐看到其中包裹着的小玩意。
是个制作特别精制的黄铜老怀表,表盖上雕着漂亮的花草和鹿头,非常有腔调。需要上弦的机械怀表发出有规律的走针声,她熟练地按开盖子,看到漂亮的白底黑针表盘。
来到这里后,她一直没有买表。起初是想买的话钱不够,而且去场部买表太远了,去一趟麻烦。加上她时常要手插牛直肠之类,戴手表很不方便,后来慢慢习惯了没有手表的生活,也就这样了。
将怀表挂在脖子上试了试,她又摘下来别在海军蓝衬衫的衣领上,怀表揣在胸口沉甸甸的,掏取很方便。
17:22:34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具体的时间了,她手指摩挲了下表盘,这东西在后世大概也就卖一百来块钱,可放在现在,得掏光一个人好长时间的存款吧。
有个普通手表都难,这个怀表可比手表更贵呢。
她转头看了眼阿木古楞,问道:“这个怀表不知道是谁放在我抽屉里的,你知道是谁吗?”
阿木古楞转开视线,摇了摇头。忽然转眸扫她一眼,又撇开,“你问一下衣同志吧。”
“……”林雪君抿了抿唇,瞧着他面颊上渐渐泛起的红,嘴唇抖了抖,又压回去。
“我给你买了些画笔之类,给。”林雪君指了指炕上另一个包裹,“那些都是你的。”